《我的英雄》月也川

12、灵感

　　“各位专家，上午好，我是本次警犬幼犬社会化训练的主导训练师林舒雨……”

　　学校多媒体教室里，林舒雨站在讲台上，身后屏幕正展示着她一连好几天的心血之作《警犬幼犬社会化训练方案》。

　　她身穿白色丝质衬衫，下摆扎进黑色西裤中，头发利落地竖起来，看起来清爽干练，但面孔却有些稚嫩。扫在她身上的眼神并不十分友好，更多的是质疑和审视。

　　台下一共十余名观众，除了学校的领导、部分同僚之外，警犬基地、警犬研究所也派来了训犬专家。

　　果然警犬项目不是好接的，这还只是方案制定阶段。这几天这稿方案已经过关斩将经过了好几轮审核，本以为可以定稿了，却没想到还要进行方案三方会审。

　　林舒雨毕竟资历轻，没承担过规格这么高的项目，难免有点紧张，她在裤子上抹了一把手心里的汗，心想若不是因为沈行舟，她也不会这么冲动，打肿脸充了胖子。

　　一直没认真思考过，这会儿才突然觉得疑惑，为什么这个项目会交给她来做呢？按说…

　　她的眼神转向台下的田昊，却不料与他的正好撞在一起，他冲着林舒雨鼓励一笑，口型了一句，加油。

　　林舒雨微微点了点头，专注到会议中。

　　“本次社会化培训预计时长四个月，分为三个阶段，环境适应、环境拓展、进阶刺激，主要关注警犬幼犬的环境适应、亲和能力、胆量训练、嗅觉刺激、衔取欲望等。”

　　林舒雨花了二十分钟介绍完整个方案，又现场接受专家的问询，会审持续两个多小时。

　　终于结束了，即便林舒雨对专业还挺有信心，但在接受全方位拷问之后，还是感到一阵虚脱。

　　“林姐，你好棒啊，我在下面都听出一身冷汗，这要是我得当场昏倒。”林舒雨整理课件资料时，小月凑到讲台跟前。

　　“一点也不棒，”林舒雨呼出一口气，“我的衣服都汗湿了。”

　　小月噗嗤一声，“可是你看起来很镇静，一点儿也不慌。”

　　林舒雨望向教室后门，学校的领导正领着参加会审的外部专家出去，田昊在一旁忙前忙后地接待。

　　“不知道结果怎么样呢。”这版方案前后改了十几次，林舒雨已经做好再改的准备了。

　　“我觉得肯定没问题。”小月随即哎了一声，“不是说沈大哥参加这个项目吗？怎么也没见到他？”

　　谁知道呢，继那晚看到的可怜小狼狗模样之后，林舒雨也好几天没见到他了，“他…可能比较忙吧。”

　　这时，田昊迎面走来，“舒雨，刚才表现不错。”

　　“我就说吧，林姐，不用担心。”小月在一旁接话。

　　真的吗？这次林舒雨倒没有那么自信，其实她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争取这个项目时没想那么多，经过这些严苛环节之后，她愈发觉得，这根本不是她这个资历能接下来的项目。

　　面对林舒雨质疑的眼神，田昊讪讪一笑，“他们只是怕两个女生做不下来，所以我也会加入帮忙，不过方案本身没有问题。”

　　小月不服气，“哼！两个女生怎么了嘛！”

　　可是林舒雨却觉得，田昊在避重就轻，大概率他们还有些嫌弃她的资历不够等，于是没说话，只是意味深长看了田昊一眼。

　　“真的，方案挺好的，他们没提什么意见。”田昊一向敏感，这会儿就差举起手要发誓了。

　　林舒雨又不傻，此时已经明白了七八分，想必田昊为了帮她争取这个项目花了不少功夫，项目是自己求来的，不说怎么感激他吧，至少不能让他难做，于是笑着说：“知道了学长，我会努力做好的。”

　　田昊目光微微一动，没再说什么。

　　翌日，警犬幼犬的社会化培训正式开始了。

　　头天晚上，林舒雨将方案转写成操作手册，分别发给了田昊和小月，思考再三还是给沈行舟也发了一份。

　　她心里隐约觉得沈行舟心里有事儿，可能不会真正参加训练，不想给他添麻烦，于是给他留了言，大意就是来不来都行，只是跟你说一声。

　　这天上午，田昊在忙其他事情，他主要做林舒雨的替补，有特别情况，会随时赶到。

　　而沈行舟昨天就回了信息，说他今天应该来不了。林舒雨在他的微信对话框里停留了一会儿，以前看他的头像一片黑色时还没有多想，现在再看，总觉得心里有些沉重。

　　学校给幼犬专门单设了一块室内训练场地，空间可以灵活分割，方便适应不同的训练模块需要。

　　12只幼犬已经被小月领来了场馆，毛茸茸的小家伙们对一切都好奇，但一个个步态有些拘谨，看起来战战兢兢，十分警惕。

　　不约而同地，小家伙们都没再追逐打闹，而是在小范围里来回踱步，看得出来，面对未知有些忐忑不安。

　　第一阶段的幼犬培训主要目标是对基础环境的脱敏和适应。主要是触觉、听觉方面神经刺激，比如为它们按摩脚垫，播放一些轻柔的音乐，让他们试着做一些身体平衡游戏等。

　　单次的培训时常大约在15分钟左右，每天要练够2-3小时。

　　由于小狗们比较多，为了保证每只狗都能训练到位，12只小狗分成三组，训练交叉滚动进行，一组训练时，其他组可以休息。

　　但这样一来，训练员就没太多休息时间，基本上一整天就得耗在这里。

　　一连忙了快两小时，今天上午的训练模块基本完成了，林舒雨招呼小月休息一会儿。

　　两人都腰酸背痛，就地瘫坐在场馆的地垫上，而那些小家伙们，已经比上午刚进场馆时自在了许多，这会儿精力充沛地追逐嬉戏。

　　林舒雨并没有休息，她弓起腿，把日志本架在腿上，认真记录今天的训练情况，特别是记下不同小狗存在的个性问题，做到心中有数，为后期因材施教做准备。

　　小月坐在一旁，语音回复几个私人消息。

　　她没有回避林舒雨，声音还挺大：【姐姐，你会不会啊，他问你吃饭了没有，这目的不是很明显吗？你的情商呢？】

　　埋头写日志的林舒雨陡地抬起了头。

　　只听小月一副狗头军师的模样，给微信那头的朋友出谋划策。

　　林舒雨觉得偷听不好，但没忍住，既为听不见对方的声音焦急，也第一次为自己没有一个像这样的闺蜜而懊恼。

　　【我建议你去找本关于怎么跟暧昧对象说话的书来看看，洗洗脑子啊姐妹。】

　　小月语音聊完了，抬起头看见林舒雨直挺挺坐着，不知在发什么呆。

　　她推了推林舒雨，“林姐？我们继续吗？”

　　却只见林舒雨仿佛梦中惊醒，两眼放光，喃喃道，“有那样的书？”

　　“哈？什么书？”小月一脑袋问号。

　　林舒雨又一次被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她忽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的方式太过粗放、笨拙，根本没有理论指导。

　　这不跟自己的工作性质一样吗，没有理论指导的训犬操作是没有根基的，是盲目的，很容易因缺乏系统性而走向混乱，最终的成效也会受到影响。

　　林舒雨没有回答小月的问题，而是相见恨晚地看了她一眼，恨不能当场给她一个拥抱。

　　中午，两人把幼犬领到犬舍让它们好好睡个午觉，下午的培训两点开始。

　　其实，训练流程简单重复甚至有些枯燥，但是一个多月大的小狗们实在是活泼可爱，总能有令人意想不到的趣事发生。

　　比如，一只胆小马犬在平衡板上发着抖，另外一只胆大的拉布拉多跑过去撩拨耍贱，结果被下来后的马犬狂揍了一顿。我只是胆子小，并不是不能打好吗？

　　再比如，训练它们在不同材质的地面上行走，低敏的狗子没心没肺啥也没发觉，高敏的狗子则一步三顿，硬是走成顺拐，良久都改不过来。

　　就这样泡在训练馆一整天，虽然疲惫，却充满欢乐。

　　一天下来，除了个别几只性格内敛的，大部分幼犬都和两位女教练亲近起来。

　　课程特意设置在小狗们最兴奋的时候结束，因为要保持它们的兴奋度，从而让它们更期待明天的训练。

　　林舒雨和小月坐在地板上，几只胆大狗狗就顺着她们的腿往上爬，没一会儿，两人身上就挂了好几只，大腿下方的空隙里还挤着好几只，整个成了毛孩子们的游乐园。

　　林舒雨清了清嗓子，准备给它们来个课堂总结。

　　“亲爱的狗狗们，虽然你们现在还是宝宝，但作为功勋警犬后代，今后你们也有望继承家族荣耀。今天，是我们第一天训练，我们的宗旨是让你们长成一只充满自信，好奇心旺盛的快乐小狗，同时，还要帮助你们克服恐惧，适应环境，对人类亲善，拥有强烈欲望，成为奋发向上、造福社会的英雄警犬，我们一起加油吧！”

　　唯一的人类观众小月啪啪鼓掌。

　　孤零零的掌声还未落地，后方又有一阵更响亮的掌声附和进来。

　　回头一看，是沈行舟靠在门口，满脸堆着忍俊不禁的笑容。

　　“沈大哥，你来啦！”小月活泼又自然地远远向沈行舟招手。

　　沈大哥…我是不是也应该亲密一点称呼他呢？犹豫之际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林舒雨张了张嘴，复又闭上。

　　沈行舟走到她们面前蹲下，把一只快要爬上林舒雨脖子的小狗抱了下来，从它嘴里轻轻拉出了林舒雨的头发，她竟然毫无知觉，这会儿愣着不知道发什么呆。

　　小月看到起哄，“沈大哥真温柔，之前都没看你笑过，你看你笑起来多帅！”

　　他笑不笑都帅，林舒雨心里还在上演小剧场，根本没发现沈行舟的动作。

　　沈行舟一条腿跪在地上，另一条腿弯曲着，低眸抚摸一只拉布拉多，在他高大身形映衬下，狗狗显得更小一只。

　　林舒雨悄悄看他，此刻，他浓密的睫毛覆在眼下，被窗外的光线斜斜一打，在脸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手指修长但骨节分明，明明看起来很有力量感，却轻柔地覆在金黄色毛茸茸之中，她想，是啊，沈刑警真的好温柔啊。

　　他的手来回给小狗顺毛，好几道鲜红的擦伤却猝不及防落入眼中，林舒雨目光骤然收紧。那些伤口躲在他手腕连接小臂的内侧，看起来是新添上的。

　　林舒雨下意识皱了皱眉，怎么受伤了？看不见的地方还有伤吗？可最终说出口的却是，“不是说今天不来的吗？”

　　沈行舟抬头看到眼前的小呆瓜终于回了神，想必她忙了一整天，一向干净整洁的衣服上满是褶皱，还沾了好多狗毛，他手指动了动，有种把那些狗毛给捻掉的冲动。

　　不过只是低下头，淡淡说了一句，“嗯，忙完了，明天跟你们一起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