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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距离许如笙上一次来医院还是五年前,父亲病重,她来医院陪护,那时候才上小学,对于生老病死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她只记得当时奶奶让她多陪陪爸爸,尽孝。
      时至今日她还是害怕来医院,抢救室外哀嚎的哭声震耳欲聋,
      何以书挂着水,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把他整个五官看了个清晰。
      大雨已经过去,天空迅速放晴,已经有了日光。
      许如笙也请了假,她害怕刘琴忙不过来,何同辉让她去上班,刘琴还是担心。
      许如笙坐在病床上的椅子上,无聊的勾着手指。
      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层无形的薄膜,粘附在鼻腔深处。
      门外传来刘琴阿姨压低的、带着哽咽的絮语,间或夹杂着何同辉叔叔沉稳却难掩疲惫的应答。
      她深吸一口气,舒展眉头。
      暖黄的阳光斜照进病房,光线将他长长的睫毛投在下眼睑,形成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她的视线移到逐渐发皱的床单,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许如笙下意识抬头。
      床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他的瞳孔像是一片安静的琥珀,封存着某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古着感。
      外面的两人推门进来,看到何以书醒了,何同辉拧在一起的眉头终于放松开?
      刘琴正细心地为他掖好被角,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以书,伤口还疼不疼?阿姨给你削个苹果吧?”
      他没有回答,甚至没有转动一下眼珠,沉默地望着窗外。
      但那眼神是空的,寂静的湖面没有任何涟漪,像是一幅水墨画,
      何同辉清了清嗓子,试图用更实际的话题打破僵局:“以书,医生说了,观察两天就能出院。家长会那边……”
      “我想休息。”
      干涩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断了一切,也终结了所有试图靠近的可能。
      刘琴连忙出来打圆场:“这样,你快去上班吧,我回去带点生活用品过来,住院总要有换洗衣服的。”
      何同辉点点头,温柔的抚摸刘琴的肩膀。
      “妈,我跟你去。”
      她不敢跟冰山独处一室。
      何同辉把母女两人放下,就去开会了,他的工作很忙,但许如笙现在也不知道她是干什么的。
      这是她第一次进男孩子的房间,何以书房间跟他的性格很像,清冷压抑。
      灰色的床品,灰色的床头柜,只开了一条缝的床帘,以及满满当当的竞赛书填满的书柜。
      刘琴拉开窗帘。让这个像是尘封了几十年的老宅子吸收一点阳光。
      刘琴找了几件换洗衣服还有睡衣。
      许如笙北床头柜上的照片吸引过去,是一幅全家福,一男一女一男孩。
      男人是何同辉,男孩像是刚上小学的样子,他的笑容绽放的异常阳光灿烂,身边的女人却有点严肃的抿着唇,但是手掌温馨的牵着身边孩子的手。
      “嘟——”几下手机震动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撕裂出另一个世界。
      许如笙蹲下去捡床底漏出一半的手机,却发现手机后面有一个药瓶。
      被吃空了一半,药名被人涂鸦的只剩几个字,只有注意事项和生产日期可以看见。
      刘琴突然过来喊她出发,许如笙一惊把药瓶塞在裤兜里。
      她坐上车也没有回过神来。
      因为那个药瓶标签上有一行小字——“服用剂量超过医嘱,将会出现晕眩,是肌无力,严重者将心脏骤停。”
      “笙笙,你把这包衣服给以书送上去,妈妈幼儿园有领导来视察,要先过去,一会以书奶奶去医院陪床。”
      许如笙应下,让刘琴不用着急。
      她拿着何以书的衣服,坐上电梯,裤兜里的药瓶像是烧成了滚烫的开水,烫的她皮肤疼。
      推开病房门,消毒水味黏腻在鼻息处,像是进了无菌室。
      何以书靠在枕头上,侧着头看窗外,不知道为什么,他让人觉得心疼,
      孤独又灿烂的一个人。
      “这是换洗衣服。”许如笙把大袋子放到床头柜上,买的饭没吃几口也坨了。
      许如笙掏出裤兜的药瓶,放到他手边,声音级轻:“这是你的药对吗?”
      何以书眉眼落着冷,从药瓶移到手边的少女脸上。
      他并没有要解释的样子,也没有心虚的感觉。
      反而微微挑眉直视许如笙,反问:“你什么意思?”
      许如笙没太有底气,因为她好像没有去询问的义务。
      “如果这是你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何以书扯了下嘴角,冷笑:“觉得自己很聪明对吗?”
      “什么?”许如笙一头雾水。
      “失望吗,是不是失望我没死成,”
      许如笙后背一身冷汗,她突然觉得面前的人被夺舍了:“你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无聊,这个理由你满意吗?”他扬起唇角,尽是嘲讽。
      在说出这句话时,何以书会忽然有0.1秒的恍惚,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而许如笙那张震惊而苍白的脸,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变得不真实。
      正是这种抽离,才让他有能力摆出一副死了都无所谓的姿态。
      许如笙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这时什么蹩脚的理由。一个外人看来如此优秀的人,竟然自己服了一大瓶药。
      “叔叔很担心你……”许如笙还没说完,何以书薄凉的声音打断他。
      “你以什么身份在这里对我问东问西,嗯?继妹?”
      许如笙觉得自己整个人的血液冲到了头顶,马上要爆发一下,她感觉她眼前看到的一切都崩塌了。
      简直不可理喻。
      这句话成了斩断所有沟通可能的利刃。
      她眼神里的最后一点关切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冷的失望。
      “何以书,”她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早日康复”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病房外的过堂风把自己脸上的红热吹打的慢慢降温下去,她手心里像是攥着水,黏腻的手汗交织在一起。
      她去卫生间洗了下手,一直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等着何家奶奶。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位头发花白、气质雍容的老太太提着保温桶,在走廊尽头张望了一下,便径直朝她走来。
      “是如笙吧?我是以书的奶奶。”
      老太太笑容和煦,在她身边坐下,自然地拉过她的手拍了拍,“好孩子,辛苦你了。以书在里面?”
      许如笙忙点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病房门,喉咙有些发紧。
      何奶奶将她细微的紧张尽收眼底,却什么也没问,只是又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温声道:“没事,奶奶来了。你快回学校吧,别耽误了功课。”
      这句话如同特赦。
      许如笙几乎是逃离了医院,坐上去学校的公交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她却觉得胸口那团堵着的东西纹丝不动。
      病房内。
      何奶奶没有急着追问孙子为何住院,只是慢悠悠地打开保温桶,盛出一碗香气四溢的鸡汤。
      “以书,让你爸一个大男人照顾你我就说不行,把我孙子送到医院来了,出院报道奶奶那去,”何奶奶恨铁不成钢。
      何以书终于有了点别的表情:“不用,最近学习紧。”
      何奶奶也没再劝。
      一上午没来的书桌上是满满当当的试卷,许如笙尽数整理好,准备去把水杯涮一下,一上午没用了。
      “继妹”这个词像是被按了循环播放一样在她脑海里一遍遍重播,心不在焉的走着?
      以至于男生走到自己面前了她也不知道。
      她的脑袋碰到了男生坚硬的胸膛,男生手中抱着的书和水杯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出闷响..…
      许如笙几乎是下意识的说:“抱歉同学。”
      她手忙脚乱的帮整理着书。
      男生像是急着走,接过东西就走了。太过迅速,那人的面容在许如笙脑海里走过一遍又被拉进回收站。
      “同学,你的东西!”许如笙突然发现一块表安静的躺在地上,但是玻璃片碎了一半。
      今日真是诸多不顺。
      班里热火朝天的不知道讨论着什么,与之前她观察到的有些太不相同。
      “偷了好几次了,我妈给我带的过冬衣服都被拿走了。”前桌的女生咬着牙气道。
      就连一只学习的聂小俊也跟后桌的男生讨论起来:“应该是高三的,学习压力大,偷点东西放松放松。”
      “有偷东西的?”许如笙忍不住打问?
      后桌的男生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捶桌子:“对对对。还没拉新同学进咱们学校论坛和表白墙呢。”
      “什么是表白墙?”许如笙滚疑惑。
      “上一届学长们建的,帮助匿名的人找东西找人什么的。”
      行走的发布信息平台。
      手心里的表像是发出了求救信号,提醒自己要找他原来的主人。
      “可以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许如笙回头。
      手表看着价格不菲,她也不敢轻易去店里修,想问问何同辉有没有认识的人。
      何同辉在医院待到半夜才回来,他在病房那请了护工。这样两班倒。
      “叔叔,您有认识可以修这种表的人吗?”许如笙把表给何同辉看。
      何同辉但是很乐意帮忙:“城西有一家开了十几年的修理铺,正好明天上班顺路,我给你拿过去看看。”0
      周五放学,迎接大休。
      许如笙刚走进小区,就看见何同辉的车停在楼下。
      “如笙,”何同辉降下车窗,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手表修好了,对方说只是表蒙碎了,机芯没问题。”
      她接过用软布包好的手表,表盘光洁如新,秒针正安静地走着。“谢谢叔叔,修理费我……”
      “不用,”何同辉摆摆手,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你有困难能想到叔叔,我很开心。快上去吧,你妈妈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这一刻,许如笙的心里戒备像是在被火烧,她笑着回应何同辉的关心。
      然而这份短暂的温暖在她推开家门时,瞬间冻结——
      何以书出院了。
      他穿着灰色家居服,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书。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相接。
      许如笙立刻移开视线,低头换鞋,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那句“继妹”像一根刺,扎在心上,提醒着她保持距离。
      “笙笙回来啦?”刘琴从厨房探出头,敏锐地察觉到两个孩子之间的低气压,笑着打圆场,“以书也刚回来不久。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这顿饭吃得异常安静。
      许如笙埋头专注碗里的米饭。何以书吃得很少,动作优雅却疏离。
      何同辉试图活跃气氛:“以书,医生说要静养一周。学校那边我已经请好假了,你这几天就在家好好休息。”
      “嗯。”何以书应了一声,再无下文。
      刘琴夹了块排骨放到许如笙碗里,又给何以书盛了碗汤:“你们两个都在家,正好可以互相照应。笙笙,你学习上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问以书哥哥。”
      许如笙捏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不用了妈,”她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我自己可以。”
      她用余光瞥见,何以书端汤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深夜,许如笙被渴醒。
      她轻手轻脚地开门,想去厨房倒水。
      经过客厅时,却意外发现阳台上有个人影。
      月光如水,勾勒出何以书清瘦的背影。
      他穿着单薄的睡衣,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窗外的夜色,耳朵上挂着耳机。
      许如笙愣在原地。她从未想过,那个永远考第一、永远冷静自持的优等生,会露出这样……孤独,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颓唐的一面。
      他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缓缓回过头。
      隔着玻璃门,两人的目光再次相遇。
      这一次,许如笙没有立刻躲开。她看到他眼底来不及收敛的,浓重得化不开的疲惫与某种她看不懂的情绪。
      但下一秒,何以书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漠。
      他拔下耳朵上的耳机径直从她身边走过,仿佛她只是空气。
      许如笙站在原地,听着他房门关上的轻响,心里五味杂陈。
      那个药瓶,他像湖面般沉寂的双眸,还有他那句“因为无聊”……
      她忽然觉得,何以书好像存在于一个陌生的世界。
      她,还有何叔叔,以及任何人都是他生活中的路人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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