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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啧啧,你们纯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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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骄傲的灵魂,从此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
看到萧慕声陡然垮下去的腰背,燕聆心的脑子里闪过了这么一句文绉绉的话。
萧慕声与纯阳的往事,早在他决定留在客栈那日就告诉了燕聆心,正是因此,刚刚燕聆心才替他拦着洛风。
看到萧慕声此刻如同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仙鹤,落寞地缩在角落里低垂着脑袋,再也没了往日和自己拌嘴时的讨厌劲,姜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道长对不起,我……”
“人呢?人都去哪了?”
买完菜回来的骆逸在院里扯着嗓子大喊,方韵跟着陆景明推开房门,看到他们三个后高兴道:“骆大哥,他们都在这呢!”
一群人乌泱泱的都挤在并不宽敞的屋里。
骆逸靠在门上拍着衣袖上不小心沾到的灰尘,奇怪道:“不是要准备品菜的事吗,你们都挤在屋里做什么?”
鉴于萧慕声的状态明显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一眼就注意到对方,“哟,老萧怎么了?”
燕聆心冲过去将他拽了进来,然后探出脑袋在外头左右看了看,啪的一声将房门关得死死的。
“纯阳宫来人了,他们要见道长。”她道。
骆逸:“见就见……”
他的话一顿,表情也严肃了起来,“那确实有些麻烦。掌柜的,纯阳宫来的人是谁?对方什么态度?”
燕聆心也严肃脸,“来的是洛风和同为静虚门下的两位师弟师妹。”
他俩自顾自地说着话,姜敏几个不知情的听得满头问号。
“掌柜的,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你和老骆都知道,我们却听都没听过?”
骆逸:“当年这事闹得有点大,我还在长安城,就听了几耳朵,具体也不大清楚。”
听到他这么说,在场的人更好奇了。
小孩子对什么事都特别好奇,方韵自从知道自己不会被赶走后,胆子就渐渐大了起来,这会儿也跟着姜敏念叨“什么事”、“我也想知道”等。
燕聆心:“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插嘴。还有你,小姜,这件事……”
“这件事是我的错。”萧慕声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燕聆心的话。
他坐在床上苦笑,“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既然你们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们吧。”
原来,在萧慕声还未被带进纯阳拜在李忘生门下前,他曾是洛阳一富商家的公子,也是在爹娘的溺爱中长大的。
他家祖上也曾阔过,出过一任中州刺史,但传到他祖父那一代,家业早已败落,穷得快要揭不开锅了,祖父不得不弃文从商,用典当家中宝物筹得的资金做起了香料生意。
等生意传到萧慕声父亲手里时已经很不错了,洛阳不少富户都是他们家的固定客户。
降生在萧家转商后最鼎盛时期的萧慕声,自然得到了父母的无限宠爱,他想要的几乎没有得不到的,被爱包裹着长大的他,养成了天真不知事的性子。
变故,发生在他八岁那年。
因着家族的底蕴,萧慕声家里还藏有不少祖上传下来的宝贝,其中有块拳头大小玲珑剔透的美玉格外珍贵,名为七彩玲珑心。
萧慕声的父亲虽为商人,却仰慕祖上风采,素日最喜邀二三好友到家中吟诗品画、鉴赏珍宝,这块最为贵重的七彩玲珑心也在好友的再三央求下请出来鉴赏过两回。
后来,萧家拥有价值连城的七彩玲珑心的消息,不知怎么就传了出去,在引来无数富商重金求购的同时,也招来了洛阳神策军统领裴瀚的觊觎。
裴瀚为讨好宰相李林甫,欲强购萧家至宝七彩玲珑心,萧父不允,他又先后数次派人盗宝不成,竟心生歹念,暗中找了伙强盗趁着夜色闯入萧家明抢。
这伙强盗穷凶极恶,见人就杀,萧家上下三十余口人,除了萧慕声被老仆带着躲进后院水井里,在昏暗的夜色中躲过一劫,其余人尽皆丧命。
萧父追崇风雅,当初换大房子时,他精挑细选了一处园中花草丰茂、曲水流觞景致很是不错的庭院,就是位置偏了点,远离镇中心。
因此,萧家遭了毒害的事,还是临近天亮路过的更夫发现异常进去察看后才报了官。
萧家三十余口人命丧强盗之手,此乃大案,追捕这伙肆虐横行的强盗乃重中之重,可县里没有这么多人手,县令便向上头求援。
正巧那日裴瀚去拜访洛州长史,司马与诸位参军皆在其列陪坐。裴瀚听闻此事哈哈大笑,借口手下的小崽子们许久未动骨头都松了,便主动开口接下此事。
洛州长史深知他与宰相李林甫正在接触,日后恐有大造化,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便答应了下来。
让凶手主动去找被他藏起来的凶器,结果可想而知。
裴瀚以追捕萧家灭门惨案凶手为由,将洛阳方圆百里内的大大小小山贼营寨都扫荡了一遍,不仅趁机将听他命令行事的那伙强盗灭了口,将自己提前安排好的替死鬼拉出来交了差,还收获了洛阳百姓的赞誉及朝廷的封赏,好不得意。
他如此英勇大义,日后县令调查出他曾找萧父欲买七彩玲珑心之事,也并未怀疑到他头上。
萧家灭门案最后被定性为这伙强盗眼馋萧家富贵,心生歹念,不想抢盗过程中遭到了萧家仆人的反击,他们一冲动就动了刀子。罪魁祸首乃那伙强盗,可惜这伙强盗找不到行踪,县令只得发下海捕公告,等着凶手归案。
萧慕声与老仆自然不接受这个结果。
老仆心细如发,他发现萧家近期遇到的所有灾祸,都是在裴瀚强买七彩玲珑心不成后发生的,而裴瀚在萧家遭难后,他的心情明显很好,似乎遇到了什么好事。最重要的是,抓捕那伙强盗竟是裴瀚亲自带人去的,如此多巧合,让人如何不心生疑虑?
萧家大部分钱财都在那晚被强盗抢走了,只余下一些抢不走的田产和铺子。老仆将这些产业尽数变卖后,拿出六成赔偿了那些死去仆人的家人,剩下四成则由他暂时保管,用于照料萧慕声和继续调查萧家灭门案的真凶。
这一查就是两年。两年间,主仆俩四处奔走,竟真让他们查出了裴瀚的线索。
有一从长安而来的侠士称,近日宰相李林甫开了场赏宝大会,其中有件名为七彩玲珑心的宝物甚为瞩目,听闻是去年调入长安任职的裴瀚进献的。
老仆听后激动不已,立即带着萧慕声拜访萧父生前的好友们,希望能得到他们的帮助,将裴瀚绳之以法。
都说人走茶凉,更何况与萧家有仇的是官运亨达的裴瀚,他背后更是站着位高权重的当朝宰相李林甫,谁敢得罪?
老仆与萧慕声奔走数家都遭到了拒绝,在拜访与萧父生前关系最好的挚友时,他们更是被人直接给打了出来。
可怜老仆一把年纪,这两年又为了调查真凶累出了一身病,挨了顿打后,他被萧慕声拖回去的路上又淋了点雨,当晚竟直接发起了高烧,天还没亮人就去了。
萧慕声小小年纪没了父母,更是亲眼看着亲人和那些曾和他说说笑笑的叔叔姐姐们如何惨死强盗刀下,原本天真爱笑的孩子,自那晚后就变得沉默寡言了,人也木木的,和他说话都要隔一会才有反应。
父母死去后,老仆就是他仅剩的亲人。可现在,最后一个亲人也走了,还是死在那个所谓的父亲挚友手里。
花了一天一夜亲手刨了个坑将老仆埋葬后,第二天傍晚,萧慕声拖着根棍子回到了那个所谓的挚友家门口,想为老仆讨个说法。
可一个十岁的孩子,如何抵得过一群健壮的仆人?很快,萧慕声就遍体鳞伤地被扔到了路边的臭水沟里。
“那后面呢?”燕聆心擦着眼泪抽抽噎噎地追问。
她只知道当初萧慕声迫于无奈离开纯阳,这些年心念师门却不敢回着实心酸,却不知他还有这么段悲惨过往。
“后面……”萧慕声眨眼滤掉眼中的潮意,“后面我就不知道了。等我清醒过来,我已经到了纯阳,成了纯阳弟子。”
姜敏擦着眼泪问:“我曾听师兄师姐们说起他们救治过的病患,其中有些人遭受重大打击,他因为接受不了会性情大变,或者大脑受到刺激,从此忘记这段痛苦的经历。难道道长你就是这种情况吗?”
陆景明拿帕子擤鼻涕,“一定是这样,太惨了。”
他擤完看见方韵也哭成了小花猫,正要用袖子去擦鼻涕,他赶紧掏出块干净的帕子递了过去。
“老萧,以后你有什么麻烦就找我,我帮你解决。”骆逸眼泛泪意地送上了自己的承诺。
萧慕声扫开他的手,委婉道:“我会武,你不会。”
他缓缓吐出口浊气,重新陷入那段回忆。
“中间我是丢失了段记忆,反正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纯阳宫了。”
“事后,我听把我捡回纯阳的余师兄说,他初见我时,我正在跟一群叫花子抢一个脏兮兮的馒头,问我什么也不说,那状态一看就是病了。”
“他心软,就说服同行的师叔把我带回了纯阳。后来,他又是拜托上官师叔帮我保养身子,又是写帖子请万花的裴元大夫前来帮我医治,就这样忙忙碌碌了小半年,才让我恢复神志。”
姜敏:“哇,你的这位余师兄对你可真好,那你怎么离了纯阳,没再回去看他了?”
提到离开纯阳的原因,萧慕声面色羞愧,欲言又止。
在众人的再三追问下,他才嗫嚅道:“我……我发狂误伤了余师兄,然后就……逃下山了……”
其他人闻言一愣,姜敏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道长,我跟你在说的是当初你离开纯阳的原因,不是谢云流吧?”她不确定的找萧慕声确认。
萧慕声更羞愧了,头也低低地垂了下来,“我没说错,你们也没听错……”
在场众人:“啧啧,你们纯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