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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鸽羽染血故人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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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云将望舒安顿妥当,替他掖好被角时,指尖还在微微发颤。榻上的人呼吸渐稳,眉宇间却依旧凝着化不开的愁绪,梦里还在低唤着玄夜的名字。幻云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丹房,云渊正倚在廊下的柱子上,玄色的衣袍上还凝着未干的血渍,佩剑的寒光在月色下冷得刺骨。
“望舒睡熟了,”幻云的声音压得很低,怕惊扰了榻上人,“影阁的据点查到了吗?”
云渊颔首,指尖摩挲着剑柄上的纹路,语气听不出情绪:“查到了,在城西的废弃义庄。影阁那群人惯会挑这种阴仄的地方藏身。”
幻云握紧了腰间的短刃,那是哥哥幻辰留给她的遗物。刀刃上刻着细碎的纹路,是当年幻辰亲手凿上去的,说能护她周全。她想起哥哥,想起他在泥石流里推开自己时的背影,想起后来查知那场泥石流原是人为设计的恨意,指尖的力道便又重了几分。十九岁的年纪,本该是在谷里采花酿酒的光景,可她的肩上,早已扛了太多的沉重。这些年跟着云渊和望舒,她褪去了稚气,眉眼间添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连云渊都偶尔会看着她出神,说她越来越像幻辰了。
“走吧,”幻云提步便要往外走,“速去速回,别让望舒醒了担心。”
云渊却没有动,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夜色在他眼底凝成了一片化不开的墨。“幻云,”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夜风还要凉,“你说,我们守着这个谷,守着望舒和玄夜,真的有意义吗?”
幻云脚步一顿,回头看他,眉头蹙起:“云渊,你说什么胡话?我们是一家人,护着彼此,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一家人?”云渊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讥诮,“可这家人,终究是护不住的。”
幻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猛地窜了上来。她看着云渊的眼睛,那双素来温和的眸子里,此刻竟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冷意。“你……”她刚要开口,却见云渊骤然抬剑,玄铁剑的寒光划破夜色,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冰冷的剑锋穿透胸膛的那一刻,幻云甚至没感觉到痛,只是怔怔地看着云渊,看着他眼底没有一丝波澜的冷。她手里的短刃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惊飞了廊下的几只夜鸟。
“为……为什么?”幻云的声音断断续续,血沫从嘴角溢出来,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她想起这些年的朝夕相处,想起他在她崴了脚时背她回谷,想起他在望舒取心头血时红着眼眶的模样,那些画面此刻都成了扎心的针。
云渊抽回剑,剑锋上的血珠顺着剑身滑落,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因为影阁能给我想要的,”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幻辰的事,你以为真的查得那么清楚吗?那场泥石流,若不是我暗中相助,影阁的人又怎能做得那样天衣无缝。”
幻云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原来哥哥的死,竟与眼前这个人有关!她想抬手去抓他的衣襟,想质问他这些年的温情是不是全都是假的,可身体里的力气却像是被抽干了一般,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她的视线渐渐模糊,最后落在云渊的脸上,想起他说她越来越像幻辰的话,原来那不是感慨,是忌惮。
她倒下去的时候,看见月亮躲进了云层里,夜色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十九岁的生命,终究是没能熬过这场人心叵测的夜。云渊看着她倒在地上的身影,没有一丝波澜,只是弯腰捡起了她掉落在地上的短刃,指尖拂过刀刃上的纹路,低声道:“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太像幻辰了。”
他处理好现场,将幻云的尸体藏进了密林深处,又抹去了廊下的血迹,才提着剑,朝着城西的义庄走去。月光落在他的背影上,竟显得格外孤冷。
丹房里,望舒还在沉睡着。梦里,他又看见了玄夜,看见他被锁链拖着,眼神里的绝望像刀子一样剐着他的心。他想喊,想冲上去,却怎么也动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惊醒,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了。丹房里空荡荡的,只有药炉里的药还在咕嘟作响。“幻云?云渊?”他撑着身子想坐起来,胸口的伤却传来一阵剧痛,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他扶着墙壁慢慢下床,走到廊下,晨光熹微,谷里的桃花开得正盛,却看不见半个人影。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他踉跄着往外走,刚走到谷口,却听见一阵细碎的呜咽声。
那声音是从旁边的草垛里传出来的,望舒循着声音走过去,拨开干草,看见一个约莫十四岁的少年蜷缩在里面,身上穿着破旧的布衣,头发乱得像鸡窝,脸上沾着泥污,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极了当年初见时的玄夜。
少年看见他,警惕地缩了缩身子,手里还攥着半块干硬的窝头。
望舒看着他,心口那片柔软的地方忽然就被触动了。他想起自己十二岁那年,躲在柴堆里看着爹娘死去的模样,想起玄夜刚到谷里时的局促不安。他放柔了声音,朝少年伸出手:“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没说话,只是怯生生地看着他,过了好半晌,才小声吐出两个字:“阿拾。”
“阿拾,”望舒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意,“我叫望舒,要不要跟我回谷里?有吃的,还有地方住。”
阿拾看着他眼里的温和,又看了看他身上未愈的伤,犹豫了许久,终于慢慢伸出了手,握住了望舒的指尖。那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却让望舒的心,莫名安定了几分。
他牵着阿拾往谷里走,桃花瓣落在他们的肩头,风里带着淡淡的药香。他想,等云渊和幻云回来,等救回玄夜,他们这个家,又能多一个人了。
可他等了一天,又等了一天,始终没有等到云渊和幻云的身影。
直到第三天,一只白鸽落在了谷口的桃树上,脚上系着一封信。望舒拆开信,信上的字迹是云渊的,却只有寥寥数语,说幻云在救玄夜的途中,不幸被影阁的人暗算,当场殒命。
当我听到幻云的死讯,我一时间是不敢相信的,她就这么死了,还没有为哥哥报仇…
当本该送来和平幸福的白鸽到来,传来的却是好友的死讯,多可笑啊,她本该生活在幸福里,偏偏被我们卷入,家人死亡,自己最后也落得一个这样的结局…
望舒站在桃树下,手里的信纸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被风吹得翻卷。阿拾怯生生地拉了拉他的衣角,他却像是没感觉到一样,只是怔怔地看着天边的云,心口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撕开,疼得连呼吸都成了奢望。
别枝惊鹊寒烟起,从此相逢是梦魂。我们,下期再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