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海》躺赢专家

1、水痕

　　方舟城的雨总带着股铁锈味。
　　伯翰站在第七区的防洪堤上，靴底陷进半干的淤泥里，混着碎玻璃碴硌得生疼。三天前这里发生了第五起失踪案，失踪者是个深夜加固堤坝的工人，现场只留下半截被水泡胀的工装裤，以及一串拖向深水的、带着吸盘印记的湿痕。
　　“头儿，法医初步检测出来了。”对讲机里传来实习生小林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那痕迹不是任何已知海洋生物的，吸盘边缘有……有类似硅基生物的结晶层。”
　　伯翰皱眉，低头看向脚下的淤泥。洪水淹没城市后，方舟城成了孤岛，四周是无边无际的浑浊水域，没人知道水里藏着什么。三个月前，第一起失踪案出现时，人们以为是普通的溺水或抢劫，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吸盘印记、半透明残肢出现在案发现场，恐慌开始蔓延——水里有东西，而且在捕猎人类。
　　“让技术队再扩搜五百米，重点查水下管道接口。”伯翰对着对讲机下令，转身时，视线扫过堤岸下那片灰绿色的水域。水面平静得诡异，只有风掠过带来细碎的波纹，像一层薄薄的皮肤，掩盖着底下涌动的活物。
　　他的警服外套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紧身的黑色速干衣，清晰地勾勒出腹部紧实的肌肉线条。这是常年在水下搜捕、近身格斗练出的身材，每一块肌肉都带着爆发力，却在看向那片水域时，染上了几分凝重。
　　“伯警官？”
　　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低沉悦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懒意。伯翰回头，看见齐世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手里拎着一个透明的塑料桶，桶里装着几块灰黑色的石头，表面还沾着湿泥。
　　又是他。
　　这是近一个月里，伯翰第三次在案发现场附近碰到这个男人。齐世是三个月前搬到第七区的，登记身份是自由撰稿人，专写洪水后的城市遗迹。他总是穿着简单的白衬衫或黑T恤，肤色是那种常年不见强光的冷白，五官漂亮得有些不真实，尤其是一双浅灰色的眼睛，看人时总像隔着层水雾，带着说不清的距离感。
　　“你在这里做什么？”伯翰的语气带着职业性的警惕。他不喜欢齐世，倒不是因为对方形迹可疑，而是这人身上有种违和感——在人人自危的方舟城，他太镇定了，甚至带着一种旁观者的漠然，仿佛周遭的死亡与恐慌都与他无关。
　　齐世晃了晃手里的桶，笑了笑：“捡点‘纪念品’。这些是洪水前的建筑残骸，里面有微生物变异的痕迹，或许能写篇有意思的报道。”他的目光掠过伯翰脚下的淤泥，落在那串吸盘印记上，浅灰色的瞳孔微微收缩，快得像被灯光晃了眼，“又出事了？”
　　“嗯，有人失踪。”伯翰盯着他，“你昨晚在这附近吗？有没有看到什么异常？”
　　“昨晚？”齐世歪了歪头，像是在回忆，“我在江边看水。水位涨了不少，水下好像有东西在动，很大的影子，从东边游向西边，速度很快。”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太远了，看不清楚，也许是沉船的残骸。”
　　伯翰的眉峰蹙得更紧。东边是第七区的主供水管道入口，西边是方舟城的核心发电站。如果真有大型生物在水下移动，目标很可能是这些关键设施。
　　“你看清楚影子的形状了吗？”
　　“不太清楚，”齐世摇摇头，浅灰色的眼睛里映着远处的水光，“水里太混了，只看到一大片白，像……”他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个模糊的弧度，“像一块浮在水里的云。”
　　白色的？
　　伯翰想起前几次案发现场找到的残肢，都是半透明的白色，带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他不动声色地往前半步，挡住齐世看向吸盘印记的视线：“以后晚上别往水边跑，不安全。”
　　“知道了，伯警官。”齐世应着，拎起桶转身要走，经过伯翰身边时，一阵海风突然吹过，掀起他宽松的衬衫下摆。
　　伯翰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他的腰侧，看见那里有一道极淡的纹路，像被什么东西勒过的疤痕，却又比疤痕更有光泽，在皮肤下若隐若现，像某种生物的肌理。
　　齐世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立刻拉下衬衫，动作快得有些刻意。他抬头对伯翰笑了笑，浅灰色的眼睛在暮色里闪了闪：“那我先回去了，伯警官注意安全。”
　　他转身走向不远处的老旧公寓楼，步伐很轻，踩在湿滑的石板路上，竟没发出一点声音，也没留下任何脚印。
　　伯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配枪。刚才齐世靠近时，他好像闻到了一股极淡的腥味，不是鱼的腥，是海水的咸腥，混着某种冷冽的草木气息，像深海里的暗流。
　　他低头看向那串吸盘印记，突然发现边缘的淤泥里，嵌着一颗细小的、半透明的白色颗粒，像碎掉的珍珠。伯翰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颗粒，放在指尖捻了捻。颗粒很凉，表面光滑，隐约能看到里面细密的纹路，像……某种生物的鳞片？
　　风再次吹过水面，掀起一层褶皱。伯翰抬头望向齐世公寓的方向，那扇亮着灯的窗户正对着防洪堤，窗帘拉得很严实，只在边缘漏出一点暖黄的光，像一只注视着猎物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