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沁》玉凌

5、第 5 章

　　她在将军府里等待着他的归来，在他领着千军万马远赴西北的沙场时，她仍是将军府里的小女婢。

　　他承诺了会回来，她守护着这个秘密，在幽暗的房中，静静的等待着。远方传来的消息，是他连战皆捷，一路领兵到达酒泉的消息。

　　她在旁人看不见的房中，静静微笑。

　　她在烛火下挑捡着朱红、棕红、深绿与深蓝的色丝绣线，在他留下的绢布上，仔细的绣着淡淡的流云、折枝的花草，以及长尾回首的燕。绣工是信期绣，绣的是候鸟，她盼着他回来，信了他会遵守归期。

　　在一天夜里，绣线绷断，如同那天夜里七弦琴上的弦。

　　西北传来消息，星夜快马传来的不再是捷报，而是他遭遇埋伏，在酒泉死去的消息。

　　绣针扎入柔软的手心，她颤抖的握紧满是信期绣的绢布。绢布上只差一只未绣完的燕就可以完成。然而，燕无回时，他没能回来。

　　绢布上染了血迹，悄悄的渗透蔓延着。她无法相信，专注而虔诚的等待着，最后却只等到他的灵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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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灵堂之上，他沈默的躺在棺椁里，烛火的光映在他的脸上。在沙场上，一把锋利的刀剑从他的背刺入，贯穿了他的胸膛。

　　那时他仰望着弥漫黄沙的天空，半张的唇在呼唤着一个没有说出口的名字。

　　就是死去了，他手中还握着那块书写了她名字的素绢。部属们扯不下那块绢布，只能连同他的尸首一同放进棺椁中。

　　他守不了承诺，生死永远的分隔了他们。

　　哭声在灵堂上此起彼落，她的脸色苍白，被命令捧高白烛。她缓慢的接近棺椁，在烛火之下看着他，缓慢低下身去，不理会旁人的目光，就是要靠近他。

　　他虽然回来了，却只是冰冷的尸首，他的魂魄飘荡到哪里去了？难道不曾听见她的呼唤或是哭泣？

　　她靠在冰冷的棺椁旁，脸颊贴着冰冷的石棺，没有注意到夫人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嫉妒烧红了那双眼睛。她说了要跟他的，怎能让他独自睡在冰冷的石棺中？

　　她头上的缟素滑落，在众人的惊喘之中，奋力的朝石棺撞去------

　　她想要殉葬，就算是生不能随他，那就到九泉之下陪伴着他。

　　灵巧的仆役却在夫人的一声喝令下，连忙将她拦住了。她只是撞伤，却没有如愿的死去。额上有鲜血流淌，迷蒙了她的视线，她挣扎着抬起头来，望着逐渐接近的夫人，比死亡更深的恐惧笼罩了她，灵堂之上吹起了诡异的风，却也救不了她。

　　有什么折磨，是比死亡更可怕的？

　　「我早该知道了。」夫人咬牙切齿的说道，丢下在替他大殓时，从他紧握的掌中取下的绢布，上面有这小女婢的名字。

　　就算是不曾爱过这个男人，但是他是她的丈夫，在死去时心里竟还惦念着这个小女婢。她被嫉妒与愤怒的火焰烧灼着，看见那个美丽的女婢急切的想殉葬，她气愤得全身颤抖。

　　「夫人，我求求你，让我为将军殉葬。」她哀求着，不明白夫人为什么要阻止她。几个仆役箝制住她的动作，她只能痛苦的看着他冰冷的尸首。

　　咫尺却是天涯，这短短的距离就是千山万水了，她无法到达他的身边。

　　殉葬是一件没被说破的事，将军府中已经挑选出几个仆人，如今正诚惶诚恐的跪在一旁。

　　她只想陪着他。夫人不让她如愿，那些妒恨不能用死亡来抹灭。

　　「我让你死，但是，不会让你们死在一处。」夫人缓慢的说，取来一碗早早派人熬煮好的药汤，握住她秀美的下颚，强迫她张开嘴，亲自将那些毒药灌入她的嘴里。

　　角落里那群被挑选来殉葬的人哀嚎着，仆役们冷着脸，拿着长长的白色绢布，将那些哭泣求饶的人们一个个绞死，之后排放在无数珍奇的陪葬物旁。

　　「夫人，求求妳。」她痛苦的咳着，连视线都朦胧了，在垂死的时刻里，仍旧挣扎的想走到他的棺椁旁。

　　她隐约只能看见，仆人走上前去，将一块青白色的玉蝉放入他口中，用玉石遮住他的七窍，盖上厚重的棺盖，之后覆盖上鲜艳的帛画，帛画上绘着金乌月兔，以及回首苦候的燕。

　　他被送入华丽的墓室，封闭在长久的黑暗之中，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夫人陡然失去所有理智，这个小女婢对他的深情，让她更加的愤怒。

　　冰冷的怨恨弥漫着，她握住他遗留下的匕首，凶恶举起镶满宝石的利器，狠狠的刺穿小女婢的胸口，鲜血溅污了她遍身的缟素，灵堂上悄然无声。

　　原来，生生世世钉在她胸口的，不是一枚针，而是一把名为嫉妒的匕首。

　　「我不允许。」她缓慢的说道，没有放开手中的匕首，再往对方的胸口深刺几分。「你们都背叛了我，我不允许你们在一起。生也不能，死也不能。」她抽回匕首，看着那美丽的小女婢终于闭上双眼。

　　她亲手分开了他们，但是这还不够彻底，她要给予他们的痛苦不只如此。

　　「找术士来，用艾草烧了她，我要咒这个女人，让她生生世世受尽病痛，每一世都活不过二十。」夫人狠狠的说道，挥袖要人把小女婢抬走。

　　之后，她缓慢的走上灵堂，伸手轻轻抚着帛画。

　　她用最奢华的物品替他殉葬，却不让他最心爱的小女婢陪着他共处在昏暗的墓里。她心里没有悲伤，有的只是发现他的心另有所属时，一种嫉妒的情绪。

　　美丽的彩绘棺木上，有着浮雕的云彩，悄悄流散。她的手轻轻抚着，之后弯腰将脸贴在棺木上，伸手抚着他青紫色的唇。

　　她的声音变得温柔，连嘴角都带着笑。在他生前，她从不曾这样对他说过话。

　　「你看到了吗？她要为你殉葬，我不肯。不要有任何期待，我绝对不允许你们在一起的。我要将你埋在西北的荒漠上，葬在你死去的酒泉。等她烧成了灰，我就派人把骨灰运往南方，洒在南方的汪洋上。你再也不可能见到她了，生生世世都不可能！」她慢慢的说着，双眼在烛火下闪烁着冰冷的笑意。

　　一阵风吹过，灵堂上的烛火都灭了，连棺木上的那幅帛画，也被吹落在满是血腥的室内。

　　不可能在一起了，就连魂魄，都要被分隔在天涯海角，生生世世都不能相见。

　　那小女婢的尸首被送往术士的院落里，用一些不知名的黄色符咒包裹着，之后投入满是烈焰的柴薪中。

　　火焰热烈的拥抱她，疼痛弥漫在周身百骸，她好疼好痛，却已经无力开口呼唤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