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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灯火 ...
阮鹤浮揉眼正了神色,为避免江孟澋误会,他认真道:“无事。”
映入眼帘的并非他在官场见惯了的工整馆阁体,而是满纸飞扬跳脱的行草。
字迹笔画连绵,欹侧相生,转折处锋芒凌厉,墨色浓淡不一,不少地方因书写迅疾而略有洇染,带着一种扑面而来的、属于医者的急迫与不羁。
他自小觉得他这故友记性好极了,什么东西看不过两眼就能刻在心里。
但江孟澋心里存的东西太多,要接着存的东西也多,手就必须全力跟上。
阮鹤浮凝聚目力,仔细分辨着上头的字。
起初确有些费力,那些狂放连笔需在脑中稍作拆解,方能认全字形。
他不由得抬眼,飞快瞥了一下对面安静端坐的江孟澋。
温雅沉静。
实难与这般张狂的字迹相联系。
他收敛心神,重新投注纸页。
越是辨清字句,翻阅速度便越慢,神色由开始的不适,渐转为深切的专注与凝重。
书页沙沙轻响,他逐行扫过那些分门别类的纲目。数十上百大类下又细分无数小目,条目清晰,体系严谨。
当翻到以朱笔标出、字迹尤为挥洒的“疫病防治”专册纲目时,他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那一页上,罗列着应对不同时气、不同地域所发疫疠的预防处置之策、辨证用药之法。
虽只列了书目,但也可见其汇集百家,思虑周全,和现世流传的医书截然不同。
他来回翻看着,又怕折损书页,动作极轻。良久,才他缓缓合上书册。
抬起眼,再次望向江孟澋时,眼眸神色如地动般颤动。
“孟澋,”他开口,声音有些许低哑,“此集……”脑海翻涌出许多词,但没有说出来。
体例完备,采撷广博。
尤是这疫病防治之策,非亲身历经、深怀悲悯者不能为。
字迹虽非台阁风范,却字字皆见心血,疾如救火,重若千钧。
不可置信溢于言表,他道:“你当真愿将它全盘托出,不留丝毫私藏,只求借朝廷之力,刊行天下?”
江孟澋迎着他复杂难言的目光,神色未有动摇:
“医书之功,在于流传。束之高阁,或藏于私室,非著书立说之本意。”
阮鹤浮听懂了。
他听懂了那平静话语下未尽的决然。
唯借朝廷之力,方能以最快速度、最广范围,将这些或许能救命的知识,传递到每一个可能需要它的角落。
而江孟澋付出的代价,便是踏入他原本无意涉足、甚至心怀抵触的考场官场,将自己置于庙堂是非中心。
这份交换,无关个人名利,甚至可能引火烧身。它所求的,仅是那些在匆忙中写就、字迹不那么雅观的字句方药,能够多救一人,多减一分世间苦楚。
更漏滴答声绕梁。
阮鹤浮长长吐出一口气,那气息中带着如释重负的慨叹,也带着一份沉甸甸的承诺。
“我明白了。”他将书目重新放回案几中央,动作郑重,“此集价值,我今亲眼得见,方知先前所想仍是浅薄。若能刊印颁行,泽被苍生,实乃社稷之福,万民之幸。我阮鹤浮,必竭尽全力,促成此事。”
他身体微倾,神色转为务实:“然此事非同小可。为求稳妥,亦为令此书价值得无可辩驳之公认……”
他略作思忖,接着道:“明日,我先往翰林医馆,拜访几位素来德高望重、医术精湛且为人公正的医官前辈。
“届时,邀他们一同前往江济堂,亲眼鉴阅所有已成书文稿。
“待诸位医官皆认可其价值,联署具名以为佐证后,我再携此联署文书与书目纲要求见陛下,详细陈奏此书之于民生国本之重。
“如此,方能在朝堂之上站稳脚跟。”
江孟澋安静听着,颔首认同:“如此甚妥。有劳。”
“何谈有劳。”阮鹤浮摇头,眸色还未和缓,“孟澋,此书若成,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
话至尾声,茶已凉透。
江孟澋起身告辞。
阮鹤浮亲送至府门口,执起他的手用力一握:“孟澋,明日你且在江济堂静候。”
江孟澋应声颔首,临行前,出于医者本能,还忍不住劝他不要太过劳心伤神。
***
暮色如淡墨,晕染天际,尚存最后一抹晚霞,将层叠飞檐勾勒成辉煌而孤独的剪影。
门房已将马牵至阶下。
江孟澋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马儿轻打响鼻,蹄子在地面踏动两下。
怀中的重量已然消失,那册凝聚无数人心血的书目留在了阮府书房。然而,他的心头却被另一种东西填满。
那是一场沉默而决绝的交换,一个将自己与家族心血同置戥称一盘的抉择。
他勒住马,在渐浓暮色与初上灯火中,最后回望了一眼阮府那紧闭的朱漆大门。
旋即,他调转马头,不再犹豫,轻叱一声。马蹄叩板,声音在晚风中清晰坚定,向着江济堂那一片熟悉的灯火方向,疾驰而去。
风自北面吹来,穿透衣衫,拂动衣袍与发丝。
华灯初上的酒楼,饭菜香气的食肆,蜷缩墙角的流浪者,被母亲唤回家的孩童……街道景象飞速向后掠去。
这一切,曾是他选择置身事外静静观察的世情,如今,却似乎都与他即将踏上的道路,产生了再也无法斩断的关联。
***
早些日头刚过中天不久,江云从前堂转回内院,便见阿喜有些惴惴地迎上,告知兄长已匆匆出门,去了阮府,临行前带走了书目。
江云脚步微顿,目光投向书房方向,那里存放着父亲与兄长半生心血凝成的书稿。
一个念头掠过心头,终沉淀为一片复杂的了然。
没有多问什么,只轻轻“嗯”了一声,脸上神情未有多大变化,转身便去料理堂内一应琐事。
整个午后,江济堂如常运作。
江云坐镇前堂,望闻问切,开方抓药,应对络绎病患,言谈举止温和平静,与往日别无二致。
只是偶尔在间隙,他的目光会掠过兄长常坐的那张书案,掠过那空缺的位置,停留一瞬,又淡然移开。
门前日辉悄然拉长,日影由明亮转为金黄,再渐渐染上橘红。
窗外的喧嚣市声,也仿佛随天色沉淀下去。
终于,阿喜扶着最后一位病患出了下洼子门,片刻后插好门板。
堂内骤然安静下来,阿喜开始收拾柜台,动作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不禁又看向小云大夫。
江云正将看诊的脉枕、笔墨一一归位,整个人看起来还是那么坐得住。
“小云大夫……”阿喜终究没忍住,声音不高,在寂静堂内却清晰可闻。
江云手上动作未停,将一支墨笔仔细插入笔洗,方抬眼看他:“嗯?”
阿喜踌躇了一下,低声道:“先生把书目带去阮府……您,就没什么想问的,或是……担心的么?”
江云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被落日染成金红色的药材架,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兄长要做的事,定是他反复思量过的。那书目,是他和父亲的心血,更是他实现心中所愿最紧要的凭据。他既拿了去,自有他的道理。”
他转回身,看着阿喜仍带着困惑的脸:“我猜……他是要以这册书,去和朝廷谈一笔交易。换一个让这些医方药理,能最快、最无阻滞地传遍天下的机会。而代价,恐怕就是他自己,得踏入那个他曾避之不及的朝堂。”
阿喜听得心头一震。
江云的声音很稳,带着对兄长毫无保留的信赖:
“他是拿我们江家最珍贵的东西,去赌一个惠及天下苍生的可能。
“这不是败家,这是……以家学,叩国门,济世人。
“阿喜,你说,这般抉择,我是该拦,还是该敬?”
阿喜被问住了。他想起先生平日的教诲,想起山下流民的惨状。心中的疑虑与不安,在江云这番沉静话语中,渐渐被另一种更为宏大的情感取代。
他摇了摇头,低声道:“该敬……先生做得对。”
“艰难是必然的。”江云道,“但既然兄长选了这条路,我们在这江济堂,就要替他守好这个家。让他无论走出去多远,回头时,总有一盏灯,是为他亮的。”
阿喜重重点头,眼神变得清澈坚定:“我明白了!”
***
马蹄声由远及近,停歇在侧门小巷。
江孟澋翻身下马,将坐骑牵入后院马厩,卸鞍、添水、加料,动作熟稔。待拾掇停当,他方直起身,轻轻吁出一口气。
前堂灯火透过窗纸,晕开温暖光晕。
他推开连接后院的窄门,夜色沉寂,步伐却轻。
院里,江云和阿喜在收着药材,听到门响,早已寻声望来。
“兄长,回来了。”江云开口,语气寻常,“阮尚书那边,还顺遂么?”
原本还蹲在地上的阿喜,见着先生,忽的弹起身:“先生,灶上煨着粥,您可要用些?”
没有追问细节,没有流露忧色。有的只是家人间最朴素的关切。
江孟澋忽觉一路掂量的诸多解释,都多余了。
“书目他已细阅,应承会全力促成刊印之事。明日,他会邀翰林医院几位前辈过府鉴阅
书稿,联署作保后,再向陛下陈情。”
江云点头:“今夜我二人协你整理书稿,明日定当妥帖应对。”
“好。”江孟澋拍了拍二人的肩,又道:“我在阮府进了些糕点,不算饿。我们收完药再一起用膳。”
夜幕沉落,疏星隐现。
晚风穿庭而过,似若淙淙流水,翻卷起院木涛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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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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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隔日凌晨更新 段评已开,随机掉落红包,讨论剧情大欢迎~~ 收藏评论浇灌捉虫万分感谢!! 新人作者连载的第一本小说,会认真对待大家的批评与斧正,让这本书越来越好的!!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