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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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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衡鸢好像终于知道害怕了——这不是慕容兰淑安排的人。她猛地抬腿踹向对方面门,趁其后退之际翻滚下车。地上倒着两个车夫模样的人,已经没了气息。周围站着五六个持刀大汉,为首的锦衣男子正用手帕擦拭剑上的血迹。
“长衡鸢,好久不见。”锦衣男子微笑。
长衡鸢心中一沉。怎么会是他?
“……长衡思贤?”
“嗯,是我,怎么了?”长衡思贤坦然承认。
长衡鸢目光从每一个人身上扫过,最后停在长衡思贤那。“我与你无冤无仇……”长衡鸢不解,在宫中四皇子存在感最低,她偏生绕着所有皇子走,更是不可能与他有何渊源。
“你是与我无冤无仇,但盛凌渊与我有冤有仇啊……扣我军饷之怨,斩我手下之仇,你说,他死了,我找谁报?”说着,他泄愤似的踢了一脚马车。长衡鸢晃了一下,险些掉下来。她明白现在最后不要惹怒他,但是她素来不是能忍住的人。
“……呵,你身为四皇子,无功无绩便罢了。竟伙同当地知府残害百姓,那哪是你的军饷,那是他们的赈灾银!你的手下与你狼狈为奸,也如你般大奸大恶,便该斩!”
看到长衡思贤那一刹那,她便想明白了所有事情。那徽州知府是四皇子的人,他们狼狈为奸吞了朝廷拨下去赈灾的银两,被盛凌渊查出所以赶尽杀绝。
但贪污之罪还不至于四皇子彻底倒台,最主要的还是那贪污的银钱被他充做军费,私自养兵是大罪,足以让四皇子永无翻身之日。否则他也不敢孤注一掷对摄政王下手。
“怎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副脾性?你说盛凌渊到底喜欢你什么?喜欢你瞧上去是位不食烟火的仙子,实则是头倔驴!”长衡思贤觉着有趣,与她多说了两句。有时候他也挺羡慕长衡鸢的,就算什么也不用做也总有人护着她。
而他呢?他有什么办法?他什么都拼不过他的兄长,自个活还是与他不相干的那群贱民活,还用得选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谋逆又有什么好怕的?反正早晚都是死,他那几位兄弟看上去和善,可在这吃人的京城又有谁是真的单纯善良,这样的人早就被吃了吧……
他那几个兄弟包括他,无论谁登基后都会想尽办法杀了其他人,以绝后患。
都说盛凌渊回不来了,但他不敢赌。早抓到长衡鸢,他早安心,只有见到盛凌渊的尸体回来,他这颗心才能真正的放下。
要是没死……
长衡思贤眼中闪过一丝阴鹜。转身下令:“守好她,尤其是她那张脸,到时候还要与摄政王谈一谈呢……是要美人还是功绩?”长衡思贤说道后头,突然多了一分笑意,想来是觉得有趣。
长衡思贤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让长衡鸢恶心不止,她绝不会让这个枉顾人命的畜生逍遥法外。
“盛凌渊不会受你这小人要挟。”长衡鸢冷冷道,暗中运转内力,试图冲开被药物封锁的经脉长衡思凝视着她,忽然阴狠一笑。
“你说我是小人,那盛凌渊又是什么好人?他才是最大的奸佞。我那两个蠢笨的兄长瞧不出,我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就等他们斗个你死我活,他盛凌渊好去坐收渔翁之利。他配吗?你说他配登上那皇位吗?!”
计谋被识破,长衡鸢并无慌乱,反而质问他:“那你配吗?”
“……哈哈哈哈哈哈事到如今你嘴还是这般硬!”长衡思贤愣了半晌他确实没想到长衡鸢在他手里还敢如此惹怒他。也是,她一个女子如何懂识时务者为俊杰,只想到她那个亲亲相公被他害死了,恨极了他罢!
与其让她这般伤心恨他,那他便做回好人。“你以为盛凌渊是真的爱你吗?”
长衡鸢嫌恶看着他,眼中露出困惑:“什么?”
“你只是他的一枚棋子罢了”他假装思考一会,浅浅一笑:“啊,对了,那安平侯府大小姐也是。你们不过都是用来制衡朝堂,平衡两党势力的棋子罢了,你真心待他,他可不见得是真心待你呀!长衡鸢……”
“既然如此,那我这无用之人,你抓来做甚?”
“呵,你怎会无用?你当真以为他不就便无人救你了?他便是不肯为你与我谈一谈,也会有人逼着他谈,让他也尝尝没得选的滋味,你说好不好?”
长衡思贤直勾勾的看着长衡鸢,他不得不承认长衡鸢确实生了张不错的脸蛋,否则也不会让那么多人为他迷了心。他一手抓住长衡鸢的下巴,将她头扭了过来对视。“放心吧,你……死不了。你乖乖呆在这,等盛凌渊死了,本殿下就放了你。”
长衡思贤一挥手,“带走。”
长衡鸢被押上另一辆马车,这次看管严密得多。她闭上眼,冷静思考。盛凌渊生死未卜,王府危机四伏,如今自己又落入敌手。她不能坐以待毙。
马车行驶了半日,在一处偏僻客栈停下。四皇子等人要在此歇脚,次日再启程。长衡鸢被关进二楼房间,双手双脚都被铁链锁住。看守她的两个人站在门外,低声交谈。
夜深时,长衡鸢终于冲开部分经脉。她从发髻中取出一根特制的发簪,插入锁孔轻轻转动。这是盛凌渊去年送她的生辰礼,看似普通,实则内有乾坤。
锁开了。
长衡鸢悄无声息地挪到窗边。这里是二楼,楼下是马厩。她估算着距离,深吸一口气,纵身跃下。
落地时左脚传来剧痛,但她不敢停留,一瘸一拐地冲进树林。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耳边狂风刮过的呼声……身后传来叫喊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长衡鸢咬紧牙关,拼命向前跑,直到……一条湍急的河流挡住去路。
追兵已至。
长衡鸢回头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跳入河中。
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将她吞没。
……
男人名叫行万里,是这个村子的猎户。
行万里是在溪涧下游的乱石滩发现长衡鸢的。
霜雾浓得像化不开的酪,溪水冻成青灰色。
他起初以为那是被狼群遗弃的残骸,直到那堆破碎的衣衫忽然抽搐了一下,露出半截冻得发紫的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他站着看了三个呼吸的时间。山风卷起他皮裘边缘的貉子毛,雪粒刮在脸上如针扎。转身要走时,却听见碎石滚动的细响。
回头,行万里上前仔细观察,看找不着脸,还有些微弱的的呼吸。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正好给自个儿积点德赎罪孽。
能看出是个女子,行万里放轻了力道。虎口处的老茧小心避开了皮肤上最深的裂口,只托着几缕尚未被血污浸透的衣料。
茅屋里炉火重新燃起时,天已擦黑。他将人放在铺了干鹿皮的土炕上,动作生疏僵硬,他只杀过畜生,哪里救过女人。撕开黏在伤口上的碎布时,他背过身去摸刀,用刀柄尾端嵌着的火石,在陶钵里碾止血草。
碾磨声细碎而绵长,混着炕上人压抑的呜咽。草药敷上去的瞬间,那截瓷白的小腿猛地绷直。
他手悬在半空。火光跳动在他眉心蹙起的沟壑里,那里常年积着风雪,此刻却沁出了汗珠。
良久,他起身,从梁上摘下风干的鹿筋,割下一段,又折回溪边,捞起几颗卵石。
将它在火了烤了一会儿后,用旧布裹了滚烫的卵石,垫在长衡鸢脚底;鹿筋在火上烤软了,缠上肿胀的脚踝。
半夜,破碎的呓语从长衡鸢干裂的唇间溢出。行万里守着小泥炉煨米汤,每一次炕上翻身,他添柴的手便顿一顿。
有一声呜咽格外可怜,他伸出食指,极轻地碰了碰那人汗湿的额角,碰到的瞬间指尖蜷起,仿佛被烫着了。
他找出一个药罐子熬了半宿药。三更时,长衡鸢烧退了。他也撑不住靠在土墙打盹……
窗外传来第一声鸟啼时,他惊醒,发现那原在炕上的狼皮褥子如今盖到了他身上。
炕头空了,只剩一个凹痕在那。
灶台却温着。破陶罐里煮着稀薄的粟米粥,火候老得糊了底,昨晚行万里不慎填多了柴火烧到早晨才烧尽。
晨光熏微,一道身影挡住了破云而出的山巅初阳。
“你醒了?”行万里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响起。
那道身影转过,金光撞进屋内,劈开悬浮的尘埃,长衡鸢的声音恬静:“……嗯”
两人气氛尴尬,行万里率先打破这氛围。冷冰冰的开口:“脚好些了吗?”
长衡鸢知道是男人替她料理的脚伤。
心中很是感激:“好多了,多谢你……”
男人点点头继而又问:“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记得”长衡鸢答。
记得就省事多了,毕竟失忆这种烂透了的戏码,行万里可不喜欢。突然,又听他莫名其妙的问长衡鸢:“你可还记得……我是谁吗?”
“不记得。”长衡鸢如实回答,她压根没见过他。“我不认识你。”
男人脸色从与长衡鸢的说的第一句话起便无任何改变,长衡鸢怀疑他是面瘫,虽然她知道这样揣测别人很没礼数。
但听他声音无波无澜:“不认识就对了。不认识还好意思在我这混吃混喝?”长衡鸢那点愧疚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于男人乍然变脸,长衡鸢猝不及防。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男人,不是他将自己捡回来的吗。她有些尴尬,不知所措回答男人:“……不好意思。”
“行,知道不好意思就好,等病好了就去干活,药在旁边,你自己喝。”这两天男人都没睡个好觉,忙一天回来,床还给人占了,这下人已醒,该回报他了。男人说罢转身扯下挂在门口的皮裘,箭囊贴在身上,拿起弩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