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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侥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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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瑜怔了怔,有些懵,“师叔,这不过是小伤……”
陆川颖却皱了眉,扇子也不摇了,“小伤?”
“你可知,你师弟带着我们赶到时,你一个人倒在那蛇妖老巢之中,身下是好大一潭血。所幸那血多是那蛇妖的,你身上的血所失不多。”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可你的神识也被攻击了,昏迷不醒两天,你管这叫小伤吗?你可知,你原是还要再昏一日的,如今却是早醒一天,你也不怕身体出了什么岔子!”
“师叔……我……”夏瑜突然就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陆川颖指了指他身旁的莫豫北,“是你来找的我,你和他说,我是不是在和他说笑。”
一提起那日情形,莫豫北脸上便白了些,他转头看向夏瑜,低声劝道:“要不然还是给师叔看看……”
夏瑜目光闪烁了下,也没说还是不好,向陆川颖躬身道了谢,“多谢师叔挂怀,只是师叔这样着紧,小侄实在过意不去。等下,我便会自行前往紫庐堂,寻医问诊。”
陆川颖过来关心小辈,反倒被拂了面子,心中不悦,面上却不显,威压就隐隐外泄了出来。
他冷哼一声,“看来你是觉得我这个师叔多事了?”
夏瑜不卑不亢,“不敢。”
他当然不敢。
修士修炼大多分为潜灵、化灵、成灵、入身、固身、结神、归一这七个大境界,而大境界之内又分为十个小境界。
如若他记得没错,陆川颖此时已近接神之境,可以灵识屏人身,探魂灵。若他果真被陆川颖近身一探,只怕不用重蹈上一世覆辙,就可以直接交代在这了。
陆川颖向来体面重礼,从来没有为难过小辈,却不代表他脾气好。
他一眯眼,周身威压再也不掩饰,朝夏瑜压去。
夏瑜脊背却依旧挺直,脸上面无表情,小腿却已经抖得厉害。这副身体还是太弱了,他想。
“夏师侄,我劝你还是以身体为重……”
这话一语双关,精妙得很。
夏瑜仍是面无表情,若不是实力如今还低微了些,他当堂就会朝陆川颖嗤笑:你未免管的太宽了,师、叔。
陆川颖见他仍旧不识好歹,心中不悦已然到达顶峰。此时他的目的已然变了味,这探视若是不能成,他的面子要往何处搁!
陆川颖不再理睬他,直接朝他头上摸去。
手已将近,夏瑜瞳孔骤缩,威压却让他难以移动分毫。
要碰到了!
死后再生的喜悦还未涌起,死亡的威胁就再一次如潮水般袭来,这种感觉太不好受,教夏瑜后背上的皮子都绷紧了。
别!
那手却被一只还尚显细瘦的手截住了——是莫豫北。
夏瑜眼珠一轮,见莫豫北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的身侧。
莫豫北恭恭敬敬地朝着陆川颖道了歉,微笑着,连带着露出两颗虎牙,看起来是颇讨长辈欢心的样子。
陆川颖眉毛拧得更深,正待再要发作,却听门口“吱呀”一声——门开了。
他转头望去,却见一老者,着蓑衣,柱竹杖,一身白衣,须发皆白,佝偻着腰,腰间挂一出奇大的葫芦——是他的酒壶,脸上沟壑纵横,眼神却是清明如泉。笑呵呵的,正朝着这里走来。
夏瑜顿觉身上威压全无,他抬头看见这老者,还有些恍惚,愣愣地跟着莫豫北喊了声“师父”。
“嗯嗯,好。”祝酒仙走上前,随口应了他们,视线没在他们身上多做停留,转头惊异地看向陆川颖,“喔哟,师兄!”
陆川颖转身,那动作干净利落,夏瑜却感觉出了几分不自在来。
陆川颖没好气地看向祝酒仙,“做什么这样奇怪,我玄策山就在你们枫溪山隔壁,串门而已。”
“没有的事,只是觉得稀客来访,当真是令我这小小枫溪山蓬荜生辉,”祝酒仙摸了摸鼻子,“我还当是哪尊大佛下驾,原是师兄你。”
毕竟是在别人地盘,即使是被小辈拂了面,他也不占理。陆川颖冷哼一声,对着祝酒仙说:“你这弟子好出息,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了,要以身殉道去了”。
祝酒仙嗐了一声,“哪有这样严重,年轻人,大都不爱惜身体。”他见陆川颖还欲说些什么,摆了摆手,“师兄你也知道,谁都是这样过来的……”
他揽过陆川颖肩,“来来来,好久不见,不聊这个了,我们师兄弟这就把酒言欢……”
陆川颖却在接触到祝酒仙的一瞬间跳了开来,他上下打量着祝酒仙,眼中尽是不可思议,“祝酒仙,你多久没洗澡了!”
“多久?嗯,我想想,一个半月,还是两个月?嘶,有些记不清了。”
陆川颖面色青白,再不想待下去,直接门口而去,连脚步都踉踉跄跄的,再一转眼,原地只留一句:“不必了,你自己把两个人的都喝了吧——”
夏瑜和莫豫北两人目睹了一场“师兄弟情深”,两相对视,都是嘴角抽搐。
祝酒仙将夏瑜扶起,看见他二人面色,一人赏了一个脑瓜崩,“吾乃修仙之人,早已辟谷,不洗澡怎么了?还嫌弃上了。”
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能这样理直气壮地不爱洗澡,还理直气壮得如此当然。
祝酒仙转向夏瑜,捋了一把雪白长须,“他怎么过来了?”
夏瑜将情况如实告知,祝酒仙听了,也是哂笑,“这个陆川颖,还是一如既往地刚愎自用。你不让他看,就是不给他面子,当然就不高兴咯。”
他话锋一转,“不过他只是施压,并没有伤到你吧。”
夏瑜摇摇头,“没有”。
但一旁的莫豫北却不干了,一脸严肃,“什么叫没有,你刚才……”
夏瑜转过脸,幽幽地看着他,“啧”。莫豫北就闭了嘴 ,只是仍是不忿。
祝酒仙一头雾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所以是伤了,还是没伤?”又想起夏瑜一贯做派,脸色便沉了下来,“小玉儿,让为师看看”。
夏瑜沉思片刻,还是乖乖站到了祝酒仙身边。他虽然信不过陆川颖,但对自家师父却还是十分信任的。
即便是自己有什么问题,想来师父也不会将自己就地正法,他心想。
祝酒仙掌中金光乍现,他将手放在夏瑜头上,闭上眼,灵力便轻柔灌入夏瑜体内。如清风徐来,雪中逆风而行的旅人突遇暖阳,夏瑜只觉经脉损毁之处都在一点点修复,身体都舒展了开来。
莫豫北眼中一眨不眨地看向此处,生怕出了什么差池,半晌,他见祝酒仙睁眼,似是生怕惊扰了他,轻声询问,“师父,师兄怎么样?”
祝酒仙眉间沟壑陷得更深。
他方才将神识探入夏瑜体内,除了见到有些经脉略有损毁,还捕捉到了一些波动。那波动仿佛一瞬而过,他反复寻找,最终还是寻觅无果。
难道是我感觉错了?
祝酒仙留了个心眼,只是对着夏瑜笑了笑,“没事,只是经脉有些小伤,也不碍事。”
夏瑜松了口气,看来是没发现。
“那就好,多谢师父。”
祝酒仙朗声笑,“这有什么的,小玉儿昏迷一趟,倒是守礼不少。”
夏瑜露出几分软和下来的笑意,方才还与莫豫北呛战的混不吝荡然无存。
他深深地看着祝酒仙,心中长久的思念落了地,长出一片重逢喜悦。只是他向来笨拙,恨得尖锐扭曲,喜悦却不甚会表达,面上仍是淡淡的样子,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
莫豫北在后面看着他,却觉得他态度软了不少,心里面却有些不高兴——难道那些尖锐的、不体面的、见不得人的情绪就只是对着他一个人的吗?
他这样想着,心口却是一阵战栗,连他都说不清这种战栗是从何而起,来得莫名其妙,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夏瑜开了口,张嘴想说和祝酒仙说笑,出口却是一句干巴巴的“师父,我从来都是这样守礼的”,语气平直,像是搜肠刮肚半天从嘴里吐出了一根棒槌。
“你?向来守礼?”祝酒仙觉得这句已然好笑,再结合他说话语气,更是好笑到了绝顶。
夏瑜脸上瞬间就没了笑,木着脸。
莫豫北本来还有些微妙的不悦,一听祝酒仙这老疯子笑声已然震天,嘴角也翘了起来,正与夏瑜转过来的视线对上。
他眼角眉梢都挂了几个大字——“不、许、笑”。
莫豫北低下头,舌尖都快将腮帮子顶破了,嘴角还是难压。
“什么东西这样好笑?我也要听!”
一道清脆女声飘来,话语间还夹杂着难以忽视的朝气。
夏瑜便放过了莫豫北,循声望去,看见自己房中窗上蹲了一个人,正要从窗上往屋子里头跳。
她身着一身鲜亮骑装,杏眼丹唇,皮肤是常被阳光晒着的颜色,脸上还泛着健康的红晕,鬓边簪着一排小梨花,同夏瑜莫豫北一样,她的额间也点了一点朱砂。
“韩章,说了多少次了!走门!”祝酒仙的笑声戛然而止,转变成了一声怒吼。
韩章不在意地一甩头,一束乌黑亮丽的马尾甩至身前,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把合着的折扇,指向门口,“门口有人走啦。”
向着她指的方向,众人便见一个身着淡紫长衫,头戴木冠,手持长剑,鹅蛋脸的女子站立门口。
韩章朝她眨眨眼,“是吧,秋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