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淮山》春笑生

13、第 13 章

　　他们一路走，便愈发靠近山主房，眼见着这灯笼愈发多，夏瑜便知道快到了。

　　崔晋正领着韩章、莫豫北以及一众外门弟子在山主房院子里面刻着符箓。弟子们同往常不太一样，不再穿着一身白布衣，而是转而穿上了自己喜欢的各式衣服，各有特色，也个顶个地鲜艳。他们手中刻着各色符咒，却不似以往上早课时刻符咒时的兴致缺缺，脸上都是满溢着的微笑。

　　那些符咒也不再古板，而是有着别样的图样与纹路。

　　韩章身着一身鲜亮的红，就在其间游走，左看看右看看，左摸摸右摸摸，终究是心神不宁，刚拿起一个会化蝶的符咒，便心不在焉地放下了。

　　“怎么了？”一只手拍拍她，在她身后露出来一张笑着的桃花面，是平日照顾着她的外门弟子——周玑秋。

　　“秋姐姐，你说……”话还未毕，她猛的住嘴，抬头向院门看去。

　　周玑秋还在竖着耳朵听她的下文，眼前一闪，那丫头已经窜了出去。

　　“小章，慢点，慢点……”周玑秋伸手，在后面挥着，喊她。

　　韩章没有顾及她的话，她刚刚感觉到了，师兄的气息。

　　她向来敏锐，但凡是她发现一个人的踪迹，从没有失手的。

　　她刚刚跑到院门口，看到坐在院门前观望着的莫豫北，从背后拍了拍他“走，我感觉到师兄了。”

　　莫豫北此时蹲在那椅子上，左右张望着，他在这里也等了夏瑜好久，一听这话，立马跳了下去。

　　韩章牵起他的手，一并出发。

　　两人一路疯跑着，借着那些符咒散着的暖光，冲向一月未见的师兄。

　　没跑多久，韩章便猝然停下，她指着不远处两个虚影，蹲下身，揽过莫豫北的肩，“小北，看看，是他们不是？”

　　莫豫北踮起脚尖，眯着眼睛，见着了一个衣与雪色融为一体的师兄，和一个发丝落雪的师父。

　　“是……是了，是了！是他们！”

　　韩章眼睛红红的，也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她分毫不顾忌自己的形象，“哦哦吼吼吼”地怪叫一通，欢呼雀跃地向着夏瑜跑了过去。

　　莫豫北见她跑了，扯着韩章衣裙的尾巴，也赶忙跑了去。

　　不远处，祝酒仙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嘿嘿一笑，将自己的手送了开来。

　　夏瑜还没反应过来师父要干什么，眼前一花，韩猴子带着她的莫小猴子一并扑了过来。

　　韩章从来便是不拘于世俗的豪迈，就连欢迎也是这样热烈，像一颗从天而降的陨铁，能将人砸个半死。平日里，夏瑜一看到她疾驰着过来，总是避之不及，哪知今日被祝酒仙阴了一把。

　　夏瑜被他们这样一扑，险些一口气没上来。他看向早早走到一旁的祝酒仙，咬牙切齿地，“师父！”

　　祝酒仙嘿嘿一笑，自得地捋了把胡子，将两个大小猢狲搂入怀中，又将韩章扔到肩上，让她骑在自己肩头，又把莫豫北塞给夏瑜，落下一个潇洒的背影，“走咯，记得带着你师弟。”

　　韩章转头看向他们，脸上是一个极明媚的笑，向夏瑜摆摆手，“快点啊，跟上。”

　　眨眼间，原地只留下莫豫北与夏瑜。

　　两人大眼瞪小眼，空气之中弥漫着几乎能溺死人的寂静。

　　“师兄……”莫豫北打破了这种死寂，他抬起一双水汪汪的小鹿眼，拉了拉夏瑜的衣袖。

　　夏瑜抿了抿嘴，叹了口气。

　　他心中有结不假，但莫豫北比较还太小，现在是屁也不懂一个的孩子，即便是爱抑或是恨，对他都太过遥远。夏瑜自觉前世活得太仓促，又太糊里糊涂，这一世，他还有太多东西要去寻根溯果，多余的爱恨，于他而言，是负担。

　　他垂下眸子，看着着小豆丁一样的莫豫北，心里面是死水一般的平静。

　　情淮之中，莫豫北才是那位天之骄子，是当之无愧的角儿。

　　他，夏瑜，不过丑角一个，到头来，逆了天道的意，成了不知何处的孤魂野鬼。

　　何必呢？他问自己。

　　就算这都是天道一手促就，难道莫豫北作为既得利益者，即便他不知情，夏瑜扪心自问，自己也不能做到真的毫无芥蒂。

　　爱极生怨，怨恨是毒鸠，在心中暗自滋长，恍然之间，那些炽热的爱恋便成了人心隔肚皮的猜忌。

　　到头来，所有的热烈都归于尘土，消逝得无影无踪。

　　这一世，我只是他的师兄，佑他平安喜乐，保他平安长大，至于其他，什么都不会有，夏瑜想。

　　“走吧“，他拉起莫豫北的手，慢慢向着山主房走去。

　　枫溪山众人早已在院门口等着。枫溪山人不多，林林总总地算来，也不过三十余人，此时就这样挨着聚在院门口，也足以将山主房中院子过大的凄清冲得一干二净，在风雪之间多了几分暖意。

　　及至夏瑜和莫豫北到了他们跟前，他们便围着好大一个竹筒，崔晋从他们之间上前，翻出一片符箓，手一抖，那符箓便成了一簇小小的火。那其貌不扬的汉子高喝一声：“放焰火咯！”与此同时，那小小焰火直直坠落，周围的人便都笑嘻嘻地捂着耳朵走开，三三两两地聚成一团，抬眼望，却见火树银花绽放于月色星光之下，如春日百花齐放 ，耀眼夺目，美不胜收。

　　夏瑜抬起头，静静地看着这场繁盛焰火，突然也就觉得人间也挺好的。

　　莫豫北也扬起小小的下巴，眼中尽是对这样景色的惊异。

　　火星点点似雨落下，映出一片月色之下片刻的白昼，两个人，一高一矮，一无知，一无言。

　　清风去，雪絮落，其中埋尽多少事，只是年年新，又更几度春秋，问君还能追忆否？

　　往事消逝如流水，不可追，不可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