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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围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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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阳城之中人流如织,熙熙攘攘。
按理来说,如此多的人,应该热热闹闹地乱哄哄混作一团才是,可那些人却偏生神色麻木,都是一言不发,让空气之中都多了一丝诡异的死寂。
城中卖酒的老翁有些疑惑地瞅着小铺之外那些身着各色锦衣的仙人。
旁边一人扔出几个铜板,“老板,倒酒!”
“诶诶,好。”老翁忙应道。
手下一杯酒递过去,低声问那熟客,“今日雪阳城怎地仙人这样多?”
熟客瞟他一眼,嗨了一声,“不必这样谨慎,如今天下谁不知,那凌云峰要捉拿那夏瑜了。”
老翁疑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夏瑜,夏质瑾?”
“正是。”
“那不是大宗师的师兄,青罡派的大师兄么?”
旁边来了一人笑着道:“什劳子师兄,现如今,也不过是莫大宗师的禁脔一个罢了。再说,他早就叛出青罡派了您老人家消息真不灵通啊。”
另一人抓住了重点,“禁脔?那不就是小倌么?”
众人哄然大笑。
有人为人谨慎,劝着,“还是不要这样议论了,谁人不知,大宗师最是宝贝那夏质瑾,连说他一句坏的都听不得。这个雪阳城,就没有敢公然说夏质瑾一句不好的……”
“非也,今时不同往日矣。那夏质瑾自从走火入魔重伤凌云峰掌门之子以及一众宗门子弟之后,名声早已臭了。按理说,凌云峰早早地便要率一众人等将他压上凌云峰的审判台,叫他形神俱散。”
“奈何大宗师出手,将他保了下来,之后便关在眷旸宫中。”
那人冷哼一声,“要我说,这仙门之中的龌龊事也不少了,像夏质瑾这样每一处都黑的也是少见。师兄弟违背人伦先不提,杀孽如此深重,却还能在这眷旸宫中逍遥自在”,摇了摇头,“简直是……无耻至极。”
旁边人笑着拍了拍那人的肩,“老兄莫气,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凌云峰此次才是真的要替天行道了……”
替天行道……
老翁抬起浑浊的老眼,望向雪阳城之中最高的长峰,眼中神色一闪,而后低下头,自顾自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煌煌雪阳城,巍巍眷旸宫。
眷旸宫,高千丈,以巨石筑之,遮天蔽日,碧玉花木错落其间,又有青琉璃覆顶,放眼望去,青顶蓝天相接,云龙游走亭台之间。
这原是一番人间盛景,此时却是被好一番蹉跎。
长峰之上,三教九流的人齐聚一处,密密麻麻,或御物,或走路,远远望去,如黑龙一般。
那黑龙直入云霄,将眷旸宫中游走的云龙冲散,正直直捣入眷旸宫。
那黑龙声势浩大,蜿蜒随山峰而上,身处其中的众人皆似傀儡一般,眼神麻木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夏质瑾,你罪该万死!”
眷旸宫空荡荡的内宫之中,一白衣男子端坐于最中央的雕花台之上,他一头如墨云一般的长发顺着肩背流了下来,几乎是将整个身子都遮盖住。
那墨色之中有四道银光若隐若现,是四条锁住他手脚的铁链子,上面还泛着符咒的莹莹蓝光——那是用来压制他的咒术,让他只能在这浩大的眷旸宫之中随意移动。
他显然也注意到了外面阵天的杀声,头微微动了动,双手抬起,将一头长发挽起,露出他苍白的面色。一双凤目猩红,淡粉得几乎没什么血色的薄唇微微勾起。
要杀了我吗?
夏瑜抬起手,那凡铁打造而成的镣铐便应声而断,“当啷”一声,碎作了一段又一段。
他走下雕花台,将手指放进口中一咬,鲜血便流了下来。那血被他当作了朱砂,在昏黄的地面画就了一道阵。
“以天为鉴,以地为证,生合死结,永不分离。”
此阵能够将与画阵结了生合死结之誓的人瞬间传送到画阵人的身边。
可夏瑜却等了一炷香的时间。
内宫之中昏黄跳动着的的灯光在一瞬之间全部熄灭,整个宫中只剩夏瑜身上的森森寒意。
人呢?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连身体都不可抑制地抖着,继而转为森然的大笑。
“好好好,莫豫北,你竟连这生合死结之誓都能解开。”
他咬牙切齿,“你这个骗子!”一双泪却细细地淌过苍白的面颊。
他静默一瞬,将脖子上一吊坠扯下,扔了出去,那吊坠被扔在内宫之中的青玉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哀鸣,炸碎得四分五裂。他却毫不留恋地随手提起一把剑,走向内宫门口。
“我只当我命里该绝,反正,我本来早就要死了。”
“死在谁的手里,有什么区别?”
“轰隆”一声,却是内宫大门大开,巍巍宫门之中走出来一个执剑的白衣人,他神色透着一股平静的癫狂。长风猎猎,将他衣摆与黑发飞起。寒寒月色之下,他执剑出鞘,冷光将他半边脸照的凌冽,令人不敢直视。
剑尖直指围攻内宫的一众人等,他居高临下,认出了那带头之人。
“凌云峰大长老?”
嘴角一弯,便带上了好几分嘲讽,“你们凌云峰还真是……自内而外的黑啊。”
蜀寒天御剑而行,全身上下都是一把仙风道骨的嶙峋瘦骨,他皮笑肉不笑,向夏瑜微微一颔首,仙音便以他为中心,如水中涟漪一般泛了出来:“夏道友,好久不见,看来道友无病无痛,倒是过得十分安好。”
夏瑜冷笑一声,“看来蜀长老的眼睛不怎么好,竟连我这手上脚上的镣铐都看不见。”
蜀寒天仍闭着目,置若罔闻,“道友近年所做之事,天愤人怨,为天地生民所不容。我凌云峰本想让道友幽禁于此,面壁思过百年不得重返尘世,哪知道友竟蛊惑大宗师,让你能够在这眷旸宫中逍遥快活。”
“如此作为,怕是不能安慰死者生灵。既如此,我凌云峰便首当其冲,为天下生灵讨个公道,也让大宗师看清楚夏道友的小人面目。”
说到最后,他终于睁开了眼,目眦欲裂,言语愤慨激昂,一把看起来快要散架的身子骨却猛然施展出如泰岳般的威压。
眼见对方已动了手,夏瑜也不欲与他多客气,左手持剑,右手掐印,清虚剑诀六式齐齐发动。
流水、冰结、凝冰、破冰、融冰、渗地六式一动,刚刚还骄阳晴空万里须弥已变作墨云蔽空压城。
惊雷炸响,雨如水注一般倾泻而出,瞬息之间便将在场所有修士笼罩在水云间。
方才还整齐划一的阵列顷刻溃散。
夏瑜冷哼一声,手指剑芒幻影万千,夹杂着如高山雪谷一般冰绝刺骨的剑意,向凌云峰众修士排山倒海似的压去!
那朦胧水云之间的水雾便齐齐炸成了一片冰渣,落下地底,而后在整个眷旸宫地下连成了一片巨大的水网。
身处水云间的众修士还在庆幸这朦胧的雾散去,终于可以看清之时,地下的水网便齐齐极速冻结,瞬息间就成就了凝冰的剑意!
冰刺含着锐意难挡的剑意,鳞次栉比地自地下直直冒出,给还没来得及御物升高的修士齐齐捅了个对穿!
夏瑜神色冰冷,看向在天上高高御剑而飞的蜀寒天,嘲讽道:“贵派弟子,不过如此。”
蜀寒天垂眸,一双三角眼中流露出些许怜悯意,朗声道:“我凌云峰不过想要个公道,道友却如此咄咄逼人,屡次三番再造杀孽,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些修士刚刚经历了同门被残杀,此时心中惊惧因蜀寒天这一句话都化作了烈烈燃烧的仇恨之火。
是啊!我们不过是讨个公道,凭什么杀我们!他又凭什么活着!
蜀寒天仙音再起,似带着令人向往的暖光,“诸位,今日我们不仅要为之前死去的修士讨回公道,更要为今日夏瑜所杀之人报仇!”
“报仇!报仇!报仇!”
仇恨蒙蔽了他们的双眼,完全忘了理智,在蜀寒天的指引之下竟纷纷自爆内丹,以自身血肉为祭,织就一片金光符文。
夏瑜皱着眉,暗觉不妙。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哪门功法能够叫人自爆内胆,心甘情愿地以身为祭,这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功法!
他双手掐诀,御剑而起,双手翻飞之间,道道雷击符飘出,乍与那金色符文相接,符文如遇无物,而符箓化作一缕白烟飘出。
雷击符乃当世最强攻击符箓,有什么还能让它用得这样无声无息?
夏瑜突然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他回身抽出脚下剑,踏着冰凌,朝那符文攻去。手中剑一动,无数剑芒飞出,直直斩断那些不断飞出的符箓。
他回手一刺,脚下一动,正要再次大开杀戒。
却见蜀寒天自袖中取出一物,那东西如红花一般绽开,其花瓣飞向四方。
这花瓣飘了满天,所及之处被击碎的符箓竟已经重组,万万千符文自那光幕涌出,化为条条粗重锁链朝夏瑜奔来。
正是此时,天地震动,山河悲鸣,蜀寒天泰岳一般的威压却变作如有实质的青铜钟罩,自天上慢慢飞下。
那速度虽慢,压迫的力度却已直直将夏瑜挺直的腰背压弯。夏瑜心下大骇,这分明不是凌云峰曾经的宗门大阵!
这股力量分明不是这些宵小之徒能有的!
他咬着牙,还欲抬剑,那钟罩突发嗡鸣,一股无名的力量将他更加强有力地压住,无数呢喃着经文的声音灌入他的耳朵,几乎将他的耳膜鼓破。
“爱兮,欲兮,耽情爱,入嗔痴,生执妄……”
恍惚之间,他竟清楚地听到耳边似有人轻声说着什么,但只是一瞬,他便再也听不到声音了。
呵呵,说的都是什么屁话。他心想。
像是知道被忤逆了,那青铜钟直直砸了下来,没给夏瑜半点喘息机会。连同那锁链一一并紧缠上去,将他牢牢束缚于地面,再动不能。
夏瑜只觉耳边尖锐嗡鸣一瞬,眼前便黑了,他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倒了下地而后再也没有意识,只沉浮在无尽的疼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