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下分寸乱》刘昕

1、投篮准 “ 头 ”

　　“刘总，我是《深度财经》的主持人叶紫，这是我的采访提纲。”

　　叶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
　　职业化的微笑掩住心底翻涌的惊涛。

　　“关于刘氏集团最新的海外并购案，行业内都很关注您的决策逻辑。”

　　刘中赫没看她递过去的文件，指尖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桌面，节奏沉闷，像敲在叶紫的心尖上。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更带着一种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良久才吐出一句，语气冷得刺骨
　　：“我不接受你的采访。”

　　叶紫早有预料，却还是被那股无差别的冷意刺了一下。
　　她刚要开口争取，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他桌下的手 —— 五指无意识地蜷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像在压抑着什么。
　　这细微的动作，瞬间扯回了她深埋多年的记忆。

　　五年前，盛夏。
　　叶紫拖着行李箱站在传媒大学的校门口。
　　身后传来哥哥叶舟冱不赞同的声音：“叶家三代都是学法的，你倒好，非要学什么播音主持，简直离经叛道。”

　　叶舟冱比她大五岁，已是业内小有名气的律师，一身正装一丝不苟，此刻皱着眉，活脱脱一副 “恨铁不成钢” 的模样。
　　“哥，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嘛，” 叶紫吐了吐舌头，推着行李箱往宿舍走，“再说了，法学世家也能出个媒体人，多跨界。”

　　宿舍是四人间，她到的时候，只有一个女孩在铺床。

　　女孩转过头，笑容清甜，露出两个梨涡：“你好呀！我叫云舒，学播音的。”

　　“我叫叶紫，播音主持专业。”

　　两人一见如故，收拾完行李。

　　云舒拉着她去隔壁的京大逛校园：“听说京大的梧桐道超美，而且食堂的糖醋排骨一绝，今天必须去尝尝！”
　　京大的梧桐树枝繁叶茂，阳光透过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叶紫正跟着云舒找食堂，忽然被一个篮球砸中了后背，力道不算重，却让她踉跄了一下。
　　“对不起！” 一道温和的男声自身后传来。

　　叶紫回头，撞进一双清澈的眼眸里。

　　男生穿着洗得发白的白色T恤，露出结实的小臂线条，额前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
　　他手里抱着篮球，脸上带着歉意的笑。

　　语气诚恳：“没砸疼你吧？”

　　是刘中赫。

　　那时的他，还不是刘氏集团的继承人。

　　只是京大金融系的学长。

　　低调得像校园里随处可见的普通学生。

　　“没事没事。” 叶紫摇摇头，心跳却莫名快了半拍。
　　云舒在一旁：“你这投篮准头，投的真准，光往别人头上投球，你看都砸到人了。”
　　刘中赫愣了一下：“这位同学，好，好虎..啊。”

　　叶紫发现，眼前的这个男生。真...真帅啊，完全长在自己的审美上。

　　185 的身高让他在人群中格外扎眼 —— 肩宽恰好撑起衬衫轮廓，肩线平直得像精心丈量过，腰侧线条利落不拖沓，连随意倚着墙的姿态都带着与生俱来的挺拔气场。

　　叶紫道：“我没事，刚就稍微碰到了一点点。”
　　我和我同学还有事，就先走了，拉着云舒就赶紧溜走。

　　云舒拉着她找食堂，刚拐过拐角，就看见那个白 T 恤男生也在。
　　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在他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看到我们了，云舒。
　　叶紫的耳根微红：“他..走过来了。”
　　云舒立刻挤眉弄眼地撞了撞叶紫的胳膊：“他要干嘛。”

　　刘中赫挠了挠头，目光落在叶紫身上，带着点腼腆的笑意：“我叫刘中赫，京大金融系大三。你们是传媒大学的？”
　　“叶紫，播音主持大一。” 她报上名字时，感觉脸颊发烫，“这是我室友云舒。”

　　“难怪看着面生。” 刘中赫笑起来时，眼角会弯成浅浅的弧度，和现在冷硬的轮廓判若两人。

　　“京大食堂的糖醋排骨限量，你们要吃吗？可以刷我的饭卡。”
　　正要找同学‘饭卡用手机交换付款’来吃饭，这不就来了。
　　叶紫和云舒相视一笑。

　　那天他们坐在食堂靠窗的位置，云舒叽叽喳喳地聊个不停。

　　刘中赫大多时候在听，偶尔回应两句，目光不经意地飘向叶紫。

　　直到有天云舒偷偷告诉她：听说刘中赫在打听你！
　　云舒还调侃着叶紫：“紫妹...我的紫妹..

　　叶紫的心跳像揣了只扑腾的小兔子，指尖攥得微微发紧。
　　云舒的话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层层涟漪。

　　“真、真的吗？”叶紫的声音都带着点飘忽，耳根红得快要滴血。

　　“那还有假！”云舒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我刚才去打汤，碰到我高中同学，她就是京大的，说金融系的刘中赫最近总问传媒大学播音系的事，还特意打听了有没有叫叶紫的新生——这不就是你嘛！”

　　叶紫咬着下唇。

　　刘中赫像是总能“偶遇”她们。
　　叶紫和云舒去京大找云舒朋友乔怡然。

　　甚至叶紫某次专业课需要录制一段财经相关的模拟播报，苦于找不到专业人士请教。
　　刘中赫听说后，主动发来消息：“我可以帮你看看逻辑，金融方面的内容，我还算懂。”

　　那天晚上，传媒大学的自习室里，叶紫抱着笔记本电脑，刘中赫坐在她对面，指尖指着屏幕上的稿子，耐心地给她讲解并购案的基本逻辑。
　　“这里的资金流向可以再明确一点，”他的声音低沉温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澈，“还有行业背景，提一句当前的政策导向，会更专业。”

　　叶紫点点头，认真记下。
　　抬头时恰好撞见他垂眸的样子。

　　灯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鼻梁高挺，唇线清晰。
　　185的身高让他坐在自习室的椅子上，微微弯腰时，肩背的线条依旧挺拔，没有丝毫局促感。
　　她忽然觉得，这样安静讲解的他，比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样子，更让人动心。

　　“谢谢你了，中赫学长 ”叶紫轻声道谢。

　　刘中赫抬眸，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点笑意：“不客气。你的稿子写得很好，只是缺了点行业视角。
　　对了，”他顿了顿，像是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周六京大有校园音乐会，我有两张票，要不要一起去？”

　　叶紫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脱口而出：“好！”

　　音乐会那天，刘中赫穿了件浅灰色的T恤，衬得他皮肤愈发白皙，清隽的眉眼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他提前到传媒大学门口等她，手里拿着一瓶温热的奶茶，递给她时，指尖轻轻碰到她的手，带着点微凉的温度。

　　“怕你晚上冷，买了热的。”他挠了挠头，依旧是那副腼腆的样子。

　　音乐会现场很安静，悠扬的旋律在礼堂里流淌。
　　叶紫坐在他身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清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
　　中途，她悄悄侧头看他，发现他也在看她，四目相对的瞬间。

　　叶紫不约而同地红了脸，赶紧移开目光，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散场时。

　　夜色已深，京大的梧桐道上静悄悄的，只有路灯投下长长的影子。

　　刘中赫走在她身边，步伐刻意放慢，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避开路边的障碍物，偶尔有风吹过，他会下意识地往她身边靠了靠，像是在为她挡风。

　　“今天谢谢你，音乐会很好听。”叶紫轻声说。

　　“喜欢就好。”刘中赫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明暗交织，他的眼神比平时多了几分认真。

　　他刚想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打破了此刻的静谧。
　　刘中赫皱了皱眉，接起电话，语气瞬间变得有些凝重
　　：“喂，妈……我知道了，我现在回去。”

　　挂了电话，他脸上的腼腆和温柔褪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叶紫从未见过的沉郁。

　　“抱歉，家里有点事，我得先回去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送你回宿舍。”

　　那一路，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到传媒大学宿舍楼下。
　　刘中赫停下脚步，看着她：“那你回去吧。”

　　叶紫点点头：“好。”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是哥哥叶舟冱的微信消息，带着他一贯的
　　“说教味”
　　：
　　“下周末回家，妈炖了排骨，顺便把你那本法学导论拿走，放你那也是落灰。”

　　叶紫盯着屏幕笑了笑，指尖敲下回复：“哥，我学播音的，拿法学书当枕头吗？”

　　没等两秒，对方秒回：“枕头也比你上课走神强，上周妈说你电话里声音不对，是不是专业课跟不上？”
　　她心里一暖，哥哥嘴上不饶人，却总能精准捕捉到她的情绪。

　　手指顿了顿，只回了句 “挺好的，就是最近有点忙”，便把手机揣回口袋。

　　刚站起身，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妈妈的电话。
　　“
　　紫紫啊，吃饭了没？
　　宿舍空调别开太低，我看天气预报说晚上要降温。
　　”
　　妈妈的声音裹着厨房的烟火气，从听筒里漫出来，“你上次说京大食堂的糖醋排骨好吃，我找李阿姨要了食谱，等你回家妈给你做，比学校的还入味。”

　　叶紫靠在梧桐树上，听着妈妈絮絮叨叨说宿舍的洗衣粉够不够用、专业课记不记笔记，眼眶忽然有点热。

　　“妈，我挺好的，我交到了新朋友，她叫云舒，天天我们一起上课。” 她刻意提高声音，把那点失落压下去，“昨天专业课练模拟播报，老师还夸我进步了。”

　　“那就好，那就好。”
　　妈妈在电话那头笑，“缺钱了跟妈说，别跟你哥似的死要面子。

　　他上周还偷偷问我你缺不缺生活费，让我别告诉你是他问的。”

　　叶紫忍不住笑出声，挂了电话时，心里的酸胀感淡了不少。

　　“笑什么呢？老远就看见你对着手机傻乐。” 云舒背着双肩包跑过来，手里还拎着两杯热奶茶，“刚去食堂买的，你的珍珠全糖，快拿着暖手。”

　　两人并肩往教学楼走，云舒瞥见叶紫眼下淡淡的青影，戳了戳她的胳膊：“昨晚没睡好？是不是还在想刘中赫那事？”

　　叶紫抿了口奶茶，温热的甜意顺着喉咙往下滑：“没有，就是专业课稿子没改完。”

　　“骗人。”
　　云舒翻了个白眼，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喏，今早的专业课重点我都记好了，你要是走神没听见，下课我给你补。

　　对了，乔怡然说京大下周有财经讲座，请了挺厉害的教授，咱们一起去听啊？说不定能学到点东西，对模拟播报也有帮助。”

　　叶紫看着笔记本上云舒娟秀的字迹，连重点都用不同颜色的笔标得清清楚楚，心里一软。
　　“好啊。”
　　她点点头，目光落在前方教学楼的方向，阳光透过梧桐叶洒在走廊上，像铺了层碎金。
　　上课铃响时，云舒拉着叶紫往教室跑。

　　还不忘回头跟她说：“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专业课学好了才是正经事！再说了，他刘中赫，也配不上我们家
　　“叶子”的真心！”

　　叶紫被她逗笑，跟着跑进教室，找了前排的位置坐下。

　　翻开笔记本时，指尖无意间碰到扉页上的一道浅痕 —— 那是上次刘中赫帮她改稿子时，指尖不小心划过的印记。

　　她愣了愣，随即轻轻合上笔记本，抬头看向讲台，老师已经开始讲新的内容，云舒在旁边悄悄递来一块薄荷糖，冲她眨了眨眼。
　　窗外的梧桐叶轻轻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