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亮消失之前》苏方可

17、吃醋

　　陈释的步子快而沉，擦过两人身侧时只掀起一阵短促的风，目光从他们脸上刮过去，没做停留。
　　“你干嘛去？”杨宥几乎是凭本能伸出手，五指收拢扣住他小臂。
　　那截手臂一拧，就从那没用什么力气的抓握里滑了出去，力道不重，却干脆得近乎漠然。陈释视线掠过杨宥肩头，在江冉脸上顿了顿：“抽烟。”
　　那一下抽得又快又干脆，杨宥还维持着抓空的姿势，人已经走远了。他看着那道头也不回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什么，嘴角无声地抬了一下。
　　“你先回去吧。”他转向江冉，视线却始终追随着陈释，“我也抽根烟去。”
　　话音还没落稳，人已经快步追了上去。
　　江冉望着他转身就走的背影，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出声。右手慢慢摸上左手腕，指尖在表带上停了几秒，又松开。金属的凉意渗进皮肤里，他站了一会儿，转身往会议室走去。
　　杨宥追过去时，陈释正靠在墙边点烟。他放慢脚步，等呼吸平了才走近。陈释低头吐出一口烟，白雾在午后的光线里慢慢化开，他始终盯着脚前一小块地，手有些烦躁地转着打火机。
　　“你还会抽烟啊？”杨宥在一步外站定。“都没见你抽过。”
　　“偶尔。”陈释蹙了下眉，将打火机收进兜里，没看杨宥
　　杨宥伸手去握他的手，碰到一手冰凉：“那你这次抽烟，是因为我吗？”
　　陈释又吸了一口烟，依旧沉默着。烟雾在两人之间织成一道薄薄的纱幕，杨宥忽然笑了，语气里带着确信：“你吃醋了，是吗？”
　　手被猛地挣开，他正要再握，却被陈释反手扣住手腕。陈释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这个动作让杨宥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
　　“是因为我，对吗？”杨宥笑着追问。
　　陈释终于抬了眼，目光里带点无可奈何：“这么得意啊！”
　　“那可不！”杨宥的嘴角扬起，“我还以为你不介意呢！可你吃他的醋干嘛？在我这儿，没谁能比你更重要。”说着凑近想去碰他的唇。
　　陈释抬起夹烟的手，指尖抵住他的肩膀，轻轻推开。
　　“那你是想和我在一起？还是想要我，才和我在一起。”
　　杨宥眉梢动了动，手臂环上他的腰：“对不起，一定是我做得不够，你才会有这种缺乏安全感的疑问。我喜欢你，爱你，至于不能没有你——既是物理上的，也是心理和情感上的，”
　　他的唇贴近陈释耳边，声音压低：“至于……生理上的……我需要尝试一下，再补充回答……”
　　感受到陈释胸腔传来的轻微震动，杨宥知道对方被逗笑了。
　　“不生气了？你也太别扭了。你就说，我这种另一半是不是提着太阳都找不到？”
　　“臭屁。”
　　杨宥稍稍退开，与陈释面对面站着：“你教我抽烟吧，我都不会。”
　　“学这个干嘛？”
　　“想学……”杨宥看着他，“以前讨厌烟味，觉得沾上的人都臭。但你抽烟，我却觉得很帅。”
　　陈释眼底掠过一丝坏意，深吸一口烟，把还剩半截的烟丢到一旁的烟蒂桶，掐住杨宥后颈就把人带近。
　　烟雾在唇齿间渡过来，杨宥被呛得直推陈释的胸口，却被箍得更紧。直到他快要喘不过气，陈释才松开手。
　　杨宥眼角泛泪地咳嗽着，整个人都在发颤。
　　“还学吗？”
　　“自己抽去吧你。”他甩开陈释的手转身就走。
　　陈释看着他的背影，快步追了上去。

　　***

　　灯光将整个别墅浸在一片温吞的暖黄里。杨宥从旋转楼梯走下来，发梢的水滴在肩上，洇开一片深色。陈释窝在沙发上看书，没抬头。
　　杨宥走过去抽走他手里的书，搁在茶几上。手里的吹风机被强势塞进陈释怀里，随即又捞起一个抱枕丢在他脚前地毯上。
　　横行霸道的人在做完这一切后，忽然收了方才那股嚣张的气焰，顺势坐在陈释两腿中间，后背贴上他的小腿，手臂搭着人膝盖上，自然垂落，乖得不像同一个人。
　　陈释没说话，开了吹风机。暖风涌出来，手指在湿发间来回拨弄，水汽被热气裹挟着飘散。待头发全干，吹风机被关掉放在一旁，双手拢住杨宥的头，一个吻轻落在他发顶。
　　杨宥仰起脸迎上去，与他的嘴唇轻轻相触。陈释的手从他耳侧滑到颈边，指尖贴住皮肤下的脉搏，拇指在那儿缓缓蹭了蹭。
　　分开之后，陈释的手仍捧着杨宥的脸，指腹抹过他脸颊。
　　“你先去睡，我看完这一章。”
　　杨宥摇摇头，侧身枕在陈释膝头，猫儿似的蜷缩在他脚边。
　　听到那声带着拒绝意味的轻哼，陈释揉了揉他的头发，重新拿起书。
　　杨宥的手探进陈释的裤管，沿着小腿向上爬，就在那触碰变得开始流氓，指尖快要越过界时，手腕被握住了。
　　“别闹。”陈释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只微微收紧手指，“茶几抽屉里有书，你先看一会儿，等下带你去睡觉。”
　　杨宥抽回手，百无聊赖地拉开抽屉翻找。指尖触到一个旧笔记本，封皮已经磨损，边角微微卷起。杨宥好奇地抽出来刚翻开，一张照片从页缝里滑落，打着旋儿掉在地上。
　　他拾起照片，瞳孔微微收缩。和他之前在饰品包装袋里发现的那张一模一样——连边角的折痕都如出一辙。
　　杨宥坐直身子，举起照片：“这个本子是你的吗？这照片是什么？”
　　陈释瞥了一眼：“不是我的。照片一直夹在这个本子里，和那条项链一样，都是我大爷爷的遗物。他终身未娶，去世时就留下这两样东西，我爷爷一直保管着。”
　　“大爷爷？”
　　“嗯，我爷爷的哥哥。”
　　杨宥盯着照片出神，过了几秒才出声，声音轻得像自语：“真的一模一样……”
　　“什么？”
　　杨宥抬起头，晃了晃手中的照片：“我家也有一张一模一样的照片。”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颈间的项链，“还有这条项链……我也有一条相同的。”
　　“一模一样？”
　　杨宥顿了顿，组织着语言：“有件事……听起来可能不可思议，但我不是故意对你隐瞒的。只是觉得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所以一直没提。”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因为杨宥的话语而变得凝滞，一种前所未有的安静笼罩下来，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夜风声，擦着玻璃，穿过夜色渗进来。
　　陈释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没有立刻接话。沉默像渗进地缝的水，一寸寸漫上来，却让杨宥的心一点点往下沉，手指无意识地绞住了衣角。
　　“我……我其实不是你这个世界的人。”杨宥的声音有些发干，像被砂纸磨过，“准确说，我应该是从别的时空穿越过来的，我不属于你所在的这个时空。”
　　“穿越……时空？”陈释的语调平直，听不出情绪。
　　“嗯。我知道这听起来像疯话，可能违背了你的认知，但我真的没有骗你。”杨宥急于把一切说清楚，语速不自觉地加快，“我原本生活在2024年的吴市，是个实习记者，从来没来过滨城，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穿越到了这里。起初我以为是纵向的时间穿越，可我发现，这个时空一切发生过的事情与我所处的时空完全不同，即使是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身份都不一样。我才明白，我不只是纵向的时间穿越，而是横向的时空穿越。”
　　陈释停顿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些信息：“那你之前跟我说的和家里闹翻——”
　　“对不起对不起，”杨宥赶紧打断他解释，“我不是故意骗你的。那时我自己都没有搞懂是怎么一回事儿，又和你又不熟，只能胡编一个理由，让你收留我。毕竟这个时空——我只有你。”
　　陈释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杨宥回望着他，几秒的时间被拉得很长，他泄气地低下头。
　　“你不相信，对吧。”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可就算不信，也别把我当神经病行吗？我真的是——”
　　“我信你。”陈释轻声打断，语气却异常坚定。
　　杨宥猛地抬眼诧异地看向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信？你相信我说的？”杨宥喉咙发紧，“你不会觉得我是疯子吗？我一直不敢跟你说出实情，就是怕你把我当成疯子或者神经病，轻则把我送到疗养院关起来治疗，重则把我交给警察，那我就是浑身是嘴，都解释不清。”
　　“你说的，我都信。”陈释抬手揉了揉杨宥的头发，“虽然匪夷所思，但这世界之大，总有些事儿在我的认知之外。”
　　“真的吗？”杨宥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嗯。”
　　杨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为了转移刚才紧张的气氛，他随手翻开了刚才那个旧本子。“这本子上写的是什么啊？”他试图辨认那些字迹，“看来你大爷爷，字写得不是很好嘛……也太难认了。那你知道这个本子和项链的故事吗？总感觉搞明白后，或许可以解开我来到这里的原因……”
　　“我知道的不多。”陈释顿了顿，忽然问，“是不是只要弄清楚这个原因，你就能回到你原本的世界了？”
　　杨宥翻页的手突然顿住，他缓缓转过头，看向陈释。
　　“回到我原来的世界？”他喃喃重复着这句话。
　　“嗯，你不是穿越来的吗？那弄清楚原因，是不是就会穿越回去了？”
　　“穿越回去？”
　　“啪”的一声，杨宥合上了本子。“那你别告诉我了，我再想想吧……”他说着，把本子小心翼翼地放回抽屉原位，手指在抽屉边上停了两秒，才扶着陈释的膝盖站起身。
　　他垂着眼，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陈释的肩膀：“我先去睡了，你也别熬太晚。”
　　没等陈释回应，杨宥已经转身走向旋转楼梯，步伐比平时要快一些。
　　陈释的视线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旋转楼梯，才缓缓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