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火》周云凌

20、番外篇四：星辉之下

　　管制局总部就像一台精密仪器，表面的平静下总有暗流涌动。林远舟倒台后留下的权力真空，需要时间慢慢填补和平衡。陆临渊作为新晋的实权派人物，不可避免地卷入一些必要的会议和应酬。

　　今晚就有一场为几位来访的外区高层举办的晚宴。陆临渊本可推辞，但考虑到后续的合作，还是出席了。他穿着笔挺的执行官礼服，肩章上的星徽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各色人等之间，言辞得体，举止沉稳，但那双紫金色的瞳孔深处，始终隔着一层疏离的屏障。只有偶尔目光扫过宴会厅入口，或是感知到远处那抹熟悉的、温和的精神波动时，那层屏障才会微不可察地软化一瞬。

　　沈墨没有来。他不喜欢也不适应这种场合。陆临渊让周锐送他去了总部顶层的观星台——那里远离喧嚣，视野开阔，是沈墨喜欢独处的地方。

　　晚宴过半，陆临渊寻了个借口脱身。他乘电梯直达顶层，推开观星台厚重的隔音门，喧嚣瞬间被隔绝在外。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秋夜特有的凛冽。

　　沈墨背对着他，坐在观星台边缘的长椅上，裹着一件厚厚的毛毯，仰着头“望”着星空。今夜天气极好，墨蓝色的天幕上星河低垂，璀璨得不像话。他没有戴感应头盔，只是纯粹地用他超越视觉的感知，去“触摸”那些来自亿万光年外的光芒。

　　听到脚步声，沈墨微微侧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结束了？”

　　“嗯。”陆临渊走到他身边坐下，身上还带着一丝宴会厅里残留的暖香和酒气。他脱下带着凉意的外套，很自然地伸手，将沈墨连同毛毯一起揽住，用自己温热的体温驱散他周身的寒意。

　　沈墨顺从地靠在他怀里，冰凉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礼服上冰凉的星徽，然后寻到他温热的手掌，握住。“还好吗？”他问的是晚宴。

　　“例行公事。”陆临渊言简意赅，低头将下巴抵在沈墨柔软的发顶，嗅到他身上淡淡的、像是阳光和书籍混合的干净气息，宴会上带来的那点烦躁瞬间被抚平。他抱着沈墨，陪他一起仰望星空。

　　两人一时无话。浩瀚的星空下，人类的一切纷争似乎都变得渺小。那些权力博弈、那些过往的阴影，在此刻都悄然远去。

　　“小时候，”沈墨忽然轻声开口，声音融在夜风里，有些飘忽，“在先知小组受训的时候，晚上睡不着，我就会偷偷跑到天台‘看’星星。”

　　陆临渊安静地听着，手臂微微收紧。他知道沈墨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几乎都在那个冰冷而压抑的地方度过。

　　“那时候觉得，星星的光走了那么远才到这里，每一缕光里，可能都藏着一个故事，或是一个已经湮灭的世界。”沈墨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讲述别人的事，“我就想，如果我的‘视线’能顺着光追回去，是不是就能看到更多、更远的未来？是不是就能……改变一些注定要发生的坏事？”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久远的、属于少年人的天真和执拗。陆临渊能想象，一个孤独的孩子，在无数个寒冷的夜晚，独自面对浩瀚宇宙和沉重命运的景象。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

　　“后来呢？”他低声问。

　　“后来……”沈墨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里带着点自嘲，“后来发现，看得再远，有些事还是无能为力。就像……我看到了你的死亡，却差点用自己的眼睛也没能改变它。”

　　这是沈墨第一次主动、平静地提起那段最惨烈的经历。陆临渊的心猛地一沉，将他抱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驱散那段记忆带来的寒意。“你改变了。”他声音沙哑却坚定，“你用你自己，改变了我的结局。”

　　沈墨沉默了片刻，向后靠了靠，将重量完全交付给身后温暖的怀抱。“是啊……现在觉得，或许不用看得那么远。能看清眼前的人，能抓住此刻的光，就很好。”

　　比如，此刻落在身上的星光，和身后这个人的体温。

　　陆临渊明白了沈墨的意思。他从执着于窥探遥远未来的预言家，变成了珍视当下真实的守护者。而自己，也从挣扎于身份谜团和宿命论的工具，变成了拥有此刻、并愿意守护此刻的“人”。

　　“以前觉得，星星的光是冷的，是过去的回响。”沈墨继续轻声说，握着陆临渊的手紧了紧，“但现在觉得，能一起看到的星光，就是暖的。”

　　因为分享这份景致的人，让冰冷的宇宙也有了温度。

　　陆临渊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一个轻柔的吻，如同飘落的星尘，珍重地落在沈墨的颈侧。那里皮肤微凉，能感受到脉搏平稳的跳动。

　　沈墨微微一颤，没有躲闪，耳根却悄悄漫上薄红。他放松身体，更深的偎进陆临渊的怀里。

　　星河无声流转，在墨蓝色的天幕上铺陈开璀璨的画卷。观星台上很安静，只有夜风拂过的细微声响。他们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彼此的存在和体温，已经是最动人的语言。

　　对陆临渊而言，怀里的这个人，就是他穿越漫长黑暗和混乱宿命后，找到的、独一无二的恒星。而他愿意成为环绕这颗恒星运转的行星，守护这份失而复得的光明。

　　对沈墨而言，身后的这个怀抱，就是他挣脱预言枷锁、在无边迷雾中触摸到的、最坚实的岸。而他愿意停留在此处，不再追寻远方的虚妄，只感受此刻掌心的真实温度。

　　星光洒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温柔如水。人间烟火在脚下的城市里明明灭灭，而星辉之下，他们拥有了彼此，便也拥有了对抗一切虚无的、微小却坚定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