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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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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儿?”
邢弋发动汽车,看了眼江宥一。
“暮山街,银溪花园26号”
邢弋点点头,心里却在想,她怎么会住在郊区。
江宥一就好像能听到邢弋的心声似的。
“那里安静,我喜欢安静。”
他没再说话。
银溪花园距离市区少说也有半个小时车程,江宥一怎么可能会放过这种宝贵机会。
“你为什么会选择当警察?”
“为了维护社会稳定,为了追求公平和正义。”
邢弋说得一本正经,官方得很,感觉像是提前背好了词。
江宥一看向窗外勾了勾嘴角,眼底却流露出悲伤。
口是心非的家伙,怎么就是不愿意说实话呢?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江宥一突然扭过头,看着邢弋,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好。”
“我小时候其实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她说完这句话刻意停顿了下,想看看邢弋的反应。
果然,他听到后,轻轻皱了下眉,双手紧握住方向盘,手背上的青筋隐现。
他没想到,江宥一这么快就会提起福利院。
江宥一看出了他的克制,故意继续说下去。
“那个时候,有个男孩儿一直陪在我身边,他对我很好。”
“怎么突然说起你小时候的事儿了。”
邢弋喉结滚动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听我说完吧,这个故事我从来没和别人讲过。”
江宥一收敛起笑容,表情也突然变得严肃。
邢弋看了她一眼,便没再打断。
“我们每天一起上下学,一起回福利院,有一天,他因为生病请假没去学校,我只能一个人上下学。结果,偏偏就在那天的放学路上,我遇到了坏人。”
听到这儿,邢弋已经不再敢去看江宥一,只是用大拇指不停摩挲着方向盘边缘,呼吸也变得沉重。
江宥一静静看着他,没有停下来。
“我一开始是想跑的,但是很快就被那个男人抓住了,他抓着我的头发,拖着我走了很久。那个巷子里没有人,我当时害怕极了,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他,也害怕如果我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会因为没保护好我自责一辈子。”
邢弋眉心抽搐了一下,红了眼眶。
“就在我以为我就要完蛋了的时候,他出现了,他当时还生着病,但是却因为放心不下我,找过来了。他一下子就推开了那个男人,挡在我的前面,你说他是不是傻,他当时也才九岁。”
那天,邢弋一直把江宥一护在身后,小小的手掌早就攥出了汗。
那个男人啐了一口唾沫:“小屁孩,把这女娃交给我,我放你走。”
“不可能。”他的眼睛狠狠盯着男人。
男人冷笑一声,向前一步,伸出手来就要抓住江宥一的手腕。
邢弋毫不犹豫地扑向他,像一头发狠的小狼,根本不给他靠近江宥一的机会。
男人被他撞倒,不耐烦地怒吼道:“妈的!小兔崽子,敢坏老子的好事儿。”
邢弋用牙齿死死咬住男人的胳膊,任凭他挥拳砸向后背,就是不松口。
那人恼羞成怒,竟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
刀刃划伤了邢弋的胳膊,鲜血瞬间涌出,顺着手臂流下来,染红了他的衣服。
邢弋看了眼伤口,咬紧牙关,继续扑向那个男人,死死缠住他。
“妈的,你不要命了?”那人惊愕地看向邢弋。
后者依旧怒视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恐惧。
“疯子……”男人喃喃道。
他没想到邢弋能这么疯狂,后退了一步,犹豫了一下,丢下刀,转身跑了。
江宥一已经被吓得脸色惨白,她跪到邢弋身边,眼泪夺眶而出:“邢弋,好多血!”
邢弋笑了笑,替她擦掉了眼泪:“傻姜桃,哭什么,我没事。”
邢弋安静地听江宥一讲完小时候的故事,车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那天之后,他曾对我说过,他以后要当警察,要永远保护我。”
江宥一笑着看向那个曾经说要保护自己一辈子的邢弋。
她不相信,邢弋就算真的是个木头,也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
可他就硬是没说一句话,从头到尾,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
但江宥一不怪他,只是满眼心疼地看向他的胳膊。
“当时,他的伤还没好全,我们就分开了,也不知道后来有没有留疤。”
终于,邢弋的嘴唇抖了一下,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在努力咬住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到了。”
就在江宥一期待听到他的回应时,车子稳稳停到一幢别墅前。
“进去坐坐吧!”江宥一发出邀请。
“不了,你回去早点休息吧!”
邢弋铁了心和她划清界限,语气坚定。
可江宥一也没那么好说话。
“你不下我就不下。”
她双手环胸,往车子椅背上靠了靠,一副赖上邢弋的神情。
他扭过头看了她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解开安全带,下车打开副驾的门。
“听话。”
江宥一才不理他,倔强地把脑袋扭向别处,小嘴翘得老高。
邢弋也不好伸手拉她,万一被人看到,对她不好。
他无奈地看向她,这么多年了,和她分开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哄过女生了,实在是束手无策。
江宥一见他没了办法对付自己,撇了他一眼,讲起条件来。
“你要是答应和我进去坐会儿,我就下车。”
这赖皮样,怎么比小时候更严重了?可他却还是一样,拿她没有办法。邢弋心里想着,竟没忍住隐隐抽动了下嘴角。
他本想板起脸来装装严肃,但目光落在江宥一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上,瞬间就又泄了气。
邢弋微微偏过头,看了眼别处,用舌尖顶了顶腮,努力压抑着笑意。
江宥一趁他不注意,一把拽过他的右手,撸起他的袖子。
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出现在她眼前,那疤痕又长又宽,像一条歪曲丑陋的蜈蚣,一直从手肘延伸到接近手腕的位置。
江宥一轻轻摸上去,心疼地抬头看了眼邢弋。
邢弋赶紧抽回胳膊,把袖子重新放下来。
她皱着眉头,颤抖着双唇,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
她在怨他,怨他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不愿意承认他们的过去,怨他这些年不来找自己。
要不是那天的偶然相遇,他们可能真的要错过彼此一辈子了。
想到这儿,江宥一落下了泪,一把抱住邢弋。
邢弋终于还是没忍心再次推开她。
“走吧,我和你一起进去,别在外面哭。”
江宥一点点头,但她没看到,一滴泪不着痕迹地从邢弋脸颊滑下来,掉在地上。
放不下过去,忘不了彼此的人,何止她一个。
江宥一推开大门,院子里光秃秃的,并没有什么绿植,只是有一棵还没长太高的桂花树。
邢弋看到了,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就又把视线移开。
树下有一个秋千,江宥一用手指了指,“你推我吧,我想荡会儿秋千。”
邢弋没有拒绝,任由江宥一拉着他的袖口走过去。
他也很怀念,怀念小时候陪她一起荡秋千的日子。
他曾经问过姜桃,为什么这么喜欢荡秋千。
她说:“因为荡秋千的时候很自由,秋千在空中摇摆的时候,离地面很远,让我感觉自己是一只在天上翱翔的小鸟。”
秋千架发出低沉的吱呀声,邢弋站在江宥一身后,轻轻推着她,像小时候那样。
有那么一瞬间,江宥一觉得好像自己真的回到了那个时候。
“再高一点!”
他加大了力道,她的发丝被风吹起时,轻轻划过了他的手背。
“小时候,每次荡在最高点的时候,我都会感觉自己所有烦恼都变得渺小了。”
“现在呢?”他问。
她凝视着头顶那片蓝,笑了笑:“现在,荡得越高,就越怕跌下来。”
邢弋伸手握住秋千绳,看着江宥一:“如果害怕,就停下来。”
她抬眼看他。
“可是我怕如果不走到最高处,就看不到远处已经离开的人。”
邢弋不太明白江宥一话里的意思,只是隐约感觉到,她并不喜欢现在的生活。
江宥一确实不喜欢,她恨透了名利场的纸醉金迷、尔虞我诈、虚情假意……
如果不是身不由己,她宁愿租个小房子,和邢弋去过粗茶淡饭、一屋两人、三餐四季的平凡日子。
可她那么努力的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在这个世界某个角落的邢弋,有一天,能够看到自己,找到自己。
“外面冷,回去坐会儿。”
江宥一带着邢弋走进屋里。
邢弋四处看了看,江宥一家里布置得特别简单,除了一些必要的家具电器,基本没什么陈设,看上去空荡荡的。
江宥一显得很兴奋,这是邢弋第一次到家里来。
她小跑着去了厨房,给他倒了杯茶。
“我带你逛逛吧!”
江宥一也不管邢弋答不答应,直接拽着他往楼上去。
“楼上是我的卧室和书房,三楼是储物间和影音室。”
江宥一在前面时不时地回头,确保邢弋跟上自己。
“我卧室有个小阳台,在这里看夕阳特别美,你要不再多待一会儿,还能陪我看个夕阳!”
邢弋略显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
江宥一发现有戏,挪着小碎步靠近他,用食指点了点他的手臂。
“你中午都请我吃饭了,我不得表示表示嘛?这叫礼尚往来,小时候老师教的。”
邢弋真想开口反驳,中午那不是你耍赖皮非要留在我家吃饭吗?怎么变成我请你吃饭了?
结果他刚扭头,就看见江宥一冲着自己俏皮地眨眼,睫毛忽闪忽闪的,脸颊两侧绽开了两颗浅浅的梨涡。
邢弋被盯得心都要化了,哪里还忍心说出拒绝的话。
“好,那看完夕阳我就要回去了,必须要走了。”
邢弋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底线早就在不知不觉中一点一点被江宥一攻破。
不不不,他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底线可言。
“Yes!”
听到邢弋答应,江宥一猛地吸了一口气,嘴角完全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为了竭力维持早已所剩无几的“矜持”,她只能紧紧抿着双唇。
“那就这么说定了,家里没什么食材,只能委屈你陪我吃外卖了,还有二十分钟就到。”
邢弋听了,一脸不可置信。
果然,这世上哪有她江宥一办不到的事情。
她一开始就没打算“放”他离开,外卖早就已经点好了。
好一招先斩后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