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凌空独风

1、壹

　　春，正是柳抽芽拔翠的时候，枝柔如丝，叶碧如玉。
　　柳树之下，绿雾环绕之中，懒懒卧着白衣公子一枚，衣袂随风舞，柳亦随风舞，白与绿相映衬作翩翩状。
　　美树美男子绘绝佳美景一幅。
　　奈何好景总是不长的……
　　“柳卿柳卿……”随此热切唤声，一团娇小俪影朝柳卿急急掠来。
　　柳卿眼睑也未打开，只眉峰一皱，拔剑挥臂。
　　听得铿一声，俪影弹开，秀足点地微一借力，身形一扭又向右侧攻去。伸手捋过柳枝，取了叶作暗器，一开掌，叶子尽数飞去。
　　怒火升腾，柳卿骤然瞠目瞪她，挺起腰杆，挥袖挡叶，恼她扰人又伤柳。柳叶尚余一片之时，背脊忽然脱力，软软地躺回去。
　　要穴被点。
　　胜负已分。
　　看着距鼻端前仅一发丝距离的叶子被二根俏生生的玉指稳稳夹住，一张俏脸笑若桃开，柳卿只能暗暗叹出一口悠长的气。
　　“柳卿柳卿，你是糖糖的！”傻到连男女有别都百教不能知会的小东西窝到柳卿怀里，吸吸他身上特有的清味，嘟嘟喃喃，好不开心。
　　唉……
　　柳卿第千万次懊悔，当初不该心头一软捡了这祸精回家。
　　想当初腊月雪飞，满目银白一点黑，想不注意都难。柳大少爷心善地想，柳家虽是武林世家，算不得大家大业，却也不在乎多养一个丫鬟。谁想到捡的不是个丫鬟却是个小姐，抢自己风头，夺自己宠爱。
　　这丫头名唤李糖，骨骼清奇，悟性极高，实乃练武之材；又性格活泼，模样讨喜，一下子讨得柳家长辈欢心。李糖倒把恃宠而骄发挥得淋漓尽致，柳家儿辈气不过，背地里要动手脚却总偷鸡不成倒蚀米。然柳大少爷性子淡然内敛，毫不介怀。
　　柳家家主大乐，夸：卿儿好心胸，大侠风范！
　　柳家主母不屑，嗤：此儿不可爱，不若糖糖！
　　怎奈，柳大侠，江湖中，叱咤风云，家中，低眉顺眼。夫人不高兴，对儿子的赞赏也只能悻悻收起，其他长辈自然唯家主是瞻——柳卿一下子从香饽饽成了冷馒头。
　　可有人偏爱这冷馒头。
　　这人便是在柳家如日中天的李糖。
　　柳卿的地位如踏青云般回升，众弟妹艳羡不已，喜静的柳卿叫苦不迭——闹得慌啊！
　　唉……
　　柳卿抬手拂去李糖发上的柳絮，再叹。
　　往事不堪回首。

　　“大少爷，糖小姐，缪殷少爷回来了！”
　　仆人找来时，李糖窝在柳卿怀中，双臂环着他的腰，头枕着他的胸口，睡得正香，被仆人这么一叫唤，好梦都被吵去了。更叫李糖气恼的是，一有别人出现柳卿就连忙把她从怀里赶出来，正正经经地尽最大努力跟她施行“男女有别”之礼，虽然因为李糖的死缠烂打收效甚微，但毕竟柳卿在动作上多有排斥还是让李糖很是不快！
　　“大师兄！糖丫头！”在李糖似要杀人的目光注视下，仆人冷汗涔涔地退下了，随后回廊处现出一个青衣公子来顶替仆人接受李糖的“目刀”。
　　“死小缪！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这个时候回！讨厌死你了！”李糖气哼哼地说着，飞踢一脚过去，缪殷也不敢躲，硬生生地接了她一脚，衣摆上顿时添了一枚秀气的黑脚印。
　　缪殷倒也不恼，显然是对李糖这等行为习以为常了。只见他从衣袖中掏出一个不大的牛皮纸包，香气悠悠地自纸包散发而出，诱得人口水滚滚，食指大动。
　　“啊——美人酥！”李糖大叫一声扑过去，“小缪，我好好爱你！”
　　“我可担当不起哟！你爱的可是那美人酥！”缪殷看了看柳卿，又笑，“糖丫头，这么大了又这么俏丽一人儿，可要别乱说话的好，教人误会了可要惹麻烦的！”
　　李糖呼哧呼哧地吃着美人酥，沾了一脸的屑子也不顾，包着满嘴的美人酥，还要反驳：“哪里有嘛！”
　　“食不言！”
　　柳卿轻轻地抛出一句，张牙舞爪的李糖顿时偃旗息鼓。
　　看此情境，缪殷不由再次感叹创生者之神奇，一物降一物，古人诚无欺我！
　　“缪殷，你归家的日子尚未结束，此次赶回来是江南一带出了异状吧？”
　　“师兄不愧是神机妙子！”缪殷收敛起玩世不恭的玩弄笑容，大拊掌，“知我者，莫若大师兄！”
　　柳卿淡淡地摆摆手，“奉承话就免去了罢，到偏厅去找师父吧！”正要抬步离去，又想起什么，回头对李糖交代道，“李糖在这歇着，莫乱跑，回头我来寻你。”

　　到了偏厅，柳家老爷正在独弈。
　　“父亲（师父）！”柳卿恭恭敬敬地对柳老爷行了一个大礼，有大师兄如此“表率”，缪殷自然也不敢含糊。
　　“卿儿，我说了多少次了，不必如此拘泥！你看缪殷也被你带坏了，本来多活泼的孩子！”柳老爷带着点嗔怪之意说，又不由地腹诽：这儿子怎么比我这老头子还要迂？！
　　相比起来，柳老爷跟缪殷似乎要比跟柳卿亲切些，毕竟缪殷的性子可比柳卿可爱多了。
　　当初让柳卿把“缪殷师弟”“李糖妹妹”改口为“缪殷”和“李糖”，可是他俩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成的，然后就再不敢有什么多的念想了，委实太过困难。不过近来柳老爷又起了改改儿子性子的念头，具体如何，后话也，暂不提。
　　几番寒暄，三人入了正题，缪殷带来的消息絮絮道来，柳老爷和柳卿听得眉头越拧越深。柳老爷看着自己儿子这模样，真是越看越满意——不愧是自己的儿子，忧民之心都这般相似！
　　“父亲……”
　　“叫爹！真是的，也不怪乎你娘说你不可爱，喜欢糖糖，你看看你，从十岁开始连爹和娘都不叫了，父亲母亲的，真是叫得人揪心！”柳老爷急急打断。
　　“是。爹，”柳卿抿了抿唇，好不容易叫出这个他自认“亲昵无比”的称呼，说完，脸颊还带了点微微的粉红，看得缪殷和柳老爷相视一笑，“我想去江南游历一番！”
　　儿子主动请缨，柳老爷欢喜都还来不及，怎会不应允？！
　　柳老爷又几句话打发了柳卿，呼出一口气，急急把缪殷拉过来。
　　“小殷啊，你可来了！跟卿儿说话比跟我祖父说话还累！”一句话，柳老爷原形毕露……
　　缪殷怪声怪气地笑了笑，道：“师父又有什么要我帮忙的？该不会又是跟大师兄有关的吧？要还是跟几年前那事儿一样的，可要恕我不答应！太——累人了！”
　　“小殷可不能这么说话！你忍心看见你大师兄因性情之故，孤独终老么？”柳老爷板起脸。
　　缪殷一听缘由，咧嘴一笑，翘起兰花指，往柳老爷肩头一戳，拉长腔调，细声细气地道：“这，您就甭——操心了！”
　　柳老爷听得云里雾里正要询问，缪殷却早已施展轻功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