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老婆克隆后》粉粉史莱美

2、第一章

　　初秋的日出还不算太晚，游缘踩着破晓的边缘抵达了警部的烈士墓园，还未亮透的天是一片灰暗的雾蒙蒙。这两年来她的睡眠没什么规律，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入睡。

　　也罢，她想，既然是今天的话，那就早点儿去吧。

　　墓园在诺伦城城郊，开车过去，就算不堵车也要一个小时。两年过去了，当年的事件早已无人在意。毕竟所谓的“除草行动”听上去唬人，实际上就是一次相当不起眼的小CASE，警部每天比之更危险更复杂更绝密的行动多得不胜枚举。

　　游缘只是警部搜查科的一名小职员，权限不足，当年的行动卷宗已经是她所能访问的最机密文件，再多的隐秘，恐怕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湮灭在那深不可测的悬崖底。

　　墓园里向来冷清。她把一束满天星放在整块大理石切割出的墓碑上，这束满天星是她昨晚下班时买的，特意绕了些路，去了乐荧以前最爱的那家花店买的。

　　以前乐荧固执地说就这家的满天星有一股顽强的味道，她那时候整天以和乐荧抬杠为乐，故意瘪着嘴说我怎么闻不出来。小小一束的满天星倚在碑侧，刚探出头的日光为其镀上一圈熹微的光晕，配合着晨间的朝露，一时竟能看出一条小小的彩虹。

　　在这样肃穆到肃杀的地方，倒是更显得残酷了。

　　或许宣告一个人的死亡，并不开始于肉身的消失，或者是断气，心跳停止之类的时刻，而是停滞在沦为虚无的幻影，成为劝告某人时的“你要往前看啊”的定语，直到真正结束为一捧腐败的有机物无机物，直到石碑上坚不可摧的铭文被风蚀刻上岁月的蹉跎……直到再也没有人记得，没有人说，“你要向前看啊”。

　　游缘轻轻地用小铁锹清理墓碑边上的杂草，今天的太阳有气无力地打下来，晒在身上没什么暖意。在这样开阔的地带，连灰尘都变得沉重，两侧道旁的万年青也垂下一些枯枝，被风吹起来，也许构建出了某种情绪——游缘在深呼吸的间隙里被不知名的灰尘呛了一口，忽然明白了空气里究竟凝滞出一种怎样的情绪——“未来再如何也无关紧要吧”、“只要如此按部就班地活着”、“那是意外”。

　　这毕竟是死亡，游缘想，真实而彻底的死亡。哪怕只是一块碑立在这里，背后的小土丘内实际上只有带着肩章的警礼服，但是，所有人都在说，她不见了，她没有了，她死了。

　　脖子上的项链顺着她的动作从衣领里滑落，金属勾出的项链绳坠在脖颈上，吊坠是一块刻着萤火虫的小圆牌。

　　这是出事前她们最后一次见面时乐荧送给她的礼物，她还记得的，当时两人刚刚吵完一场鸡毛蒜皮的架，她正赌着气天天在办公室里睡沙发，沙发狭小，她翻来覆去，腰酸背痛地睡不好，总是做奇怪的梦。

　　虽然有独立的办公室，但仅仅是一道复合板材隔出的小房间隔音也差，常常被外边忙碌的同事们吵醒。她早就想不起来当时为什么吵架了，她只记得在一个嘈杂的下午，她刚忙完一宗军火走私案，躺在沙发上补觉，悠悠转醒的时候乐荧蹲在沙发前顶着她看，像一只朝主人露出肚皮求抚摸的小猫咪。

　　“我要走了。”乐荧凑上去，扑到沙发上抱住她的脖子，“照顾好自己。”

　　乐荧抱得很紧很紧，就像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一样，她亲手将这串项链戴在游缘的脖子上，金属制的项链贴在皮肤上，带来微凉的触感。

　　“送你了。“乐荧笑了笑，才继续往下说，“千万不要摘下来呀。”

　　游缘刚从睡梦中醒来，眼皮沉沉，脑袋也混乱，她懵懂地点头想说好，饱满的嘟嘟唇微张，就被小猫一样黏人的人灵巧地含住，双手也穿过游缘的腋下去抚摸她的背，一下又一下地轻挠，就连空气都旖旎地粘稠起来。像是焦糖布丁一样香甜又可口的吻一个接一个地送上来，印在唇瓣，落在唇角，含在唇珠，最后轻巧地收尾，最后一个吻停稳在鼻尖。游缘被动地回应，在喘息的间隙迷迷糊糊地去想，这小孩什么时候这样会接吻？

　　她无意识地把玩项链，太过出神而不小心扯了一下，纤细的金属链划过细嫩的皮肤，扼住她的喉咙，一下子将她拉回灰蒙蒙的现实。

　　游缘蹲下来再次审视石碑上乐荧笑得张扬的照片，清晨的雾气让本就冰冷的石制品又覆上一层潮气。你说你回来后我们会结婚，你说我们都要好好的，你明明抱得那样紧……

　　你和我说：再见，缘缘，不用太想我，偶尔想想就可以，再见再见再见。

　　“缘子！”宋弥还穿着印着灯塔公司的白大褂，虽然满脸疲惫，但走过来的时候还是中气十足地招呼起来。

　　游缘接过宋弥带来的百合花，很鲜活，像她本人一样活力。她把花放在碑前，眼睛瞥到白大褂，随口问道：“刚下班吗？”

　　“是啊，我们打工人可跟你们公务员不一样啊。”宋弥拍了拍她的肩膀，顺势坐下，“不努力就没有KPI，没有KPI就没有钱啊。”

　　“嗯，也是，好好努力吧，还指望你养我呢。”

　　“想的美！还是你养我吧。”

　　两人都笑了，笑完了却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初秋的日头总算透过厚厚的阴云照射下来，再次洒在身上时竟也能渲染出所谓“圣洁”的氛围。

　　墓园开阔，穿堂风一阵阵地呼啸，满天星依旧倚靠在侧，风吹过也没被撼动，倒真是有一股顽强的味道了，游缘没由来地笑了笑，宋弥窸窸窣窣地掏出一本厚厚的宣传册，说，“缘啊，人要向前看。”

　　游缘又干笑了两声，转头看向远方的万年青：“连你也这么说吗？”

　　宋弥把宣传册塞进她手里：“我知道你难受，但是小荧姐要是知道你变成现在这样……我想她也不会开心的。人总是要活下去的，或许你需要一个念想——你知道我们实验室在研究什么。”

　　游缘翻开宣传册，花花绿绿的宣传册上在介绍灯塔公司的最新研究成果。

　　克隆技术早已不是什么新鲜玩意，不要说动物，哪怕是克隆人，在现今的技术水平下也已经成熟。只需要有DNA，一根头发，一滴血液，一丝皮屑，口腔细胞……只要一点点，就能还原出成年体态的人形，甚至可以随意设置克隆体的年龄。

　　游缘翻着宣传册，宣传册封底的广告语用词夸张：“灯塔，还您一生所爱。”

　　游缘把宣传册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对这件事不置可否，她盯着宋弥的侧脸看，没从她脸上看出一丝异样。

　　宋弥无所谓地笑笑：“不过，克隆体虽然有人的外貌，人的器官，但它毕竟不是人。也许把克隆体理解为完完全全的仿生智能机器人会好一些。”

　　游缘嗯了一声，再次翻起宣传册。

　　宋弥继续说：“把克隆体领回家后，你得教会它生活，替它填补记忆的空白。当然，它会学的很快，再怎样也是原主人的基因，自然也继承了原主人的思维模式和行为准则——你只需要一些时间，通过‘灵魂收集’，迟早，你就能将这个空壳子养成为和从前一模一样……”

　　“灵魂收集？”

　　“一个比喻啦。说的简单点，就是带着克隆体去一些有你们过往回忆的地方，循循善诱，告诉她你们的曾经，让她的潜意识接受这段记忆的存在。有一点像治疗失忆，所谓的恢复疗法嘛。”

　　宋弥爬起来拍拍屁股，她的白大褂下摆被她坐出了褶皱，还带着泥渍。她啧了一声，把白大褂脱下来，露出里面的花衬衫。

　　“考虑一下吧，如果你想的话，随时来灯塔找我。”宋弥又递上去另外一份三折彩页，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注意事项，“记得带上DNA片段，还有死亡证明——你知道，克隆活人可是犯法的。”

　　良久，游缘才潦草地又嗯了一声。膝盖上的宣传册被踹进宽大的裤兜里，上面有她翻阅时攥出来的汗渍。铜版纸做成的三折彩页在阳关下反射出白色的流转光影，似乎在印刷的时候还沾染了金粉，闪烁在阳光下，亦真亦幻。

　　太阳终于挂上了正午的枝头……乌云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