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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师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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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戏的结果很快公布,谢纾接到了剧组的邀请。在签约时,她还是忍不住问出那个问题:“为什么会找上我?”
她问过季桐,方羡之并没有干涉剧组选角的权利,季桐本人也没有向剧组推荐过她,所以这份试戏邀约,委实来得莫名其妙。
贺迟头也没抬,随口敷衍道:“因为你长得漂亮。”
谢纾:“???”
见谢纾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他终于抬起头来,又用那锐利的目光将她的脸扫视一遍,最后定格在她的眉眼之间。
这双充满困惑还带了点执拗的眼睛,像极了灵灵的懵懂和倔强。
“你这双眼睛生得好。”
贺迟收回视线,淡淡道。
谢纾走出大楼,带着凉意的秋风拂过,头顶上的梧桐树发出沙沙的响声,宽大的树叶打着转地飘落。
她深深呼吸,目光在触及不远处那辆红色小汽车时,立即染上笑意。
季桐这段时间帮助她良多。
除了最开始的和她对戏、教她演戏,再到后来,确定她有进娱乐圈发展的意愿后,又帮她分析了G省目前发展较好的经济公司,从中推荐了几个比较适合她的。
可是谢纾有自己的想法。她对演戏兴趣不大,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唱歌,走歌手这条路。
“中午有饭局。”
季桐对她眨了眨眼睛,神秘兮兮的。
见她仍一脸懵然且充满求知欲的样子,季桐忍不住笑着解释:“江澜请我们吃饭,刚好可以向她打听经纪公司的事情。”
汽车发动,驶入凉爽的秋风中。
江澜请客的地方是一古色古香的私房菜馆。隐藏于闹市之中,青砖门墙,老藤盘绕,青苔暗生。
走在幽深的木质回廊上,望着四周这与现代都市格格不入的雅致摆设。谢纾心里渐渐生出了某种不太确定的想法。
进入大厅,远远便望见江澜立在包厢门口,见她们过来,立即含笑迎上。
谢纾心里轻轻一跳。
包厢内有人,有比江澜身份地位更高的人。或者说……有江澜十分尊敬的人。
那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谢纾忽然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复又坚定地牵起季桐的手,十指相扣。
老师,我这样混账,竟劳您亲自来见我。
“来啦!”江澜嘴角噙着浅笑,目光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又十分古怪地看了谢纾一眼。
谢纾牵着季桐缓步向前,视线穿过雕花屏风的镂空处。一座上好的黄花梨木方桌渐渐映入眼帘,再往前看去,桌子对面,坐着一精瘦老头。
老头着中式立领衬衫,一手握拳平置于桌面上,一手垂在桌下,肃着脸,目光锐利地望过来。
谢纾慢慢走近,在季桐震惊的目光中,松开她的手,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阿纾!”
季桐下意识惊呼,身侧的江澜却朝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没事。
谢纾在地上规规矩矩朝老头磕了三个响头,磕完后才直起身子,露出已经鼓包的额头,轻轻叫了声:“老师。”
季桐瞳孔地震,不可置信地望着室内这隔空对望的一老一小。
老头两眼如炬,不辨喜怒。
小的目光坚忍,不避不让。
一个坐在梨花木座椅上,身姿如松;一个跪在大理石地砖上,背挺如竹。
桌上的紫砂壶嘴还冒着袅袅白气,室内陷入一阵诡异的静谧。
“起来吧。”老头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安静。
待谢纾起身站定之后,老头才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双眼一瞪,怒斥道:“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预备这辈子都不见我了?!”
谢纾低垂着头,默不吭声。
季桐连忙扯了扯江澜的袖子,示意她去打圆场。
江澜立即回以稍安勿躁的眼神,示意她莫要轻举妄动。
“还有你——!”
老头锐利的目光扫过来:“连自己的同门师妹都认不出来,白长她这么多岁!”
江澜:“???”
我见过她吗您就这样说我?合着您老舍不得骂小的就拿我出气呗?
她在心里不服气地吐槽,可最后也只是隐忍地动了动眉头,吞下了这口窝窝囊囊的气。
“杵在那干嘛?还不快点安排落座!”
江澜:“……”
还未等江澜有任何动作,谢纾就已经朝这边走来,她缓缓牵起季桐的手,对她露出温柔又坚定的笑容,带着她朝老头走去。
脚步停在老头跟前,谢纾握紧了季桐的手,用坚定的语气说:“老师,这是季桐,是我的爱人,我这辈子,非她不可。”
声音洪亮,掷地有声。
季桐心尖蓦地一烫。心绪百转千回,最后化作满腔的柔情,在胸腔里柔软地晃荡。
她抬起眼,迎着老头审视的目光,微微欠身,温婉一笑:“老师好。”
老头沉默地盯着俩人看了一会,端起面前的茶杯,浅呷一口,道了声“坐”。
季桐松了一口气。
在餐桌边落座后,老头的声音又不自在地响起:“没带见面礼,下次补上。”
说完又横了一眼正要落座的江澜:“你也不提醒我一下!”
谢纾悄悄掀起眼帘,眼含愧疚地瞟了一眼被恩师迁怒的师姐,见对方正苦大仇深地望着自己,她轻轻抿了抿唇角,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去。
阿弥陀佛,死道友不死贫道,能者多劳,师姐您多担待。
“老师,您这些年身体保养得不错。”
她终究是不忍心让江澜独自承受炮火,语气悠然地说道。
“怎么说?”
“骂起人来还是如此气势汹汹,理直气壮,声音洪亮,声如洪钟,老当益壮,精神矍铄,返老还童,鹤发童颜,童心未泯……”
谢纾开始睁着眼睛胡说八道。
游老起先还是一副颇为受用的模样,渐渐的,脸色越来越黑。
“狗东西!”
游老怒喝。
江澜脖颈一缩,朝谢纾投来敬畏的目光。
谢纾倒是神色自若,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双手奉到游老面前:“我本来就是狗东西,您还要不要当狗东西的老师?”
游老:“……”
他僵硬地动了动唇,想说“要”,可他的徒弟若是狗东西,那他自己是什么?
他讪讪闭上嘴巴,恶狠狠地瞪了谢纾一眼,嘴角却噙着发自内心的笑。
小东西,终于是走出来了。
他接过谢纾递到跟前的茶,掀起杯盖送到嘴边。垂下眼皮之前,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季桐的眉眼。
心中飞快闪过了然。
季桐辛苦地忍住笑,原来谢纾在长辈面前,竟是这样一副俏皮模样。
为免季桐尴尬,进餐时,谢纾竟一改往日冷淡模样,主动承担起活跃气氛的任务。
三两句话把游老哄得牙眼不见,这又一次刷新了季桐对谢纾的认知。
原来她不是天性冷淡,是懒得对外人献殷勤罢了。
整顿饭的时间,游老眼角的笑纹就没停下来过。
离开时,游老重重拍了拍谢纾的肩,眯起眼睛望了望远处的青砖红墙:“既然决定走这条路了,抽个空,去见见你师哥……”
顿了顿,他提高音调,中气十足地喝道:“要唱就好好唱,别给我丢人!”
“知道了,老师。”谢纾眨了眨湿润的睫毛,和江澜一起搀扶着游老坐上车。
待载着游老的车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她才转身牵起季桐的手,握在手心亲昵地晃了晃,柔声道:“走吧,回家。”
旋即,又朝正巧转过身来的江澜态度诚恳地鞠了个躬:“对不起,师姐,给你添麻烦了。”
江澜立即受宠若惊地朝旁边闪了闪,侧身避开了谢纾的大礼。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谢纾,淡然道:“都是小事,不用放在心上。”
言罢,似是想起什么,她抬手勾了勾耳侧的碎发,由衷笑了:“老师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谢纾沉默地抿住唇,没有接话。
是她不好,是她让老师担心了。
三个人,两辆车,在交叉路口分道扬镳,驶入云淡风轻的秋色中。
《问心》剧组计划在十月底开机,但演员却要提前进组,现在只剩下月余的时间,谢纾一下子就变得忙碌起来。
除了要研磨剧本、打磨演技,她还要找助理,最重要的,她得尽快去见一见她的师兄。
师兄是个非常有才华的人,入行至今捧红了不少歌手,许多人或许认不出他的脸,但一定听说过他的名字。
——覃川,华国乐坛的金牌音乐制作人。
谢纾坐在咖啡厅靠窗边的椅子上,神色微妙地看着对面那个她已经整整四年未见的青年男人。
此刻他正兴奋地扑在桌面上,眉毛高高扬起,两眼放光,那副八卦的样子让谢纾十分不想搭理他。
“江澜她真没认出你?”
谢纾撇嘴,无奈嗯声。
“老师真骂她了?”嘴角噙着幸灾乐祸的笑。
谢纾肃起脸,眼神板正地看着他眼睛,在意识到无论她怎样板着脸表示拒绝都无法改变他继续八卦下去的事实后,谢纾无奈地叹了口气。
“是的。”
可想起江澜无辜被牵连,她又忍不住为江澜辩解道:“我和她之前没见过面,她不认识我也很正常。”
“噗嗤——”
对面似乎压根就没听她的解释,兀自笑了起来。他笑得单手拍桌,拍完了又俯身凑近,兴致盎然地说:“我跟你讲,她可呆了……”
谢纾:“……”
男人至死是少年。
八卦的少年,至死也不会忘记八卦。
“哥哥。”谢纾出声打断他。
可打断之后,又不自在地别开眼去,借着抬手整理发丝的动作蹭了蹭发烫的耳根,轻声道:“你的咖啡,凉了。”
言罢,垂下眼帘,搅拌起面前的咖啡。
第一次见面时被连哄带骗叫了声哥哥,谁知竟成了一生也无法抹去的黑历史。
“叫师兄也太见外啦!”年轻男人揉揉她的发顶,笑眯眯地说道。
小小的谢纾望着男人微微弯起的狐狸眼,两道好看的眉毛在眉心拧成一团:不让叫师兄,那叫什么?
带姓叫?不出一秒就被谢纾否定了。
川哥?像混嘿道的。
覃川哥?小小的谢纾还是非常尊师重道的,不敢连名带姓地叫人。
“不如叫哥哥吧!”对面双手一拍,眼睛笑得比童话故事书里的狼外婆还要慈爱。
褐色的液体在杯子里打着旋,对面这个男人的狐狸眼睛依旧笑得如同狼外婆般和蔼。
“哈哈哈小阿纾还是这么容易害羞……”
谢纾扶了扶额,十分严肃地思考在这个年代杀人灭口的可能。
笑闹够了,双方不约而同坐直身体,各自聊了聊这几年的境况。
谢纾仔细询问了游老的身体近况,覃川也不作隐瞒,事无巨细地一一告知,甚至连老爷子去年新做的哪颗烤瓷牙这样的细节都和盘托出。
覃川在椅子上滔滔不绝,目光落在对面。
对面的女孩坐得笔直端正,眼神专注柔和地望过来,轮廓与记忆中的那个少女渐渐重合。
虽然她不再似从前那般爱笑,可眼里的关心与孺慕,却和当年如出一辙。
覃川轻轻扬起眉梢,笑得十分欣慰。
“你先安心进组拍戏,其他的事情交给我。我覃川的小师妹,首张专辑必须得一鸣惊人。”
覃川笑道,那双狐狸眼里透出的自信与从容,仿佛早已将金曲奖的“年度专辑”与“最佳新人”奖项收入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