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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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会呢？
陈明远挂断电话，揉一揉酸疼的眉心，透过落地窗眺望远方。
如果你父母都还健在，你一定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公主。
他的目光凝在泛着红光的天际线上，思绪渐渐飘远。
G省早年并不太平，它四面环海，是华国的重要港口。
最鼎盛时，这里曾出现过一位船王，这人几乎垄断了全省的海运命脉，身家之巨，据说连财政部都要忌惮三分。
可此人却十分豪迈，仗义疏财，在黑白两道都拥有极好的口碑，是那个纸醉金迷年代里最耀眼的传奇。
这位船王名叫谢允，与妻子夏薇育有一子二女，本该是羡煞旁人的豪门世家。
可惜天妒英才，幼子殒命于一场离奇车祸，长女更是在产后蹊跷身亡，只留下个尚在襁褓的外孙女，下落成谜。
恰逢华国铁腕整治黑恶势力，这位叱咤半生的船王也被牵连，最终带着仅存的二女儿远走异国。
曾经显赫的谢氏王朝，就这样在港口晨雾中悄然退场，渐渐沦为老一辈海员醉后的只言片语。
而谢纾，就是那个下落成谜的外孙女。
至于林家——
林家就更有意思了。
林骁那种薄情寡义的小人，能生出林锦琛这样的天纵之才，不得不说是得益于林家大房奶奶华书韵的优良基因。
可林骁并没有因此善待大房。
如今林家二房子女皆已成家，孙辈绕膝，三房幼子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唯有大房，两个出类拔萃的儿子接连惨死，仅存的女儿深居简出，在家族中活成了个若有若无的影子。
而林锦琛若还活着的话，甚至都不用借林家半分势，仅凭他一人之力，也能将谢纾捧在掌心娇宠。
陈明远凝望着远处的天际线，残阳如血，浸透云层。那抹猩红，与记忆中的血色渐渐重叠，不分彼此。
“纾纾，他们对你唯一的期望，就是你能够幸福。”
谢纾挂断电话，低头去看不知何时蹿到沙发上的滚滚，对方正懒懒地躺着，软白的肚皮上下起伏，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谢纾蹲下，将视线与滚滚齐平，她伸出两根手指去挠滚滚的肚子：“告诉我，妈咪去哪了，嗯？”
滚滚支起圆圆的脑袋来舔她的手指，粉红的舌尖扫过她白净的指尖，将她舔得很痒。
“好痒……滚滚别闹……”谢纾笑道。
玄关处在此刻传来开门的声响，谢纾伸长了脖颈朝那处望去，望见了遍寻不到的那两个人。
季桐和张阿姨一人提着一个购物袋，看样子似乎是刚从超市回来，两人说说笑笑的，一个目光专注温柔，一个眉眼柔软慈和，温情得……像是一对母女。
“季桐——”
谢纾站起身来，朝那浅笑吟吟的女人叫道。
对面循声扭头，一双澄如秋水的眸子远远地望过来，盈盈动人。
“你回来啦。”
那人嘴角漾开一抹浅笑，她将手里的购物袋放到厨房，迈开脚步朝她这边走来。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季桐拉着谢纾在沙发上坐下，随手抄起一个蟠桃：“吃吗？我来削皮。”
谢纾摇头，想说些什么。
季桐挑眉：“有话要和我说？”
谢纾唇瓣动了动，又默然垂下眼。
“没有。”她把头靠在季桐肩头，对着那秀颀的脖颈呼出温热的吐息，轻轻说：“你抱抱我。”
季桐莞尔，依言将她抱在怀里，又抬手去挠她的下巴，柔声道：“今天怎么了？”
谢纾在季桐肩头闭了闭眼，压下涌到喉间的哽咽。
明明已经孤独地、坚强地长大了，可为什么还是在看见她的瞬间，脆弱得想哭。
她不想将这种情绪归结为雏鸟情节，因为她对季桐，从来都是坚定不移的爱情。
“没什么，”她把脸埋进那温暖的怀里，声音轻轻地，撒娇：“你再抱抱我。”
转眼又过了一个月，学校梧桐大道上的梧桐树叶开始褪去青绿，在凉风中簌簌飘落，铺下满地的金黄。
有导演联系谢纾去试镜。
角色是一只灵力低微的小狐狸，被历劫的神女收养，在懵懂中化形，学着神女去爱世人，神女却被世人所害，小狐狸看不懂世人，也学不会爱了。
“为什么会找上我呢？”谢纾不解，在电话里提出疑问。
“导演觉得你合适，你要不要来试试？”
谢纾带着疑惑，挂断电话。
回到家时，和季桐顺嘴提了一句，谁知对方竟面色古怪地看她。
“去试试吧，你目前也有这方面的意向，不是吗？”
谢纾：“……”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有给你发剧本吗？需要我帮你对戏吗？”
对方合上看到一半的书，侧过脸来，绽开温和的笑靥。
橙色的斜阳穿过落地窗，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这景象太过美丽，反而让人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
谢纾痴痴地望着，眼神逐渐迷离。她想：如果时间能够停止在这一刻，就好了。
季桐，你会一直爱我吗？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当季桐看完剧本时，神情更古怪了。
“你打算怎么演？”她从剧本中抬起头来，眼眉专注。
工作状态的季桐，总是十分认真的。
谢纾懵然地回望过去，清灵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清澈的愚蠢：“你不教我吗？”
季桐闻言，双臂环在胸前，眉峰轻蹙，语气严肃：“阿纾，你首先得有自己的想法和思路，否则永远都是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
谢纾哑然。
要说G省的演员和他省演员相比有什么区别，那就是他们的表演都很生活化。
G省的星探非常多，他们更擅长去生活中挖掘有天赋的苗子，而不是去学院里考核选拔。
而季桐就是这样一个十分有天赋的苗子。
星探在挖掘她时，她正在拍摄杂志封面广告。
16岁的她，目若秋水，明眸善睐，眼波流转间，将摄影师的每一道指令都诠释得十分完美。
天真、慵懒、疏离，各种矛盾气质在她身上浑然天成。小小年纪就拥有如此成熟的镜头表现力，星探立即签下了她。
而后季桐的演艺之路也确实没让人失望。
她似乎天生就知道该如何演戏。从面部表情到肢体语言，从眼神戏再到台词功底，无一不彰显专业水准。
甚至有导演夸张地说，她飘动的头发丝里，都透着戏。
现在，这个极具天赋的演员，在教她的女朋友演戏。
“你对角色必须有自己的理解。”
她目光如炬、眸色深深，凝视着谢纾的眼睛。
“……”
“我知道了。”谢纾深吸一口气，郑重回答。
直至此时此刻，她才端正了态度，才将“演戏”这件事情视为她必须攻克的一门课题。
她兀自琢磨了一会儿，眉宇间渐渐染上羞涩：“我可以去楼上自己练习一会吗？”
季桐轻点下巴，朝她露出鼓励的笑，目送她走向楼梯。
“加油，阿纾。”她在心里说。
试戏的那天，在导演工作室里见到这部戏的男一号时，谢纾才恍然明白，为什么导演会找上她。
“谢纾，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
男一号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的眼睛，鼻尖因为紧张而沁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谢纾略有些冷淡地点头回应，却在脑子里认真思考，要怎样跟季桐解释试戏失败的原因。
虽然季桐这段时间每天晚上都为她讲戏，陪她练戏到很晚，可是——
她抬眸看了眼明显处于兴奋状态的男一号，微不可察地蹙起眉头。
一个优秀的恋人，必须主动远离与一切可能令爱人感到不安的人。
“你好。”一位扎着马尾辫的圆脸工作人员走了过来，朝谢纾礼貌微笑：“请问你是来试戏的吗？”
谢纾点头，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填好表格来到了二号摄影棚。
所谓的摄影棚比谢纾想象中的要简单，就是仓库临时改装而成的，场边放着几把折叠椅，远处摆放着她不认识的器具。
一人坐在监控器后面，套着件灰色连帽长衫，正在和身边的人说些什么，谢纾猜测这应该就是邀请她试戏的贺迟导演。
她深呼一口气，跟在工作人员后面，走了过去。
“贺导，这位说是跟您约好了来试镜的。”
贺迟接过谢纾的表格，在看清过往履历时眉毛轻轻往上挑了挑，又掀起眼皮，仔仔细细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目光算不上友善，像是打量货物一般，这让谢纾本能地感到不快。
他端起保温杯，拧开盖子，慢条斯理地饮下一口，又透过氤氲的水汽，将谢纾再一次从头打量到尾。
最后，将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双眼如炬。
这人的目光太过锐利，锐利中透着不礼貌的审视，谢纾挺直脊背，渐渐被看出了火气。
她想，哪怕是为了季桐，哪怕是为了这一口气，她也要把这场戏演好。
然后，再把剧本甩到贺迟的脸上，声如洪钟地拒绝他。
贺迟盯着她看了一会，轻轻撇开视线，对带她过来的工作人员说：“先带她去做妆造，再通知季桐做准备。”
谢纾正准备跟上工作人员，闻言动作猛然一顿。
她呆呆地看向贺迟，语气如同在做梦一般：“谁？你说谁？”
贺迟见状，眉头微蹙，忍着不耐回她：“季桐，你和她对戏。”
见她仍一副表情呆滞的模样，又挑起眉毛，颇有些兴味：“怎么，你俩有仇？”
谢纾连忙摇头：“没想到是和季桐老师对戏，有点紧张……”
贺迟许是被她逗乐了，又将保温杯送到嘴边，吹了口凉气，抿一口茶，悠然道：“那你快别紧张了，要真选上了，你俩得朝夕相处几个月。”
谢纾：“……”
谢纾做完妆造出来时，季桐已经在摄影棚等候多时了。
她一身古装扮相，身穿月白色素纱中衫，外披天水碧纱裙，腰肢被白色腰带收得不盈一握，腰间悬一青玉药囊。
一头青丝如墨，用浅色丝带系着，垂至腰际，身姿清逸，淡雅出尘。
她目光清浅地遥望过来，眉间浮起淡淡笑意，走近了看，那笑意里还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
“惊喜吗？”她朝谢纾俏皮地眨了眨眼。
谢纾长睫一扇，气鼓鼓地瞪她一眼：“惊喜，惊喜极了。”
季桐“噗嗤”笑开，伸出指节，轻轻捏了捏她的耳朵，哄慰道：“别气啦……回家再给你赔罪，好不好？”
语气轻软，让人耳根发软的语调。
谢纾筋骨一麻，快要酥掉了。
垂在身侧的手指一攥，她抬起湿润的眼睛，懵懵懂懂地望过去。
“姐姐……”
贝齿轻咬下唇，露出无辜又天真的表情，似乎已经进入戏里，变成了那只纯真善良的小狐狸。
“别这样。”小狐狸眼神湿软，声音清灵。清纯，又透着不自知的魅惑。
季桐呼吸一滞，但很快便回过神来。
她敛起笑容，闭上眼睛，将自己沉入到角色里。再睁眼时，目光沉静，眼神温柔悲悯。
试戏的片段其实很简单，小狐狸灵灵贪玩，在山野之中踩中了猎人的陷阱，一夜未归。
神女清漪找到了她，在上药的过程中，灵灵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完成了一场化形。
化形的过程会在狐狸与人形之间反复切换，直到彻底稳定成人形。
谢纾需要表演的，就是小狐狸的人类形态。
“放轻松，我们已经演练过很多遍了，不是吗？”季桐嘴角噙着从容的笑，温声鼓励。
谢纾深深吸一口气，看向季桐的眼神里满是信赖。
红唇微动，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季桐，我很爱你，就像灵灵爱清漪一样。”
季桐凝视她湿润的眼睛，目光如春水般柔和：“我当然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