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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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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这是接下来的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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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无声的战场
老宅的灯光在雨夜中透出一种朦胧的暖意,但对于被半强制带回的何竟而言,这暖意却像针一样扎人。车子驶入车库,何欲率先下车,依旧举着伞,却没有再看何竟,只是对迎上来的管家吩咐了几句,声音低沉,何竟听不真切。
何竟自己推开车门,脚下虚浮地踏上干燥的地面。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冰冷而黏腻,让他每走一步都觉得沉重不堪。他低着头,避开管家和其他佣人可能投来的目光,跟着何欲沉默的背影,穿过熟悉的走廊,走向……不是客厅,也不是他自己的房间,而是直接上了二楼,走向主卧套房的方向。
何竟的心猛地一跳。何欲的房间?
何欲在房门口停下,推开厚重的实木门,侧身让开,目光平静地看向何竟,意思不言而喻。
何竟僵在门口,喉咙发紧。进去?进入何欲绝对私密的领域?在他如此狼狈不堪的时候?这比任何直接的嘲讽都让他感到难堪。
“去洗澡。”何欲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僵持,语气不带丝毫情绪,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力度,“除非你想感冒。”
何竟攥紧了垂在身侧的、依旧冰冷的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抬眼,对上何欲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那里面没有任何胜利者的得意,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片冷静的、近乎审视的平静。这种平静,反而比任何情绪都更让他无所适从。
最终,残存的理智和对温暖的渴望压倒了他可笑的自尊。他抿紧唇,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僵硬地迈过了那道门槛。
何欲的房间和他的人一样,冷色调,极简,一丝不苟。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模糊的雨夜,室内只有几盏嵌入式的灯带散发着柔和的光线,映照着深灰色的墙壁和家具,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干净的、带着雪松味的冷冽气息,与何竟身上的雨水和狼狈格格不入。
何欲没有跟进来,只是站在门口,指了指浴室的方向:“里面有干净的浴袍和毛巾。”说完,他顺手带上了房门。
“咔哒”一声轻响,房间内只剩下何竟一个人。
这突如其来的独处空间,反而让他更加无措。他站在房间中央,湿漉漉的水滴从他身上滑落,在深色的地板上形成一小滩污迹。他环顾着这个属于何欲的绝对领域,这里的一切都秩序井然,冰冷而强大,仿佛无声地宣告着主人的掌控力和他们之间不可逾越的差距。
浴室很大,干湿分离,装修风格依旧是冷峻的现代风。何竟脱掉身上湿透沉重、仿佛带着屈辱印记的衣物,扔在角落的洗衣篮里,然后打开了花洒。温热的水流瞬间倾泻而下,冲刷着他冰冷僵硬的躯体,带来一阵刺痛般的舒适感。
水汽逐渐弥漫开来,模糊了镜面,也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站在水流下,任由热水包裹着自己,试图驱散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和绝望。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强平时那刺眼的红色数字,陈景文惊慌失措的声音,还有何欲在雨夜中那张平静无波的脸……
一种巨大的疲惫和空茫席卷了他。他输了,一败涂地,甚至连愤怒和挣扎的力气都似乎被抽空了。现在他被何欲带回了“家”,像捡回一件破损的、需要处理的物品。接下来呢?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是冰冷的债务清算,还是作为失败者被永久地圈禁在这个华丽的牢笼里?
他不知道自己洗了多久,直到皮肤都有些发皱,才关掉水龙头。用柔软的毛巾擦干身体,拿起叠放在一旁的全新浴袍。浴袍是深灰色的,质地柔软厚实,带着和房间里一样的冷冽香气,毫无疑问是何欲的尺码,穿在何竟身上,依旧显得有些宽大,空荡荡地裹着他,更衬出他此刻的虚弱。
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拉开了浴室的门。
何欲并没有离开。他背对着浴室门口,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依旧连绵的雨幕。他已经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色的定制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听到开门声,他并没有立刻回头。
何竟站在原地,有些无所适从。穿着何欲的浴袍,身处何欲的空间,让他感觉自己像个突兀的入侵者。
过了一会儿,何欲才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落在何竟身上,从那件明显不合身的浴袍,到他还在滴水的、略显凌乱的短发,最后定格在他苍白而难掩憔悴的脸上。
“厨房准备了姜茶。”何欲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喝完去客房休息。你的房间……暂时不适合回去。”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像是在安排一项寻常的工作。没有质问,没有教训,甚至没有提及今晚发生的一切。
这种反常的平静,让何竟心里更加没底。他宁愿何欲现在对他劈头盖脸地怒斥,或者冷笑着宣布对他的处置,也好过这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沉默。
“为什么?”何竟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和淋雨而异常沙哑,“为什么带我回来?”
何欲向他走近几步,他没有回答何竟的问题,反而问道:“知道错在哪里了吗?”
何竟的心猛地一缩,一股混合着屈辱和倔强的情绪涌了上来。他别开脸,硬邦邦地回答:“技不如人,运气不好。”
“是吗?”何欲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得像冰锥,仿佛能穿透他强撑的伪装,直抵他内心深处的混乱和不安,“不是错在轻信赵铭?不是错在低估市场风险?不是错在……用赌博的心态,去做需要缜密计算的事情?”
每一个问题,都精准地戳在何竟的痛处。
何竟猛地转回头,眼眶泛红,瞪着何欲:“对!我就是蠢!就是自不量力!那又怎么样?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吗?看着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上蹿下跳,然后摔得粉身碎骨!你现在满意了?!”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和愤怒。
何欲静静地看着他激动失控的样子,等他吼完,才用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语气说道:“如果我只是想看到你失败,就不会让你有机会接触到星锐,更不会在你踏进‘零点’的时候,还只是看着。”
何竟愣住了。
何欲的意思是……他早就知道?他一直在看着?看着他从星锐的坑,又跳进“零点”的火坑?
“你……”何竟的声音颤抖起来,带着难以置信,“你一直都知道?你看着我……看着我赔光一切?”
何欲没有否认,他的眼神深邃如夜:“疼痛,是最好的老师。尤其是自己亲手造成的疼痛。”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何竟的心上。原来,他所谓的“挣扎”和“反击”,自始至终都没有脱离何欲的掌控。他甚至可能……是故意放任他走到这一步,只是为了让他“疼”到记住教训?
一种被彻底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恐惧和愤怒,让他浑身发冷。
“何欲……你真是个混蛋……”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
何欲对于他的辱骂并不在意,他抬起手,似乎想碰触何竟湿漉的头发,但指尖在即将触及时又停住了,最终只是指了指门口的方向。
“姜茶在楼下。客房已经准备好了。”他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语气不容置疑,“今晚,你只需要做这两件事。”
说完,他不再看何竟,转身走向书桌,拿起了上面的一份文件,仿佛何竟的存在已经不再值得他投入更多的注意力。
何竟僵在原地,看着何欲重新投入到工作中的冷硬侧影,感觉自己所有的愤怒和质问都像打在了棉花上,无力又可笑。
他就像一个在战场上拼杀到遍体鳞伤的士兵,最终却发现,对手一直站在更高的维度,冷漠地注视着他的一切,甚至连亲手了结他的兴趣都没有。
这种认知,比失败本身,更让他感到绝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
他最终什么也没再说,默默地、脚步虚浮地走出了何欲的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门内,何欲放下手中的文件,目光落在刚刚何竟站立的地方,地板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水渍。他深邃的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寂静的空气里。
而门外,何竟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将脸埋进膝盖里,浴袍宽大的袖子垂落,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