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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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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降落在素万那普机场时,曼谷潮湿闷热的气息立刻透过舱门扑面而来。正值旅游旺季,机场里人声鼎沸,各种语言交织,空气中弥漫着香氛、汗水和热带水果的甜腻味道。
沈闲深吸了一口这异国的空气,感觉肺部都有些黏腻。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谢临渊。对方依旧穿着那身在京城购置的深色休闲装,与周围穿着短袖花衬衫、沙滩裤的游客相比,显得有些过分严整,但他身姿挺拔,神色平静,仿佛周围喧嚣与他无关,只是那双单眼皮下的目光,比平时更锐利了几分,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四周。
“感觉到了吗?”沈闲压低声音问。他能隐约察觉到,这异国的“场”与国内不同,空气中流动的灵机更混杂、更活跃,也似乎更……“拥挤”。
“嗯。”谢临渊应了一声,言简意赅,“此地灵机驳杂,信仰纷乱,阴司权责似有重叠疏漏之处。小心些。”
取了行李,两人打车前往预订的酒店。出租车穿行在曼谷拥堵的车流中,窗外是鳞次栉比的高楼、金光闪闪的佛寺、杂乱的电线和色彩鲜艳的广告牌,强烈的视觉冲击和喧嚣的市井气息让人目不暇接。沈闲注意到,几乎每个街角、店门口都供奉着大大小小的佛龛或神像,有的精致,有的简陋,香火不绝。
他们的酒店位于市中心一条相对安静的街道,但走不远就是繁华的商业区和著名的夜市。办理入住时,前台小姐看着谢临渊护照上“1998年”的出生日期,又抬眼看了看他本人冷峻成熟的面容,眼神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怀疑,但职业素养让她保持了微笑。
进了房间,沈闲放下背包,推开窗户,湿热的晚风涌了进来。他转头对正在检查房间角落,似乎是在确认有无窥探或异常的灵力残留的谢临渊说:“接下来怎么办?直接去找那座庙?”
“不急。”谢临渊走到窗边,望向远处暮色中轮廓模糊的佛塔尖顶,“先需与本地阴司通个气。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我们并非来征讨。”
“怎么通气?烧纸?摆供?”沈闲想起背包里那些冥币金箔。
“入夜后,寻一处本地香火旺盛的正庙附近,布下简单的祭坛,焚香祷告,奉上礼金,表明来意即可。”谢临渊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公务流程,“若此地城隍或土地尚有职司之心,自会知晓。能否得助,或是否会有阻挠,便看天意及……对方的规矩了。”
沈闲点点头,觉得这流程有点像在外地办事先拜码头。他又想到另一个问题:“那座害了林小姐的野鬼庙,我们怎么找?林阿姨只说在热闹区域旁边的巷子里,曼谷这么大……”
谢临渊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布袋里取出一件东西——那是一缕用红绳系着的、微微卷曲的长发。
“这是?”沈闲问。
“离店前,从那位林小姐枕畔取得的。”谢临渊道,“上有其残余气息与那野鬼之力沾染的痕迹。入夜后,以此为引,辅以寻踪之法,当可大致指向方位。然此地气息杂乱,干扰甚多,精确位置恐需接近后方能确定。”
沈闲了然,这就好比用沾染了对方气味的物品当追踪器。他不得不再次感慨,谢临渊虽然人情世故上像个二哈,但业务能力确实没得说,心思也细。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曼谷换上了另一副面孔。霓虹闪烁,夜市喧嚣,按摩店的灯笼和酒吧的音乐声交织成一片活色生香的不夜图景。
两人避开最热闹的游客区,按照手机地图的指引,找到了一座规模中等、但看起来历史颇为悠久、香火鼎盛的佛寺。即便已是夜晚,寺内仍有零星的信徒和僧侣,空气中檀香的味道很浓。
他们在佛寺外围一条相对僻静、但仍在寺庙“范围”内的巷子角落停下。谢临渊选了块干净的空地,示意沈闲布置。
沈闲从背包里先取出一块暗红色的绒布铺在地上,然后依次摆上三只小香炉,插入特制的线香点燃。香烟笔直上升,在潮湿的空气中缓缓散开,散发出一种清心宁神的淡雅香气,与周围浓烈的檀香区别开来。
接着,他拿出那叠印着奇异图案和泰文的冥币、金箔,以及几样在夜市买的、造型精美的糯米糕和水果,整齐地摆放在绒布上。最后,他拿出那坛白酒,打开封口,浓郁的酒香立刻逸散出来。
谢临渊一直静静看着,此刻才上前一步。他并指如刀,凌空在那缕林薇薇的头发上虚划了几下,头发无风自动,泛起极淡的微光。然后,他将其郑重地放在祭坛中央。
做完这一切,谢临渊后退半步,敛容正色,用一种沈闲从未听过的、古老而庄重的语言低声诵念起来。那语言音节奇特,带着奇异的韵律,仿佛与脚下的大地、周围的空气产生了某种共鸣。沈闲虽然听不懂具体内容,但能猜出大意无非是“地府公差(访客)谢某携同伴沈某,因故踏足贵境,为解救一生魂而来,循迹至此,特备薄礼,通禀当地尊神,望予知晓,行个方便”之类。
随着他的诵念,那三炷线香燃烧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些,烟气不再是笔直上升,而是朝着寺庙中心的方向微微飘拂。摆在地上的冥币和金箔无火自燃,边缘卷起,化为极其细微的灰烬,却没有留下任何灼烧的痕迹,仿佛被无形的存在“取走”了。那些糕点水果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失去光泽,像是精华被抽离。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一刻钟。周围偶尔有行人路过,投来好奇或不解的目光,但或许是将他们当成了进行某种特殊祭拜的信徒,并未上前打扰。
诵念声停。谢临渊睁开眼睛,单眼皮下的眸光深邃。
“如何?”沈闲低声问。
“礼已奉上,话已带到。”谢临渊语气平淡,“回馈晦涩不明,此地阴司……似有怠惰,或力有不逮。未有明确阻拦之意,却也未见欢迎协助之兆。”
沈闲皱眉:“意思是,他们知道了,但懒得管?或者管不了?”
“可如此理解。”谢临渊收起那缕已黯淡无光的头发,“只要不明目张胆触犯其根本规则,行事当无大碍。然,亦不可指望得其助力。”
这结果不算好,但也不算最坏。至少,不用太担心被本地“官方”势力找麻烦。
“接下来,寻踪。”谢临渊不再看那祭坛,转身向巷子更深处走去。沈闲连忙收拾好东西跟上。
谢临渊取出那缕头发,托在掌心,另一只手掐了个诀,指尖幽光一闪,没入发丝。头发轻轻震颤起来,末梢指向了一个方向。
两人循着指引,在曼谷错综复杂的小巷中穿行。越是远离主干道和著名寺庙,周遭的环境就越显得杂乱而富有本地生活气息。窄巷两侧是紧挨着的民居、小店、餐馆,电线如蛛网般在头顶交织,各种食物的气味、香烛的味道、潮湿的水汽混杂在一起。昏暗的灯光下,随处可见供奉的小神龛,有的里面是佛像,有的则是叫不出名字的神祇或娃娃,面前摆着凋谢的花环和燃尽的香梗。
沈闲能感觉到,随着他们深入,空气中那种无形的“拥挤”感越来越强。似乎有无数微弱的目光在暗处窥探,带着好奇、警惕,或是不加掩饰的贪婪。谢临渊周身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冰冷的威压,将这些无形的骚扰隔绝在外。
手中的头发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指向也越来越明确。最终,他们停在了一条死胡同的入口。胡同很窄,仅容两人并肩,尽头被一堵高墙挡住,墙上爬满了茂密的藤蔓植物。而在胡同深处,靠墙的位置,果然有一座小小的庙龛。
那庙龛比寻常路边见到的要大一些,约有一人高,建筑风格混杂,既有泰式寺庙的尖顶装饰,又融入了些中式元素,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龛内供奉的神像……沈闲眯眼细看,那似乎是一尊披着华丽泰式服饰、面容却模糊不清的塑像,色彩鲜艳得有些俗气,在龛前两盏长明电灯的映照下,泛着油亮的光。神像前堆满了新鲜的万寿菊、莲花、以及各种零食、饮料,香炉里插满了正在燃烧的香烛,烟雾缭绕。
然而,在沈闲的灵觉和谢临渊的眼中,那神像的面容虽模糊,却隐隐透出一股子虚张声势的邪气和……贪婪。缠绕其上的,并非正神应有的清净灵光,而是一团混杂着香火愿力、驳杂信仰以及某种阴湿秽气的浑浊能量。
“就是这里。”谢临渊停下脚步,目光如冰锥般刺向那座庙龛。他掌心的头发停止了颤动,无力地垂落。
沈闲也感觉到,一踏入这条胡同,温度似乎比外面低了几度,一种黏腻的、仿佛被什么东西窥视和舔舐的不适感爬上脊背。林薇薇那微弱而异常的魂魄气息,在这里变得更加清晰,却也更加……散乱,仿佛被什么东西束缚、消化着。
庙龛前,一个穿着本地传统服饰、看起来像是庙祝的老妇人,正慢悠悠地给长明灯添油。她似乎感觉到了来人的注视,缓缓转过头,昏花的老眼在沈闲和谢临渊身上扫过,尤其是在谢临渊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咧开嘴,露出一个缺了牙的、含义不明的笑容,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含糊地说:
“许愿……很灵……年轻人……要试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