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夏》沐心乔

19、第 19 章

　　暑期最后一个月，宋韬恢复了往日的忙碌，难免顾不上家里，随瑶也在父亲时常的出差中逐渐摸索出了与宋逸阳的相处之道。
　　在随瑶看来，哥哥虽然一直冷着脸不会笑，对他也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但实际上，他每次提出的要求哥哥最后还是满足了他的。
　　“哥哥，”，随瑶站在花园里，身上被李玲在外面套了件藏青色的围裙，看起来土土的，他高高仰着下巴，眼睛被太阳光晃的眯起来，“你帮我把袖子挽一下好不好？”
　　嘴上说着求人的话，实际上没等人答应就已经把手伸到哥哥跟前了。
　　宋逸阳大中午的被他拉到花园，本来心情就不好，闻言更没好气，“自己挽。”
　　随瑶两手一只提着水桶，一只抓着小铲子，“我没有手。”
　　宋逸阳看他一眼，“自己想办法。”
　　随瑶只好把手上东西放下，然后再次伸到哥哥跟前：“都是泥巴，会弄脏衣服的。”
　　宋逸阳被太阳晒得脑子疼，转身回去：“把手洗干净，自己挽袖口。”
　　随瑶跟上去撒娇：“哥哥帮我挽一下嘛。”
　　他这几天跟哥哥待久了，摸索出一套和哥哥相处的法则，虽然哥哥看上去总是冷冰冰不近人情，但实际上只要随瑶撒撒娇，哥哥总不会不管他。
　　果然，在随瑶那句：“哥哥最好了。”一出口，宋逸阳就停下了脚步。
　　仍是一脸的不耐烦，低声训他：“最后一次，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好哦，”随瑶眨巴着眼，“谢谢哥哥。”
　　他更加喜欢和哥哥一起玩了。
　　晚上随瑶自己住在三楼，原本并不是随瑶一个人住的，只是随着随珂雪离开家里，李玲住进来，宋韬不好再让李玲继续住他和随珂雪的卧室，于是将主卧搬到了二楼。
　　随瑶自幼乖巧，虽然粘人却也独立，三岁后就自己一个人住，所以现在他自己住在三楼也没觉得害怕，但夏日雷雨来的猝不及防，当第一道雷伴随着暴雨轰隆而至时，熟睡的随瑶被从睡梦中惊醒。
　　他抱着自己的恐龙抱枕，踏着楼梯间昏暗的灯光踮着脚来到二楼。
　　此时已是夜间两点钟，二楼的房间熄了灯，窗外树影被闪电投射到楼梯口，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怪物，比三楼还要令人恐惧。
　　随瑶光着脚丫紧贴着墙壁挪到宋逸阳的房门口，脚趾在冰凉的地板上蜷缩起来，是紧张时下意识的动作。
　　小小的手握成拳头小声砸在门板上，随瑶语带哽咽：“哥哥。”
　　宋逸阳从来到新家睡眠便不好，这样风狂雨骤的夜晚更难入睡，随瑶敲门的一瞬间，他便醒了，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没有出声。
　　随瑶哭着在外面喊了两分钟，见里面始终没人回答，垂着脑袋用手背擦眼睛，委屈极了。
　　屋内宋逸阳仰躺着看房顶，右手枕在脑下，良久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起身打开门。
　　随瑶双眼被眼泪浸湿，透过泪珠看着模糊的剪影，他很聪明，知道今天爸爸在家，哥哥不会对自己不管不问。
　　宋逸阳俯身牵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到屋里坐到床上，去洗手间拿了条热毛巾替他擦着眼泪，很是无奈地问：“又怎么了？”
　　随瑶仰着小脸，脸颊都被宋逸阳擦得通红，声音被捂在热毛巾后，含糊不清：“外面打雷，瑶瑶害怕。”
　　宋逸阳把毛巾放一边，坐在他旁边，“你快七岁了，别撒娇。”
　　随瑶抱着恐龙抱枕，将半张脸埋在抱枕里，眨巴着大眼睛看宋逸阳，“哦。”
　　嘴上说的乖，身体却不老实地往身边温暖的身躯靠去。
　　宋逸阳躺下，在身侧给他留出一半位置，“睡吧。”
　　随瑶心满意足躺在哥哥身边，使劲往宋逸阳那边贴着，笑眼弯弯：“谢谢哥哥，哥哥最好了。”
　　宋逸阳敷衍地拍拍他后背。
　　爸爸在家的时候，随瑶最喜欢宋逸阳，因为宋逸阳虽然总是凶他，但同样也对他很好，会不耐烦地教他画画，会将随瑶不喜欢的食物都挑走，也会在这样的雨夜体贴的在每一次闪电过后捂住随瑶的双耳。
　　每一次哥哥温暖的掌心贴在随瑶耳朵上的时候，随瑶就睁开眼看看哥哥，“咯咯”地笑着，像是宋逸阳在跟他开玩笑。
　　宋逸阳双眼睁不开，听见他的声音就小声训斥一句：“老实点，睡觉。”
　　这个夏天的雨夜，随瑶双手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攥着哥哥的衣角，终于不再害怕雷声。

　　私立中学开学时间比公立学校早了一周，但小学跟公办小学开学时间一样，所以宋逸阳比随瑶提前开学。
　　宋逸阳去上学那天，早晨升起了薄雾，随瑶从三楼冲下来哭的撕心裂肺，跟宋韬撒娇：“爸爸，瑶瑶也要去上学。”
　　宋逸阳脱下他以往深蓝色的破旧校服，换上崭新的衣服，从口袋掏出一颗糖果塞他嘴里，成功让随瑶止住了哭声。
　　小孩睫毛上挂着泪珠，可怜巴巴地看着宋逸阳。
　　宋韬都被他逗笑了，抱着随瑶上下颠了颠，“瑶瑶乖，哥哥晚上就回来了。”
　　哪怕只是一天的时间，对随瑶来说也不太能忍受，他好日子过多了，始终舍不得宋逸阳。
　　但宋韬不在家时，宋逸阳的冷脸到底起了作用，随瑶太知道哥哥什么模样是真的要生气，所以看到宋逸阳眼里闪过一丝烦躁，就立马收了声。
　　新学校离家里不算远，宋韬专门买了辆低调的代步车，让司机上下学接送宋逸阳。
　　宋逸阳背着书包上车，坐到后座松了一大口气，车窗隔绝了外面吵闹的声音，宋逸阳缓缓松开攥得发白的指节。虽然没能成功住校，但新学校中午不允许出校门，这已经让他能够好好地喘口气了。
　　作为一个转校生，宋逸阳在学校受到了全班同学的注目，站在讲台上听着新班主任向同学介绍着他，他始终保持着谦逊温和的笑容，目光平静地望着新班级的同学。
　　男孩子们都是热情又活泼的，对于新来的同学保持着极大的好奇，直到班主任介绍完宋逸阳，指了个位置让他坐过去，新同学们都还维持着伸长了脖子看着宋逸阳的姿势。
　　班主任敲了敲桌子，学生们才回神：“新学期开始了，你们现在都是初二的学生了，爱玩的都收收心，明天先做一张摸底试卷。”
　　下面顿时哀嚎遍野，宋逸阳坐在他的新座位，将书本掏出来放在桌上。
　　他的同桌是一位腼腆的女孩，小小年纪就带了厚厚的眼镜，此刻自以为隐蔽地看着宋逸阳。
　　对新同学的好奇都被班主任无情的“明天考试”打碎，所有人都迫不及待的拿起初一的课本开始复习，期望明天考试成绩不要太差。
　　宋逸阳前面坐了两个男生，其中一个回头看着宋逸阳问：“兄弟，你成绩怎么样？”
　　宋逸阳还真摸不准自己的成绩在这里算什么水平，只是听宋韬说这个班级是实验班，估摸着新同学的实力，保守道：“一般。”
　　前桌哀嚎一声，“本来还想明天借鉴一下你的试卷的。”
　　前桌的同桌是个小胖子，闻言用胳膊肘撞了下前桌：“方伟，你小点声，老师看你呢。”
　　“窝草！”方伟对上班主任凌厉的目光，立刻回正身体，趴在桌上老实了。
　　小胖子回头对着宋逸阳笑笑：“兄弟，我叫林城。”
　　宋逸阳点点头，小胖子便转身回去了。
　　这时一直旁观的同桌也怯怯的开了口：“你好，我叫徐苗苗。”
　　“宋逸阳。”
　　上午时间过得很快，按照惯例选了班长和各科课代表，任课老师纷纷露面和同学们打了招呼，上午放学铃声正好响起。
　　方伟将书本往桌上一扔，转过身：“一起吃饭去？”
　　宋逸阳没拂他的好意，跟着起身往食堂走。
　　方伟人缘应该不错，和林城、宋逸阳三人走在学校里，不少男生都跑过来撞一下方伟的肩膀，笑闹着和他打招呼。
　　宋逸阳旁观着，遇到同班的学生方伟都会给他做个介绍，好在宋逸阳脑子聪明，这样走马观花的认了一遍，大多都记住了。
　　学校食堂在教学楼后面，是一座四层的小楼，占地面积很大，一座食堂就赶上宋逸阳以前的学校那么大。
　　他今天第一天入学，校园卡还没办好，方伟替他刷了卡。
　　宋逸阳道了谢，三人找了一个空位坐下。
　　能在这个学校上学的学生，家里非富即贵，方伟虽然人爽朗仗义，但也被惯了一身的臭毛病，对食堂的饭菜挑三拣四，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相较之下林城就一点不挑食，一个人打了四道菜，吃的津津有味，挤兑方伟：“大少爷今天怎么跟我们这些贫民一起吃食堂了。”
　　这话还真不是没缘由，方伟家里有钱，又是三代单传，老人看的重，平时午饭都是家里保姆做好了让司机送过来的。
　　方伟撇撇嘴，把餐盘推得老远，抱怨道：“家里那个小的生病了吃不下饭，我爸把保姆叫去给小东西做饭去了。”
　　宋逸阳打了两道菜，一荤一素，平心而论这食堂的饭菜种类繁多味道也不错，份量给的也足，他没有任何不满意。
　　但他也知道这些人和他不一样，从小就锦衣玉食，看不上这食堂倒也正常。
　　他们恐怕也不会想到，被他们嫌弃的饭菜，对某些人来说却是奢侈的加餐。
　　林城听到方伟的抱怨，嘴里塞着排骨，义愤填膺道：“你爸可真不是个东西。”
　　“怎么说话呢！”方伟踹了下林城，脸色也沉下去：“小家伙聪明着呢，时不时就闹个病，惹我爸心疼。”
　　宋逸阳慢条斯理吃着饭，没插话。
　　林城“啧”了一声，“你妈没说什么？”
　　方伟冷笑，“她无所谓，反正小三也生不出儿子，威胁不到我们。”
　　林城深以为然点头，“那倒也是。”
　　宋逸阳慢慢停下进食，抬眸看了方伟一眼，被方伟敏锐的注意到。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方伟彻底不吃了，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家老头在外面还有个小女儿。”
　　说完怕宋逸阳理解不了，补充了句：“和我不是一个妈的。”
　　林城赶紧吐掉嘴里的骨头，在后面跟着说：“小三的。”
　　宋逸阳吃饱了，擦擦嘴“哦”了一声。
　　方伟凑近他，“你不好奇？”，说完自嘲一笑：“也对，有什么好好奇的，你看看我们学校，哪个人没有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
　　宋逸阳抿了下唇，没说话。
　　林城赶紧举着手回答：“我我我，我家没有。”
　　方伟又踹了他一脚，“你家是个例外。”
　　“逸阳家里肯定也没有！”林城肯定的说。
　　话音落，两人的目光都看向宋逸阳。
　　宋逸阳在那两双探视的目光里语焉不详道：“家里确实还有一个弟弟。”
　　“哦~”方伟笑了，了然问：“亲的？”
　　宋逸阳没有回答。
　　宋逸阳靠着和方伟同样的家庭情况快速打入他的圈子，不过一周的时间两人就熟悉起来。
　　这一周时间，宋逸阳彻底摆脱了随瑶这个小粘人精。
　　他们早上七点半到学校，下午六点放学，等他回到家正是晚饭时间，每天吃完饭和父母打声招呼就去二楼写作业。
　　方伟每天和他抱怨学校没人性，学习压力大，作业多。宋逸阳却在这高压环境下难得得到一丝喘息的空间。
　　随瑶吃饭慢，都是随珂雪以前惯出来的臭毛病，吃个饭东瞅西望，饭都冷了才匆匆扒拉两口。
　　这几天只有晚饭时间能见到哥哥，随瑶一改往日吃饭拖拉的毛病，急吼吼吃完饭就趴在哥哥腿上给他展示自己白天作的画。
　　随瑶没系统学过绘画，他小时候身体不太好，随珂雪看他重视，平时一点儿舍不得累着他，所以这些年被养的娇气又单纯。
　　他的画称不上一幅画，只是随心涂抹的涂鸦，勉强看出来是画的他们家的院子，五颜六色的绣球花里坐着一个清俊的少年，少年身边还有一个矮矮的小孩儿。
　　宋韬一看就笑了，明知故问：“瑶瑶画的什么啊？”
　　随瑶讨好地看着宋逸阳：“哥哥，还有瑶瑶。”
　　宋逸阳视线没往那副画上落下一秒，站起来说：“我吃饱了。”
　　随瑶双眼亮晶晶的，抱着哥哥的腰撒娇：“哥哥，今天是周五了，哥哥陪瑶瑶玩儿好不好？”
　　李玲去厨房帮忙洗刷，宋韬坐在主位面带笑意看着兄弟二人，欣慰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