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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梦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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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奚竹从二楼走来,在壮仆窈侍间现身,她将手搭在许悠肩上,示意她别与谢遂硬来。
谢遂侍从收了剑,此刻俨然两方对峙的模样。
谢遂看着她,眼神似要将她钉住,他朗朗道:“还请斋主移步。”
许悠心有不甘,奈何对方实在是她惹不起的,待收到奚竹递来的眼神时才略安心些,领一众仆从到了二楼,不愿再退,垂首观望着这边。
谢遂这般,实在非比寻常,奚竹方才用水镜探照了一番,这一探不得了,那水镜上的爱意值明晃晃地涨成七八十。
此时她与谢遂见也未见过几面,何故让他这样情牵神往。
难不成......
她对上谢遂的眼,那冠玉面庞上噙着笑吟吟的神情,一双眉眼见她也舒展开,只是眸中似还盘着一条幽冰玄蛇,只蕴着深寒的心思。
难不成谢遂也重生了。
奚竹压下心中惊疑,尽量端作神情无异。
她装作不知情,甚至双颊挂了几片粉云,此刻下楼更是怯着眼瞧他,问:“殿下?臣女与殿下素无往来,殿下这是......”
她行了一礼,语气中带着几分羞愧,“臣女久未回京,殿下找的莫非是臣女的姐姐。”
谢遂眯起了长眼,歪头笑看她,声音清冽如冰玉,“我找的就是你。”
奚竹面上乖觉,带着怯懦与不解:“这样吗,殿下找臣女所为何事?”
谢遂长眼盯着她,羽睫缓慢眨动,一双幽瞳将人深陷其中,他笑吟吟地唤她,嗓音低哑,语气亲昵:“穗穗,你当真要在这听我说么?”
是了,这狗东西绝对重生了。
前世记忆霎时奔涌而来,少年人曾经耳鬓厮磨的温柔蜜意全然隐去,余留满室的争吵,冷战,长夜深宫更多的是病痛时的孤寂,赤灯间的饮泣。
入宫后的岁月他与她从未好好谈过,少年帝王从来步履匆匆,满目猜忌。奚竹只能在他道道旨意间揣摩他的心思。
禁足,流放,冷宫,每一道圣旨的背后都是她撕心裂肺的苦痛。
这些记忆迎头激得奚竹几乎要后退一步。
她微不可察地发起抖来,重生一世她已决定与谢遂割席,老死不相往来更是最好,偏偏苍天玩弄,竟让谢遂也重生了。
奚竹哑然,她垂目掩下眸子翻腾的恨意与深惧,“殿下,臣女迁养别处许久,自问与殿下交情尚浅,且臣女尚在闺阁,若传扬出去......”
谢遂突然轻笑一声,打断了她,“穗穗不必担忧,待我冠礼,必亲自登门,下聘迎娶。”
奚竹几乎是被惊得后退一步,“你......”
他根本不打算放过自己,这个神经病根本不打算放过自己!
她颤着唇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纠缠至此,前世恩怨纷繁,到最后不过相看两厌,前世他所作种种,明明厌弃怨恨于她,为何此生还要纠缠呢?
奚竹注意到香宝斋外人影纷杂,只能定下心神,“殿下既然与臣女有事相谈,便移步他处吧,别搅了斋主的新意会。”
谢遂闻言挑眉一笑,眉目疏朗:“也好,燕来楼不过百步远,便去那里吧。”
奚竹心下流转,略施一礼:“还请殿下先行,奚竹随后便来。”
谢遂不置可否,只看着她,半晌嘴角漾开一个笑意,“好。”
待谢遂走后许久,奚竹才宛如入水的濒死游鱼,大口喘息起来。
她脑中急速盘算着,谢遂重生,心计城府与从前此时几乎天差地别,看他的样子,似乎已经知晓她也重生了。即使她现下逃脱,不赴鸿门宴,但谢遂所说下聘一事不像只是威吓于她,他像是认真的。
只能赴宴,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此时许悠也下了楼,神情关切:“怎么就惹上皇亲了。”
奚竹脸色苍白,只缓缓摇头:“个中是非杂乱,有机会再与你细说。”
许悠皱着眉:“你真要去吗?”
奚竹垂目:“有些事情得弄清楚。”
许悠:“那需要打手吗?”
闻声她身后闪出三两壮仆。
奚竹无奈一笑:“不必了,给我我也不敢跟他动手啊。”
她交代了晓春几句,晓春点头表示明白,便先出了香宝斋。
奚竹深出口气,便带着丹秋赴往燕来楼。
——
烟波浩渺,雾气沆砀。
辽阔水面上静置几艘巨大的画船,结灯挂彩,丝竹贯耳。
花红柳绿的少女结伴出了船舱,此刻正燃了花灯,命人拿长杆放于水面。
烛火逶迤,照落一片窈窕阴翳,又将江面的月影照破。
姑娘们眼瞥到对面画船的人,一个个都红了脸,笑着拿帕子遮着。
那船上的少年一身银白,雪色圆领罩衫露出一寸鲜红的立领内衬,映得他面庞月一般皎洁,身上金纹在灯火下浮动,显得分外抓眼。
江上风起,他额上的赤色长带绞着墨发随风绦荡。
“世子好躲,余留我一人在舱内,”慕知砚掀帘,眉眼处染了两分红醉,他声音不疾不徐,带着几分古板,“这群人对诗对疯了,什么戏曲本子的诗都拿出来了,若叫夫子知晓,个个都免不了罚抄。”
慕知砚走近,道:“世子怎么心不在焉的。”
谢惊珏垂眸,长睫在葳蕤烛火下投出一寸船型阴翳,“出来透透气罢了。”
慕知砚却是摇头不信,同窗几年,这位世子的脾性他最是了解。
正巧碰上另一方画船上刚掀帘而出的慕思芷,此时正捧着花灯看向这边,慕知砚便浅浅招应了一声。
可别人的心思显然没注意到他。
谢惊珏默了默,问道:“我有些醉了,识人不清,那位是你哪位姐姐?”
慕知砚却是没回答,转眼看向他,“您醉了?”
那冠玉面庞上半分红晕也未沾,一启唇便是醉了?
谢惊珏眼眸微动,转看向他,嘴角挂了分笑,他一字一句缓缓道:“没错。”
慕知砚识趣点头,“那是我四姐姐。”
谢惊珏面不改色,“我为何看着像你五姐姐。”
慕知砚抿嘴,“那您可能真的醉了。”
“阿姐今日并未赴宴,您看谁也不可能是我阿姐。”
“是吗,”谢惊珏喃喃,一双漆眸垂下,声音也低了许多,“昨日你阿姐不是应下了么。”
慕知砚似有所察觉,摇摇头道,“虽是如此,但江风太甚,阿姐身子弱,便未来船宴,只在岸上游玩。”
谢惊珏颔首,沉吟良久。
半晌,他漆色的眼眸微微一动,唤道,“风巡。”暗处闻声走来一个侍从。
少年松了松护腕上的黑色暗扣,赤金额带随他的动作漾动,他声音沉沉,缓缓道:“知会父亲一声,我醉了,离宴抵岸吧。”
——
燕来楼。
奚竹被侍从引着一路走到僻静少人的一角雅间。身后的丹秋想向前随身一步却被拦下。
丹秋有些急了,“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侍卫冷硬道:“殿下吩咐过,与姑娘有事相商,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奚竹冲她摇头,“无碍,丹秋你便先留在这里吧。”
话毕,她便沉叹一口,推门而入。
穿过掩映的屏风珠帘,谢遂正坐在案前,长眼看着她。
“穗穗,来坐。”
“殿下还是唤我慕姑娘吧。”
谢遂不置可否,只挑着眉,“哦?你我之间如此生分吗?”
奚竹轻笑:“那殿下倒是说说,熟络在何处呢?”
谢遂道:“你我好歹夫妻多年。”
奚竹揽袖坐在远处,闻声嗤笑,“殿下此言差矣,臣女云英未嫁,尚在闺阁,何时与您夫妻多年。”
谢遂却未反驳,只托着脸,眉眼沉沉,“无妨,无妨穗穗,你只会是我的妻。”
奚竹却是不语,一双眉蹙得厉害,她觉得有些奇怪,谢遂的状态与她想象中似乎不大一样。
若是重生,她与谢遂前世的关系几乎死生不复相见,毕竟连她复位也不是谢遂的手笔,就算那水镜上的数值抽风,但谢遂的态度却显而易见。
他最后的印象应该是自己还在冷宫才对,两人相见不冷言冷语地相互嘲讽那才真是见了鬼。
奚竹问道:“殿下何故非要娶我。”
“我是哪吸引您了,我立马改。”
谢遂却是不恼,那双眼幽幽地看着她,暖色的烛焕着光也照不透那双幽潭。
他自顾自道,“前些日子,我做了场梦。”
奚竹皱眉,“梦?”
他笑道,“说不太清,似梦非梦,半梦半醒。”
“所以只能说似梦,梦中十分真实,穗穗一颦一笑都拓印颇深,我倒觉得,反而像现实。”
“穗穗可入此梦中了吗?”
奚竹沉默,一双眉蹙着,前世根本没有这一茬,良久她才回答道:“并未。”
谢遂笑起来,声音如冰玉相击:“是吗?穗穗表现得可不像是不知情的样子。”
奚竹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提口气,看来谢遂还未能参悟到重生这一茬,可他口中的梦似乎与前世种种脱不开干系。
难道他是梦见了前世?发觉梦中与现在许多都对得上,再加上方才试探了自己一二,故而认定了自己也入了此梦。
奚竹常年穿梭梦中最是懂得,梦就是梦,与现实差别通常很大,她只有魇化满值时的魇梦质感才会十分清晰,可谢遂怎么可能做魇梦呢?
正思索着,她突然听见谢遂一声笑,低低的,带着缱绻的尾音。
“穗穗问我为何求娶。”
“但梦里可不是穗穗百般接近,非我不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