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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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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仿佛凝固了。
顾觉死死盯着阿泐,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哪怕是一丝动摇。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得令人心头发冷。
“日日夜夜,啃噬至死……” 顾觉重复着这八个字,声音低哑,像是在咀嚼着某种剧毒的果实。荒谬,愤怒,还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无力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他的脊椎。
他的人生,从未如此失控过。
“没有……第三种选择?”他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句话,带着最后一丝不甘的挣扎。
阿泐的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有。”他说。
顾觉的心猛地一提。
阿泐的视线缓缓下移,再次落在他紧按着的左胸上,那目光如有实质,让那片皮肤又开始隐隐发烫。
“你可以试着,”阿泐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把它挖出来。”
顾觉呼吸一窒。
挖出来?
想象着利刃剖开皮肉,在跳动的心脏附近寻找那只无形蛊虫的场景,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且不论能否成功,单是这念头本身就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他看着阿泐,看着对方那双纯粹到近乎冷酷的黑眸,终于清晰地认识到——这个少年,是认真的。他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虚张声势。他是真的能用这种近乎同归于尽的方式,将他牢牢拴住。
疯子。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美丽的疯子。
而自己,竟然被这样一个疯子,用最古老也最恶毒的方式,标记了所有权。
怒极之后,反而是一种奇异的平静。像沸水达到了顶点,骤然停止了翻滚。
顾觉缓缓松开了紧攥的拳头,也放下了按在胸口的手。他站直了身体,尽管衣衫被汗水与山露浸得有些狼狈,但那份属于影帝的、浸入骨子里的从容似乎又回到了他身上,只是眼底深处,沉淀下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隔着溪水,重新审视着阿泐。不再是带着被冒犯的愤怒,而是以一种近乎评估的、带着一丝探究与……认命的冷静。
“所以,”顾觉开口,声音恢复了平稳,甚至带上了一点听不出情绪的微哑,“如果我留下,这玩意儿,”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就能安分?”
阿泐与他对视着,没有立刻回答。山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也吹动了他宽大的裤脚。半晌,他才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母蛊近子蛊,自然安宁。”
“只是安宁?”顾觉追问,目光锐利,“还是说,我会变成你的提线木偶?所思所想,皆不由己?”
这是他最深的恐惧。
阿泐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有趣,他微微歪了歪头,像一只打量猎物的山猫。
“情蛊蚀心,不断肠。”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它只会让你离不开我,见之则喜,离之则苦。你的脑子,还是你的。”
只会让你离不开我。
见之则喜,离之则苦。
顾觉在心里默念着这两句话,一种混杂着绝望和奇异安心的感觉再次浮现。至少,他的意志还是自由的,尽管他的情感,他的依赖,已经被强行绑架。
他看着阿泐那双仿佛能吸走魂魄的眼睛,忽然向前一步,踏入了冰凉的溪水中。
溪水不深,只没过他的脚踝,却激得他一个激灵。他一步步,踏着水花,朝着对岸走去,目光始终锁在阿泐身上。
阿泐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靠近。
直到顾觉浑身湿漉漉地踏上对岸,站在他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顾觉比阿泐高了半个头,此刻微微垂眸,便能将他脸上最细微的表情收入眼底。
“好。”顾觉开口,声音低沉,带着水汽的湿润,砸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我留下。”
阿泐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顾觉紧紧盯着他的反应,继续道,每个字都清晰无比:“但我有个条件。”
阿泐抬眼看他,黑眸中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兴味的情绪。
“说。”
“告诉我,”顾觉的目光扫过阿泐纤细的脖颈,落回他深不见底的眼睛,“为什么是我?”
那一晚,闯入竹楼的醉鬼不止他一个。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他?是因为他这张脸?还是他影帝的身份?抑或是……别的什么?
阿泐沉默了。
山林间只剩下溪水流淌的声音,和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过了许久,久到顾觉以为他不会回答时,阿泐却忽然抬起手。他的指尖,不知何时捏着那枚顾觉遗失的、古朴的苗银戒指。
他将戒指举到两人之间,深色的石头戒面在透过林隙的阳光下,反射出一点幽暗的光。
“它,”阿泐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像是在吟唱某种咒语,“选择了你。”
他的指尖松开,戒指落入顾觉的掌心,带着一丝冰凉的余温。
顾觉低头,看着掌心那枚失而复得的戒指,眉头紧紧蹙起。选择了你?什么意思?一枚戒指?
他还想再问,阿泐却已经转过身,赤足踩过地面,朝着竹楼走去。
“进来吧,”他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平淡无波,“你的‘债’,慢慢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