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棺摸金，救委托》水金榕

15、冷阳与荒鸟

　　许或转过身视线和神色认真的张铮真对上，他话题一转，“现在你要做一些有氧运动，嗯……原地高抬腿什么的。”

　　他的语气有些迟疑，措不及防调转的话题让张铮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不解但听话地做起了原地有氧，只希望他能说快点。

　　而许或见她动了起来，点下计时五分钟后才坐下，边飞速记录边一心二用地继续说，“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寄生物一直在你身体内的基础上会出现的必然理想结果。
　　假设你身上的寄生物带来的异变——‘速痛感’‘肌肉组织重解、重构’等等异变你无法承受的话，痛疼相关性死亡、窒息性死亡……都有可能，届时你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剥离体内的寄生物。

　　但再次假设，你选择剥离的时间已经到了中后期，到时候已经被改变加速甚至会持续被加速至百倍的细胞分裂再生只会让你永远离不开寄生物。
　　因为一旦寄生物消失，你的代偿机制百分之九十九会出现问题，到那时候你还能否活过半年都是问题，且其中必然会携带数量不明的异变后果。”

　　他下笔的动作慢了下来，微微拧眉，好像在判断某个难题。

　　“而且这种遗物/遗鬼类别的寄生物是无法用常理判断的，它们也有自己的个性，所以寄生在你身体内的未知物随时都有可能会离开，可能很早，也可能很迟，谁也无法去赌那个可能。”

　　张铮真安静地听着。
　　许或说这么多只是为了铺垫一个想法，剥离她体内的寄生物。
　　真话假话掺在一起反而格外具有说服力，许或无疑透露了真实的信息，但谁知道他有没有说谎呢。毕竟张铮真只是一个门外汉，随意藏点信息，多加点信息之类的——总之想要蒙蔽哄骗她再简单不过。

　　所以许或的话可以信，但不能全信。

　　至于她们为什么不强制剥离她身上的寄生物反而持续引导她自愿，一定是有什么顾虑，尽管她不知道她们顾虑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但她只需要知道，这个顾虑能成为她现下的倚仗就可以了。

　　更多的……她在等一个机会，而她有预感，那个机会很快就会撞到她面前。

　　五分钟计时归零，许或停笔站起身再次取血，他抬起眼睛看向张铮真，这还是两人继餐厅之后第一次正式的视线交汇。

　　该怎么描述这两双对彼此全然陌生的眼睛呢？

　　一双眼里总是表露出疏离与浮在表面的温和，可他的内里却是高傲又自卑的，矛盾地如同徘徊在冬春交替之际无法蔽体的荒鸟，时而尖鸣着高飞时而狼狈地坠入泥地里却又时刻不甘地准备再度进入飞翔。

　　另一双眼中总是带着万物与其无关的淡然，可透过那一层后却能感觉到她堆放在内里代表无畏与昂扬的薪柴，如同冬季冷晴天的艳阳，刺骨的寒与猛烈的光包容地穿透过每一个停驻于此的生物。

　　许或微扬起下巴，“对于你这种人来说，我的建议是尽早剥离。”

　　“或者彻底掌控。”
　　他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但你能做到吗？”

　　能做到又怎么会被带到这艘船上来——他的未尽之意如此清晰地表露在眼里，脸上。

　　场面安静了一秒又或者是一分钟，总之这段时间对许或来说渐渐变得格外漫长，漫长到他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移开目光，脸上的嘲讽也难以维持。

　　可他还是稳住了，为了某种无法言明的目的。

　　忽地，一声几不可查，让人听不出意味的笑传入他的耳中。

　　许或疑心自己听错了，因为眼前的女人嘴角没有丝毫上扬，但他没再去想了，因为下一刻她说——

　　“能啊。”

　　她的目光笃笃，像是状似平和慵懒地徘徊在时刻会逃离的猎物周遭很久后，终于找到了那丝弱点。

　　随即侵身而上，如虎噬羊。

　　“你想怎么做，说吧。”

　　……

　　通过环境模拟，几种状态下的血液样本都已经收集完毕，每天需要空出来的两个小时还剩下半个多小时的时间，但许或已经沉浸式陷入了研究当中，只匆匆说了句今天到此为止便开始赶人，于是张铮真顺从地退了出来，此时正在前往电梯的路上缓慢地走着。
　　一路走来她时不时看几眼两侧的门，发现它们都紧锁着看不到什么，也没有人说话的声音，她目光扫视着片刻后才收回。

　　回去的路上她遇到了扶切，她步履匆匆，面色暗得能滴出水来，言语阴沉地讽刺着身后几个焉头耷脑的工作人员，具体在骂些什么因为隔得比较远张铮真也没听清，只看到扶切领着那群人乘坐电梯往顶而去了。

　　好奇归好奇，但她也就看了几眼就回房间了。

　　洗漱好后她又饿了，饿得脑袋都在发晕。
　　按许或的说法是她继续这样下去，到后面正常食物就是全天不停地吃也无法补足她所需要的营养，所以从明天开始会循序渐进地给她准备对应阶段的营养补剂，和之前在安全屋里打过的营养药剂差不多，但那个更偏向于药用，而营养补剂则更能满足日常下补足她所需要的营养。

　　但那也要明天去了，于是张铮真又预订了一大堆吃食准备边吃边看。

　　等配送员来送餐时，那一整个小推车上的东西几乎都是她点的，在配送员欲言莫名的神色下张铮真格外专注且珍重地把一堆食物分批次运进了房间的长桌上，拿起最后两盘小蛋糕后她对着配送员道：“辛苦了。”

　　配送员闻言却带着一种诡异包容的温和感张了张嘴，轻声道，“很好吃对吗，那就多吃点吧。”

　　张铮真目光在他身上快速地扫视了一遍，点了点头往后退了几步快速地将门合上。

　　这个配送员很不对劲。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坐上椅子继续吃了起来，同时争分夺秒地看起了之前没看完的文件。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长桌上几近摆满的食物也一帧一帧地逐渐消失，墙内回收餐具和垃圾的小空间运转个不停……

　　“轰隆——”

　　密闭房间像被巨锤砸在外壳上，脚下的钢板似乎传来短暂地沉闷共振声，仿佛整艘船都在这巨响下发出了片刻疼痛地呻吟。

　　昨天踏入这处空间后她就切身体会到了其中的隔音和平衡效果极好，这道响雷能传到这里别是船被雷劈了。

　　虽说这艘非同寻常的船被劈的概率很小，但她心脏跳动的速度莫名加快了些许。

　　她没有迟疑，站起身来到门边打开门想要查看一下外面的情况。

　　推开门，却发现目之所视一片平和，外面的人没有丝毫慌乱，仍旧在各做各的事，像是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般。

　　张铮真看着这一如往常的画面缓缓关上门，身体猛地往后靠倒在门上借力，心脏跳得越来越快，连带着背靠处的房门恍然间仿佛一张正在被敲打的活鼓面。

　　她捂着心脏处急促地呼吸着，全身过电般的发麻，不住地颤抖。

　　这状况非常像是当时从那个视频里面听到未知生物声音时的情况，再回想刚刚那道雷声，她瞬间便意识到问题出在了它上面。

　　那可能不是什么雷声，而是遗物或者遗鬼之类的东西发出的声音传到了她这里。

　　她的第六感发出阵阵预警，但她现在一无所知，想警惕做出应对都不知道从哪开始警惕。
　　这次没有录音也没有其它什么能供她反复搞清那道声音在表达什么，回想一开始她还说什么不到万不得已……现在就是想再听也没更多办法只能靠回忆。

　　钻入四肢百骸的饥饿感和眩晕感大让脑完全无法集中意识。
　　半晌，在大脑的强制放空下心跳速度渐渐减缓，胃部灼烧般的饥饿感让她来不及想更多，连忙拿起一个东西就往嘴巴里面塞，刚刚好不容易要吃饱了一个雷又给她打回了解放前。

　　吃了点东西好点后，她立马开始抽丝剥茧般回忆起刚才的情境。

　　刚刚在出现那道疑似打雷的声响后连带起的一系列短暂震动是真的震动了吗？
　　她将目光移向长桌上摆放的食物，将它们和记忆中的细节一点一点去对应，最后得出结论——没有。

　　那大概率是低频声波的物理作用下与感官联动后产生的误判。

　　既然是误判，那就代表在她附近有一个遗物/遗鬼在说话。

　　她靠在门上飞速咀嚼着食物，食物落入胃袋很好的安抚了饥饿的大脑，于是她试图回忆当时那句轰隆声所夹带的情绪。

　　大脑不断循环当时的场景，她反复拆解着那道声音……终于，在心脏要跳出胸腔前她终于搞懂了那道声音中所蕴含的情绪——痛苦、憎恶，或许还有一种同归于尽般的决绝。

　　具体说的什么她不敢再思索下去，因为脑袋也跟着在发出炸响般的痛了，甚至比上次还要更加猛烈，仿佛有一个柔软的热水袋在疯狂地挤压着它。

　　但只有这些也能分析出点什么了。
　　张铮真往前几步踉跄着跌坐在椅子上，手指颤抖地又预订了一堆高热量食物后才泄力往后仰倒下去平复身体。

　　就在刚刚，她隐隐感觉到这个能够沟通遗物遗鬼的能力叫做[鬼语]，且她也不需要担心什么自己会不小心听懂太多然后毙命这回事了，因为鬼语也需要反复熟练才能行，并不是什么心念一动就能立马识别的超能力。

　　而且，在她搞懂这一情况的时候，她似乎还感觉到了传达给她这个念头的寄生物对她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