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触光（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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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阅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他松开揪着叶弛衣领的手，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双手捂住了脸。
“她小时候，过得就是这种日子……被亲爹嫌弃，被后妈欺负，看着那个只比自己小半岁的弟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和她妈的存在是多么可笑……”沈阅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闷闷的，充满了痛苦.
“她敏感，自卑，矛盾，怕给人添麻烦，不是因为她天生如此！是她受的伤太多了！叶弛，你告诉我，你拿什么保证，你不会成为下一个伤害她的人？你们那个世界，是她能承受的吗？”
包间里一片死寂。只有烤炉偶尔爆出的油花噼啪声，以及沈阅粗重的喘息声。
叶弛慢慢从地上坐起来，靠在身后的墙上。右脸颊红肿着，嘴角带着血痕，模样狼狈，但他的眼神，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明和坚定。
他抬起眼，看向痛苦不堪的沈阅，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沈阅，我没办法跟你保证未来一定如何。”
“但我可以告诉你，看到她哭，我这里，”他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疼得一点不比你少。”
“看到她笑，我会觉得，今天天气真好。”
“我叶弛或许不是什么好人，但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她，站在我能看到的地方，我想要她，不再因为过去的事情掉眼泪。”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在寂静的包间里，重重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就在这时，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林沚站在门口，脸色苍白，手指紧紧抠着门框，显然，她在外面，已经站了一会儿了。她看着屋内的景象——
倒在地上的椅子，狼狈的叶弛，痛苦掩面的表哥，还有周屿和陈桉凝重的表情。
眼睛瞬间就红了，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叶弛是第一个看到她的。他眼神微变，但没动，只是看着她。
周屿和陈桉叶看到了，气氛更加尴尬。
沈阅顺着他们的目光回头，看着林沚站在那里，一副受了极大惊吓的样子。
他猛地站起身，脸上闪过懊恼和慌乱：“之之……”
林沚没看他，她的目光落在叶弛脸上，看着他红肿的嘴角和脸颊，眼圈瞬间就红了。她几步走进来，也顾不上别的，蹲到叶弛面前，声音带着颤：“你的脸……”
叶弛扯了下嘴角，想笑，却牵动了伤口，轻轻“嘶”了一声。“没事。”他说。
“都这样了还没事！”林沚的眼泪掉了下来，她想伸手去碰，又不敢，手悬在半空。
叶弛抓住她冰凉的手腕，轻轻拉开。“真没事。”他重复，看着她掉眼泪，眉头皱了起来，“别哭。”
沈阅看着这一幕，胸口堵得厉害。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颓然地抹了把脸，重重坐了回去。
陈桉赶紧打圆场：“那个……之之回来了就好，都是误会，误会！阅哥也是心疼你。叶弛他……唉，算了算了，先坐下，坐下说。”
周屿也赶紧把椅子扶起来。
林沚被叶弛拉着，在他旁边的椅子坐下。她低着头，眼泪还是止不住，肩膀微微发抖。她知道表哥为什么生气，知道叶弛为什么挨打。那些她拼命想掩埋的过去，还是被血淋淋地撕开，摊在了她最在意的人面前。
叶弛抽了张纸巾，塞进她手里。“擦擦。”他的声音不高，带着点不容置疑。
林沚接过纸巾，胡乱地擦了擦脸。
沈阅看着叶弛的动作，又看看低着头默默流泪的表妹，心里的火气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只剩下浓浓的疲惫和无力。他拿起桌上的啤酒瓶，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
“叶弛，”沈阅放下酒瓶，声音沙哑，“刚才的话，我撂这儿。之之是我妹，谁让她受委屈，我第一个不答应。你……好自为之。”
叶弛抬眼看他，点了点头，没说话。
这顿饭注定是吃不下去了。
又勉强坐了几分钟，气氛实在尴尬。周屿和陈桉找了个借口，先拉着沈阅走了。沈阅临走前，深深看了林沚一眼，眼神复杂。
包间里只剩下叶弛和林沚两个人。
炭火快要熄灭了，只剩下一点余温。
林沚还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
“还哭？”叶弛侧头看她。
林沚摇头，没抬头。
“抬头。”叶弛说。
林沚犹豫了一下，慢慢抬起头。眼睛还是红的，像兔子。
叶弛看着她，忽然问：“吓到了？”
林沚抿着唇，轻轻点头，又飞快地摇头。
叶弛看着她又点头又摇头的样子，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没笑出来。“你表哥，”他顿了顿，“没打错。”
林沚猛地看向他，眼里带着不解。
“我确实，”叶弛看着她，声音低沉，“知道得不够多。”
林沚的心揪了一下。她垂下眼睫，声音很小：“都过去了。”
“嗯。”叶弛应了一声，没再追问。他拿起旁边晾着的水壶，给她倒了杯温水，推过去。“喝水。”
林沚接过杯子，捧在手心里，温热的触感让她冰凉的手指稍微回暖。
两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
“走吧，”叶弛站起身，“送你回去。”
林沚跟着站起来。
走出烧烤店，夜风一吹，带着凉意。林沚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
叶弛把她往自己身边拉近了一点，挡在了风口的方向。
两人默默走着，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快到小区门口时，林沚突然停下脚步。
“叶弛。”
“嗯？”
“我……”林沚鼓足勇气，抬头看他，“我没那么脆弱。”
叶弛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路灯的光线从他头顶洒下，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轮廓，看不清表情。
“我知道。”他说。
“你……你不用因为我表哥的话，或者……或者因为可怜我……”林沚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话几乎听不清。
叶弛沉默地看着她，看了很久。久到林沚以为他不会再开口，准备低下头的时候，他忽然伸出手，手指轻轻碰了碰她还有些发红的眼角。
他的指尖带着凉意，动作却很轻。
“林沚，”他叫她的全名，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我不可怜你。”
他顿了顿，收回手，插回外套口袋。
“我要是可怜一个人，会给她钱，会帮她解决麻烦，但不会让她站在我旁边，不会管她吃不吃青椒，更不会挨了揍还觉得……挺值。”
林沚怔怔地看着他，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又缓缓松开，涌上一股酸涩又滚烫的暖流。
叶弛看着她傻掉的样子，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走了，送你到楼下。”
她深吸一口气，快步跟了上去。
走到那片熟悉的别墅区，林沚的脚步下意识放慢。
“到了。”林沚停下，声音很低。
叶弛“嗯”了一声，却没有立刻走。他站在昏黄的路灯下，低着头看她，“上去吧。”
林沚点点头，转身推开铁门，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
叶弛还站在那儿，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修长。见她回头，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继续走。
林沚收回视线，加快脚步进了院子。她能感受到身后的目光一直跟着她，直到她抬手按响门铃。
门几乎是立刻就被打开。沈阅站在门口，脸色沉得能滴出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显然一直在等她。
“表哥……”林沚心里一紧。
沈阅没应声，侧身让她进来，然后重重关上门，跟着她走到客厅。他没开大灯，只拧亮了沙发旁的落地灯，光线昏暗，暖黄的光晕圈出一片区域。
“坐。”沈阅指了指沙发，自己先在对面坐下。
林沚依言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尖冰凉。
“都听到了？”沈阅开门见山，声音沙哑。
林沚轻轻“嗯”了一声。
沈阅抹了把脸，长长叹了口气。
“我不是故意要说那些……我只是……”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罚，“之之，我怕。”
林沚抬头看他。
“我怕你再受伤。”沈阅看着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叶弛那小子……他家什么样，你也看见一点了。他自己都未必能完全做主。你跟他扯上关系，以后要面对的东西，可能比在晋城的时候还复杂，还难受。”
林沚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光知道没用！”沈阅声音提高了一点，又赶尽压下去，“你得听进去！之之，有些人只适合当朋友，有些家庭也不是咱们能碰的。安安稳稳把书读完，考个好大学，离那些乱七八糟的远点，行不行？”
林沚没说话。她看着茶几上倒影的、模糊的光晕。
“你是不是……真喜欢他？”沈阅问，声音涩涩的。
林沚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喜欢吗？
那种看到他心跳会乱，想起他会脸热，心疼他受伤的感觉……是喜欢吧。
可她说不出口。
“我不知道。”她最终轻声说，“但是，哥，我不想像以前一样，遇到事情第一反应就是躲。”
沈阅愣住了。
“在晋城，我躲习惯了。躲爸爸，躲王阿姨，躲林浩……躲所有让我不舒服的人和事。”林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沈阅从未听说过的坚持，“外婆把我接走的时候告诉我，之之，以后不能总躲着，你得自己站直了。”
她抬起头，看向沈阅：“我现在，想试着站直一点。叶弛……是让我有点怕，可他也让我觉得，有些事，或许不用总是先想着逃。”
沈阅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里那点微弱执拗的光，一时间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印象里那个总是低着头，怯生生的小表妹，好像真的在一点点变得不同。
半晌，沈阅重重靠回沙发背，抬手遮住眼睛。
“行，我们之之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他的声音透着疲惫，“我就一句话，之之，保护好自己。别傻乎乎地把心全交出去。有哥在你后面呢，别怕。”
林沚鼻子一酸，用力点头。
“嗯。”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触光（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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