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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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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加离开后,林振邦在书房里独自坐了很久。
林若音送走徐加,沉浸在带男友见家长的喜悦中,回到书房,坐到林振邦对面的沙发上,语气里带着期待问,“爸,你觉得他怎么样?”
“很有想法的年轻人。”林振邦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听不出褒贬,“长得也不错,干干净净的。”
林若音眼睛一亮:“是吧!”
林振邦看着她雀跃的样子,眼神暗了暗,字字清晰地看着她说:“但是,若音,你们不合适。”
林若音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好半天,林若音才开口:“为什么?”
“因为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林振邦说得很直接,没有绕弯子,“他能给得起你什么?”林振邦瞄了瞄林若音戴在脖子上的项链,“你跟他在一起,现在是戴不值钱的首饰,以后可能就是住出租屋。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爸!”林若音站了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提高,“徐加他有才华,他以后一定会成功的。”
林振邦也站了起来,目光严厉地看着女儿,“我没有否定他的才华。但是现实就是现实。艺术这条路九死一生,我不可能看着你拿自己的青春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
“刚刚人在的时候,你态度还很好。”林若音气急了,声音里带着倔强和委屈,“人一走,你就翻脸了。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不真诚,势利的样子。”
“若音!”
“我喜欢他,我就想和他在一起,和他在一起我很快乐,我觉得我们很合适,这就够了。”
“快乐?”林振邦没有因为女儿任性的言论而动怒,语气里反而带着一种阅尽世事的疲惫,“快乐能当饭吃吗?你现在觉得有情饮水饱,是因为你还没真正体会过生活的压力。等你每天要为房租水电发愁,为下个月的颜料钱焦虑,为买不起喜欢的衣服首饰而失落的时候,你还会觉得快乐就够了吗?”
他走近一步,语气缓和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若音,爸爸是为你好。你还小,谈恋爱没什么,但别太认真,门当户对很重要,你们不会有结果的。”
林若音一时噎然,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对林振邦说:“我对徐加是认真的,不存在什么谈恋爱没什么这样的说法。”
林振邦顿了顿,“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从这个月开始,你的生活费,我不会再给你。也许真正地体验过苦日子以后,你才知道应该怎么做选择。”
林若音难以置信,倔强地丢下一句:“随便。”
林振邦说到做到。
不仅不再给林若音生活费,甚至把她的信用卡也冻结了。
刚开始,还有先前的积蓄兜底,生活倒也没什么影响,渐渐的,卡里显示的余额就越来越少。
林若音意识到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开始利用课余时间找兼职。
珠宝设计系的课程本就繁重,她又不想耽误和徐加相处的时间,只能挤出零碎的时间。她去学校附近的咖啡馆做小时工,去商场做周末促销,甚至接了一些简单的珠宝设计私活。虽然报酬不高,但总好过没有。
生活一下子变得紧巴巴的。她不能再随心所欲地买新款画材,不能动辄请朋友吃饭,甚至连打车都要斟酌再三。但她没告诉徐加,每次见面都还是开开心心的。
但徐加不是没有察觉。
他发现林若音最近总是行色匆匆,而且生活方式也变了。
打扮上也不再那么讲究,买东西时候的犹豫次数也变得格外频繁。
但这些微小的异常,都被她灿烂的笑容和絮絮叨叨分享的校园趣事轻易掩盖了。
直到那个周六的下午。
他刚从艺术楼后的湖边写完生回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侧面的教学楼台阶上几乎是冲了下来。
是林若音。
她脚步急促,几乎是半跑着,径直朝着校门的方向去,完全没注意到不远处的徐加。
“若音。”徐加出声喊她。
林若音似乎顿了一下,侧头望了一眼声音来源的方向,但脚步没停。也许是距离稍远,也许是周围嘈杂,也许是她心里揣着事太过匆忙,她只是模糊地朝他这个方向看了一眼,脸上带着一种赶时间的焦急,随即又转回头,加快速度汇入了流向校门的人潮中,转眼就消失在拐角。
徐加站在原地,眉头微微蹙起。
鬼使神差地,他没有再喊,而是迈开步子,远远跟了上去。
穿过校门,走过两个路口,林若音拐进了一条开着不少特色小店和咖啡馆的街道。徐加看着她在一家咖啡馆门前停下,急促地喘了两口气,快速用手背抹了抹额角的汗,又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着,然后推开了玻璃门。
徐加走到马路对面,透过咖啡馆宽大的落地玻璃窗,看到了里面的情景。
林若音动作熟练地套上一件褐色的围裙,一边系着带子,一边侧头和柜台后一个系着领结,像是经理的男人快速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抱歉和乖巧的笑容。接着,她转身拿起一块抹布,开始麻利地擦拭靠窗的几张空桌子。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微微沁出汗珠的鼻尖和专注的侧脸上。
她就那样,穿着一身与她平时风格迥异的简单T恤牛仔裤,围着那条沾了点咖啡渍的围裙,在小店里忙碌而熟练地工作着。时而低头记录客人的点单,时而在柜台后操作咖啡机,蒸汽升腾起来,模糊了她一瞬间的眉眼。
徐加就站在马路对面,静静地看着玻璃窗内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看着她偶尔对客人露出标准而略显疲惫的微笑,看着她趁着间隙悄悄抬手揉一下后腰的小动作。
……
林若音背对着门口,微微踮着脚,努力将一罐新的咖啡豆放进高高的储物柜。
耳边传来玻璃门被推开的声音。
她转过身,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准备迎接客人,却在看到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时,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徐加站在那里。
林若音脸上带着来不及掩饰的惊讶和慌乱看着他,“徐加……你……你怎么来了?”
徐加静静地看着目光有些闪躲的她,“你呢?你在这里做什么?”
林若音没想到会被徐加看到,大脑本来就一片空白,徐加此刻又一脸严肃,林若音想不到更好的理由,只好讪讪笑着说:“我……勤工俭学,体验生活啊。”
“体验生活?”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很轻,表情依旧严肃。
气氛有些凝重。
客人们纷纷投来目光。
林若音挽住他的胳膊,想拉他出去,“我们出去说,别打扰人家做生意。”
走出咖啡馆,傍晚的风带着凉意。
徐加率先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她,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林若音,你看着我。”
林若音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眸,那里面的探究和担忧让她无处遁形。
“你家里……”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出什么事了吗?还是……因为我?”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林若音心上。她看着他眼中那抹清晰的神色,知道含糊不过去了。
她声音低了下去:“我爸……停了我的生活费。”
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徐加的心还是猛地一沉。
“因为我?”他追问,声音有些干涩。
“不是不是,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跟他吵架,他生气了才这样的。”
“吵什么?”徐加问,目光紧紧锁住她。
林若音咬着唇,不说话。
徐加已经猜到了大半。
那天在林家,林振邦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还有林若音这些天来的反常。
“是因为我,对吗?”他低声说,不是疑问,是陈述。
林若音急了,抓住他的手臂:“哎呀,你别瞎想。我爸他就知道钱钱钱,随便他,我现在也很好啊,每天都能学到很多东西,还能自己赚钱买喜欢的东西,我觉得比以前好,特别充实。”
她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灿烂,眼睛亮晶晶的,仿佛真的乐在其中。
但徐加看到了她眼底深处的疲惫,看到了她泛红的手指头。
不仅如此,他还回想起某一天她为了省打车钱,宁愿多走二十分钟路,之后磨到发红的后脚跟。
他的若音,那个本该在阳光明媚的画室里无忧无虑摆弄着宝石,对生活有着挑剔品位和无限选择的女孩,现在却为了最基本的生活费用,在咖啡馆里擦桌子、端盘子,还要强颜欢笑告诉他特别充实。
一股强烈的心疼和无力感,混合着某种被刺痛的自尊,像藤蔓一样缠住了他的心脏。
“对不起。”他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
林若音愣住了:“你道什么歉啊?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徐加看着她,目光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剧烈挣扎,“我不该让你……过这样的生活。”
“我不觉得这是‘这样的生活’。”林若音有些生气,声音也提高了,“我也不要你对我觉得抱歉。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说了我觉得特别充实,这就是我内心的想法。我不要再多一个打着为我好的旗号,逼我放弃自己喜欢的人和事的人了。”
她说得斩钉截铁,眼神倔强而真诚。
徐加的心被狠狠触动了。他知道她说的是真心的。可正是这份真心,让他更加自责,也更加清晰地看到了横亘在他们面前的现实沟壑。
林振邦的话,像诅咒一样在他耳边回响。
他能给她什么?
他现在,连让她不必在课余时间辛苦打工都做不到。
那天晚上,徐加回到画室,没有像往常一样拿起画笔。他坐在画架前,看着画布上那幅未完成的荒草地,第一次感到了迷茫。
他拿起画笔,蘸取颜料,想要继续完成那幅画,笔尖却悬在半空,久久落不下去。
画这些……真的有意义吗?
这样的声音第一次在徐加脑海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