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命之墟》》半壶泡泡茶

46、季清

　　在名特市的生活，迅速固定成了一种紧张而规律的节奏。实验室与公寓，两点一线。艾琳娜全身心投入到对畸变体的研究中，苏玲儿则努力扮演好助手的角色，虽然依旧笨拙，但在艾琳娜的严格要求和……某种独特的“激励”方式下，进步也算显著。

　　这种近乎与世隔绝的研究生活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周末来临。

　　按照基地规定，研究人员享有一定的休息时间。憋坏了的苏玲儿立刻缠上了艾琳娜。

　　“教授~教授~我们去集市看看吧！听说可热闹了！能换到好多外面没有的东西呢！”苏玲儿扯着艾琳娜的白大褂袖子，眼睛亮闪闪地，充满了渴望。

　　艾琳娜本想拒绝，她更倾向于利用休息时间整理数据。但看着苏玲儿那副可怜巴巴、仿佛再不出去放风就要枯萎的样子，再想到她近日确实还算努力，便勉强点了点头。

　　“只能去一小时。保持警惕，跟紧我。”

　　“耶！教授最好啦！”苏玲儿欢呼雀跃。

　　名特市的交易集市设在基地内一个相对开阔的广场上。这里人头攒动，喧嚣鼎沸，与研究所的寂静形成了鲜明对比。幸存者们在地上铺开塑料布，摆出各式各样的物品：从压缩饼干、罐头等硬通货，到搜集来的旧衣服、工具、书籍，甚至还有一些自制的简陋手工艺品和小玩意儿。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充满了末世下顽强滋生的、粗糙的生命力。

　　苏玲儿像只出笼的小鸟，好奇地东张西望，对什么都感兴趣。艾琳娜则跟在她身后，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李思思虽然不在明处，但肯定在附近某点警戒着。

　　就在苏玲儿蹲在一个卖旧首饰的摊位前，拿着一串褪色的塑料珠子比划时，一个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玲……玲儿？苏玲儿？！是你吗？！”

　　苏玲儿身体猛地一僵，这个声音……太熟悉了！

　　她愕然回头，只见一个同样穿着基地分发棉服、头发有些凌乱、脸色略显苍白却依旧能看出清秀轮廓的女生，正瞪大眼睛看着她，脸上充满了震惊和狂喜！

　　“季清？！”苏玲儿失声叫道，手中的塑料珠子“啪嗒”掉在地上。

　　季清！她大学时代最好的闺蜜！两人一起上课，一起逛街，一起分享所有秘密！末世爆发后，她们彻底失去了联系，苏玲儿一直以为她……

　　“真的是你！玲儿！”季清冲上前，一把紧紧抱住了苏玲儿，声音带着哭腔，“我还以为……还以为你……”

　　两个女孩在喧嚣的集市上紧紧相拥，又哭又笑，引得周围不少人侧目。

　　激动过后，季清才注意到站在苏玲儿身后，气质清冷卓绝、与这嘈杂环境格格不入的艾琳娜。她愣了一下，显然认出了这位曾经学校里大名鼎鼎的教授，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和困惑。

　　艾琳娜·薇妮奈儿教授？她怎么会和玲儿在一起？而且看起来……关系匪浅？

　　苏玲儿注意到季清的目光，连忙擦了擦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地介绍道：“阿清，这是艾琳娜教授，现在是我的……嗯，负责人。”她含糊地带过了具体关系，然后挽住艾琳娜的胳膊，带着点小骄傲对艾琳娜说，“教授，这是我最好的闺蜜，季清！”

　　艾琳娜对季清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表情依旧是惯常的平淡。

　　季清看着苏玲儿亲密地挽着艾琳娜手臂的动作，再看看艾琳娜那虽然冷淡却并未排斥的态度，心中的惊讶更甚。她了解苏玲儿，这丫头以前见到艾琳娜教授可是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现在这情形……太不寻常了！

　　不过，重逢的喜悦压倒了一切。季清拉着苏玲儿的手，急切地问道：“玲儿，你怎么样？怎么来的这里？慕白她们呢？你……”

　　她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

　　苏玲儿也激动地抓着季清的手，刚想说话，艾琳娜却看了看时间，清冷地开口打断：

　　“时间差不多了，该回去了。”

　　苏玲儿脸上立刻露出不舍，哀求地看向艾琳娜。

　　季清也看出了艾琳娜的意思，虽然满心疑问，但也知道不好多留，连忙说：“玲儿，你们住在哪个区？我有空去找你！”

　　苏玲儿飞快地报出了公寓的区域号。

　　“好！我记住了！我就在C区宿舍楼！你一定要小心，照顾好自己！”季清用力抱了苏玲儿一下，目送着她们离开。

　　直到艾琳娜和苏玲儿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季清才缓缓收回目光，脸上喜悦依旧，但那份深深的困惑，却挥之不去。

　　玲儿和艾琳娜教授……这组合，实在太奇怪了。她们之间，似乎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密的联系。

　　而另一边，被艾琳娜拉着往回走的苏玲儿，心情却如同坐过山车。重逢闺蜜的巨大惊喜，和对教授突然打断谈话的一点点小委屈交织在一起。

　　“教授，我才刚碰到阿清……”她小声抱怨。

　　“这里不是叙旧的地方。”艾琳娜语气不容置疑，“而且，你的身份需要保密，言多必失。”

　　苏玲儿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艾琳娜的顾虑。是啊，她是教授的“助手”，还身负特殊能力，确实不能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

　　她回头望了一眼集市的方向，心里默默对季清说了声抱歉，然后加快脚步，跟紧了艾琳娜。

　　一个月的时间在紧张的研究中飞逝。艾琳娜的团队似乎取得了一项关键进展——从一种变异植物的提取物中发现了一种化合物，能在实验室环境下，短暂抑制畸变病毒的活性。虽然距离实际应用还遥遥无期，但这无疑是一缕振奋人心的曙光。

　　为了奖励苏玲儿这一个月来的努力（以及没再打翻重要试剂），艾琳娜难得地给了她一整天的假期，允许她去找季清。

　　苏玲儿几乎是蹦跳着离开实验室的。她按照记忆找到C区宿舍楼，很容易就打听到了季清的住处——一间住了八个人的拥挤宿舍。

　　两个好友终于有机会避开旁人，在基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好好说说话。季清听苏玲儿讲述了分别后的经历，听到那些惊心动魄的逃亡、固守别墅的战斗，以及和艾琳娜教授一路相互扶持来到名特市的过程，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

　　“我的天……玲儿，你……你居然经历了这么多！”季清紧紧握着苏玲儿的手，又是后怕又是心疼。

　　“都过去啦！”苏玲儿笑了笑，但眼神却有些飘忽。她犹豫了很久，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脸颊慢慢泛起红晕，声音也低了下去：

　　“阿清……我……我好像……对教授……有点……那个意思……”

　　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喉咙里，但季清还是听清了。她猛地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你对艾琳娜教授？！那个冰山美人教授？！你……”季清差点喊出来，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压低声音，“玲儿，你没事吧？你以前不是最怕她了吗？”

　　“那是以前嘛……”苏玲儿嘟囔着，脸上热度更高了，“现在不一样了……她救了我好多次，教我怎么活下去，虽然总是很严厉，但是……但是她也会保护我，纵容我……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就是忍不住想靠近她，看到她开心我就开心，看到她皱眉我就难受……”

　　她语无伦次地诉说着，把自己那些混乱的、甜蜜又酸涩的小心思一股脑倒给了最好的闺蜜。

　　季清听着，脸上的表情从震惊慢慢变成了复杂。她看着苏玲儿那双亮得异常、充满了憧憬和迷茫的眼睛，作为过来人（季清在大学时谈过恋爱），她明白，自己这个傻闺蜜，恐怕是真的陷进去了。

　　“玲儿，你搞清楚啊！”季清按住她的肩膀，语气严肃，“她可是艾琳娜教授！先不说性别，光是身份、年龄、阅历……你们差距太大了！而且现在这是什么世道？活下来都不容易，你还想这些？”

　　“我知道……我都知道……”苏玲儿低下头，声音带着委屈，“可是……感情这种东西，控制不住的嘛……阿清，我该怎么办啊？我都不敢让她看出来……”

　　季清看着好友这副为情所困的样子，叹了口气。末世里，能有一个让自己心动、想要靠近的人，或许也是一种幸运？虽然这对象……实在太挑战常规了。

　　“还能怎么办？”季清无奈地摊手，“首先，管好你自己，别表现得太明显，万一吓到教授，或者引来麻烦就糟了。其次……”她顿了顿，小声道，“你得先搞清楚，教授她……喜欢女的吗？她对你……有没有一点特别？”

　　苏玲儿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她从来没说过。对我……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纵容？但又好像只是因为她需要我这个‘助手’……”

　　听着苏玲儿竹筒倒豆子般的倾诉，季清的表情从震惊逐渐转为一种带着心疼的无奈。她这个闺蜜，要么不开窍，一开窍就挑了个地狱难度的对象。

　　“年龄……二十一和二十八九，其实差得也不算太离谱啦。”季清试图安慰，掰着手指头算，“七八岁而已，现在这世道，谁还管这个？”

　　“可是教授她那么成熟、那么厉害，我感觉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个小孩子……”苏玲儿瘪着嘴，手指在地上无意识地画着圈，“我莽莽撞撞的，什么都做不好，还老是给她添麻烦。她会不会觉得我太幼稚，根本……根本就看不上我这样的？”

　　这才是她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恐惧。害怕自己的一腔热忱，在对方眼中只是不懂事的胡闹。

　　“还有学历、家世……”苏玲儿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难以启齿的自卑，“我就是个普通大学生，还是孤儿……教授呢？她那么优秀，是顶尖的学者，以前肯定生活在和我们完全不同的世界里。如果没有这场灾难，我连和她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吧……”

　　她抬起头，眼眶微微发红，看着季清，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挣扎：“阿清，我知道现在想这些很傻，很不合时宜。可是……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我一边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一边又……又忍不住去想。我该怎么办啊？”

　　看着她这副样子，季清心里也不好受。她明白，苏玲儿这不是一时冲动。一路相依为命，教授对于玲儿而言，早已不仅仅是师长或者同伴，那是她在末日废墟中唯一的灯塔和依靠。这种在极端环境下滋生出的依赖和慕强心理，混合着少女最纯粹的心动，变得无比复杂和强烈。

　　季清握住苏玲儿的手，用力捏了捏。

　　“玲儿，你听我说。”她的语气认真起来，“首先，停止自我贬低！”她强调道，“你现在可不是什么都不会的普通大学生了！你有那么厉害的能力，你能保护教授，能和她在实验室并肩作战！这比你是什么学历、从哪里来重要一万倍！现在是末世，实力和心意才是硬道理！”

　　她看着苏玲儿的眼睛，继续说：“其次，关于年龄和‘配不配得上’的问题……玲儿，感情不是做数学题，没有固定的公式。教授她是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但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想法和态度。”

　　“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就不要总是纠结于这些外在的差距。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自我怀疑，不如想办法让自己变得更好、更可靠，让她能看到你的成长和价值。用你的行动去证明，你不仅仅是需要她保护的学生，也可以是能站在她身边，与她共同面对一切的人。”

　　苏玲儿怔怔地听着，季清的话像是一道强光，刺破了她心中的迷雾。

　　是啊，末世之前的标准，还适用于现在吗？教授看重她的，难道会是那些已经化为尘埃的过去吗？

　　“至于教授那边……”季清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你得慢慢观察，耐心点。感情急不来，尤其是对教授那样的人。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持现状，不要贸然行动，先确保你们都能平安地活下去。只要人在，就还有无限可能，明白吗？”

　　苏玲儿用力点了点头，仿佛被打了一剂强心针。闺蜜的话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不少。

　　“我明白了，阿清。”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不会再胡思乱想了！我会努力变得更好，更配得上站在她身边！至于其他的……顺其自然吧。”

　　虽然前路依然充满不确定性，但此刻，苏玲儿心中那份因自卑和差距而产生的沉重感，似乎减轻了许多。

　　心动无法控制，差距客观存在。但她可以选择如何面对——是沉溺于自怜，还是努力向上生长，让自己足以匹配那份光芒？

　　她选择后者。

　　阳光偏移，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这个朝不保夕的时代，一场关于爱情的烦恼，显得如此奢侈，却又如此鲜活地证明着，人类的情感，从未在废墟中真正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