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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山雨欲来风满楼 ...

  •   宋国东京
      耶律隆庆站在大宋金銮殿的中央,英挺的眉不耐的纠结着,“久闻宋国皇帝陛下一片诚心,愿与我大辽永结友邦之宜,现本王千里迢迢前来向贵国圣女求医,却遭多方推托,担搁数十余日,不得见贵国护国圣女一面。既然贵国毫无结谊之诚,我国又何来缘由退兵。”

      “大胆,”众臣的怒斥声此伏彼此:“在我大宋金銮殿上,岂容你这般狂妄无理。”

      耶律隆庆丝毫不理会他人的斥责,锐利的眼直视着龙椅上的宋帝赵恒。赵桓有些不自然的别过脸,手心冒着冷汗,他不喜欢战争,非常非常的讨厌战争。然,辽国的二十万大军已逼近边关,雁门关失守,朔州失守……..暗暗长叹一声,摆了摆手,让群臣安静下来,对耶律隆庆温言道:“秦晋王殿下,并非朕与贵国结谊之心不诚,护国圣女尚在归途中,秦晋王殿下何不再多等些时日,何必因此等小事大动干戈,以至生灵涂炭。”

      “求医一事,于贵国是小事,于我国便是大事,本王可以再等一日,明日落日之前,仍不得见贵国圣女,恕本王无法再等。”言罢,举起左手按在右前胸略略欠身施以辽国之礼仪后,在满朝臣子的怒目而视之中,傲然转身而去。

      金銮殿外,正是三月艳阳天,耶律隆庆看着,只觉得刺眼。一想到千里之外的辽国西京,母亲正日日夜夜承受着病痛的煎熬,昔日的天姿风仪、庄严高贵,如今只剩憔悴不堪,不成人形,便觉得心情极其阴郁焦燥。如今,所有国手圣医束手无策,传闻中的大宋护国圣女已成为他们最后的指望。一个多月前,他的皇兄,当今大辽国主让他前来宋国请人,临行时,曾言:“隆庆,你务必尽快将那宋国护国圣女带回西京,否则,就是抢,也定要把人抢回西京。”

      虽从未谋面,但对于“萧雨竹”这三个字,耶律隆庆并不陌生。“天下奇女子,辽国萧太后,文韬武略,德才兼备;宋国萧圣女,天文地理,惊才绝艳。”对于这样一个与母亲同姓且齐名的女子,想不知道都难。何况她的医术之高绝,闻名天下:统和十年,宋军内突发瘟疫,二十万大染重疾,萧雨竹一月平瘟疫,从此被尊为护国圣女;统和十一年,宋扬、江、平三州瘟疫肆虐,护国圣女前往赈灾,所到之处,瘟疫尽除;无论病情如何严重,只要能得护国圣女相救者,必定起死回生,故有“圣女当前,阎罗却步”之言。

      “真的只能用征战的方法来抢人了么?” 耶律隆庆喃喃自语着,最初始,他日夜兼程来到宋国东京,以重礼邀请护国圣女前往西京,遭到婉拒;皇兄闻讯后,一怒之下,兵绒相见,宋国才答应让护国圣女前往辽国西京,却是一拖再拖,以至于他来到宋国已有二十多日,连护国圣女的踪影也未曾见着。他并不介意对宋国征战,但是母亲还能有多少时间等待?

      微风过处,飘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幽香,抬起头,耶律隆庆看见不远处,一白衣女子在两名宫装女子的随侍下,正踏着雕龙宫阶向金銮殿走来。素纱风帽虽遮住了她的容颜,却掩不住那灵动清逸的神韵,一袭白衣在明媚春光中,如同天山上晶莹剔透的冰川,带着淡淡的冷,淡淡的傲,折射出圣洁的光辉。耶律隆庆突然想到了空谷幽兰,超凡脱俗,天然成韵,这样的女子,不象是红尘中人,倒似乎是误落凡尘的瑶池圣女。圣女,耶律隆庆一个激凌,莫非就是她?紧紧盯着眼前的人,一股隐隐的希望涌动在胸间

      那白衣女子显然也注意到了耶律隆庆的存在,向他所站立的位置张望着,前行的脚步逐渐放缓。在擦肩而过的瞬间,那白衣女子突然止步,缓缓回首,半带着迟疑,唤道:“剑浩?”低低的、柔柔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忧伤。

      莫明的,耶律隆庆觉得有一丝酸楚,这样呼唤,这般的熟悉,似乎曾经在梦中听过。

      纱帽轻轻落下,出现在他面前的容颜,很美,美得让世间的一切都成了她的陪衬。耶律隆庆所震惊的却并非是她的美,而是这张容颜的似曾相识。眼前的人,他可以确定自己从未曾见过,却感觉如此的熟悉,是曾经在梦中见过,又抑或是前世相识?

      “剑浩,你不记得我了么?” 她又轻轻唤着,凄迷的眼神,如早春初融的雪水,柔柔的,一直柔入隆庆的心底。这一刻,他真希望自己就是她口中所呼唤的“剑浩”,可惜,他不是。

      带着些许不忍,隆庆温和的提醒道:“姑娘,我想,你也许认错人了。”

      失望仿若破水而出的碎冰,一点一点的凝聚,最后完全冰封住了雨竹眼底的温情。双眸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清冷。再一次细细打量面前的人,那俊朗的眉目,那挺拔的身形,那刚毅的神情…….一切的一切,分明就是她所熟悉的剑浩。可是,他却不是他,剑浩不会用这般陌生的眼神看她。

      “你是谁?”雨竹问道,悦耳的声音透着丝丝的冷与傲。

      隆庆倒也没有因她的无礼而不悦,老老实实答道:“我是耶律隆庆。”

      “辽国秦晋王。”雨竹微微颌首,侧过身,望着金銮殿的方向,“是来找我的么?”

      “倘若姑娘是宋国护国圣女的话,那么,的确是我所要找的人。”

      “你希望何时出发?”又是一句没头没脑的问话。

      耶律隆庆一愣,旋继惊喜道:“姑娘是说——,当然是越快越好。”

      雨竹笑了笑,向来淡漠的眉宇间凭添了几分柔和,转过身继续前行之时,抛下一句话:“明日辰时,有劳秦晋王殿下至东效秋水园等候。”

      “一定。”隆庆应道,若有所思的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如风中弱柳,摇拽生姿,直至她消失在金銮殿的朱红大门内,才转身向宫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思索着。

      “阿里虎,你跟随本王多少年了?”他向跟随在身后的侍从随意问道。

      “启禀王爷,从王爷十二岁起,属下便一直侍候在侧,至今已有整整十年。”

      “那,我们可曾见过方才那位姑娘?”

      “回王爷话,属下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

      “哦,” 隆庆轻轻应一声,回首,伊人早已不见芳踪。殿前皇庭空荡荡的,心中惆怅若失,仿佛,在生命中曾经有过某种很重要的东西,可是,他已经遗忘了,再也想不起来。

      当雨竹进入金銮殿时,赵恒正为主战大臣与主和派大臣的争执而头痛不已,一见到雨竹,便如见救星般,大喜道:“圣女,你回来得正好。”

      “臣参见陛下。”雨竹屈膝行毕参拜礼,道:“臣方才在殿外巧遇辽国秦晋王,辽国求医之事臣已知晓。”

      “那依圣女之见,此事如何好?”赵恒向前略略欠身,关切问道。

      “臣已答应秦晋王,明日辰时便启程前往西京。”

      满朝大臣闻言,神色各异,赵恒倒似松了口气般,坐直身子,和颜悦色道:“如此,就辛苦圣女了。”

      “圣女,请三思,”终于,有一大臣鼓起勇气进谏道:“辽人虎狼之邦,如此轻易许之,只怕辽人会认为我朝畏惧其势而不得不顺从,实在有损天颜。”此言一出,主战派大臣纷纷附和。

      雨竹瞄一眼赵恒的脸色,唇角勾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可怜一群忠心耿耿的臣子,却一点也不明了君王的心思,也许她该提点一下了,免得他们惹祸上身。清冷的双眸,一一扫过谏言之人,被她所看之人,纷纷噤声不敢再言,然后,她才不紧不慢开口道:“不是怕,是本座不喜欢战争,尤其不喜欢因我而起的战争,本座不是祸水,何况只是治病救人而已,各位大人明白么?”

      这样一番话,显然正中赵恒下怀,连连点头道:“圣女所言甚是,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虽说交战之后,我大宋未必会输,然战后有多少百姓将家破人亡,朕实在不忍百姓受战火之苦,此事就此决定,不得再议,退朝。”

      一旁,皇太子赵堇动了动唇,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一言不发,蹙眉看着雨竹离去的方向,想了片刻,长叹一声,一跺脚,追了过去。

      走在皇宫御苑的九曲桥上,雨竹的脚步渐渐滞重,前方慈宁宫内住着的人,已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一个痛她爱她的亲人,她时时挂念着,却害怕见到。

      “表妹、表妹——”身后传来皇太子赵堇急促的呼唤,雨竹恍若未闻,脚步依旧不停的向前走去,

      “表妹,长乐——” 赵堇追上了她,一把牵住她的手,急道:“你听我说,你不能去辽国——”

      “太子殿下弄错,”雨竹淡然看着赵堇,挥开他的手,“殿下的表妹长乐郡主早于五年已因伤风败德羞愧自尽了,臣是大宋护国圣女萧雨竹。”

      “表妹,当年的事,你还在怪我么?” 赵堇有些悲伤道。

      雨竹的神情不曾有半分波动,“听闻太后凤体欠安,臣现在要去慈宁宫为太后请脉,请太子恕臣不能奉陪了。”言毕,不再多看赵堇一眼,转身离去。

      “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你去辽国。” 赵堇在她身后道:“这些年来,你掌管‘流花阁’,杀了多少辽国将领和权贵,听说就连与辽国国主情同手足的国师也——。长乐,你痛恨辽人,辽人何尝不痛恨你。此次一去,凶多吉少,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清脆的一声笑,带着冷冷的傲,“太子殿下似乎忘了,在殿下未登上皇位之前,尚无权左右臣的行为。”

      悲哀的看着那个孤绝身姿,赵堇轻声问道:“长乐,这就是你保护自己的方式吗?”往昔的一切,再也不回去了。五年前,当他把那个人扔入怒涛中时,她对他哭喊着:“你为什么要杀他,他是无辜的,该死的人是我呀!”在那个雨夜,向来爱洁净的她,虚弱的趴伏在泥泞中,眼中燃着熊熊火焰,“我会好好活着,好好保护自己,再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她口中的“任何人”,是指他,还是指那个毁她名节的辽人?他不可得知,唯一可知的,就是从那一日起,娇俏可爱、不谙世事的表妹已不存在了,如今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子,是大宋国的护国圣女,大宋百姓心中的神,她的尊贵丝毫不亚于他这个太子,甚至连他的父皇,也要对她礼让三分,所以他无权干涉她的任何行止。

      “长乐,当年的事,你还在怪哀家么?” 慈宁宫内,太后倚在凤榻上,问着与赵堇同样的问题。

      雨竹并不答话,一边凝神为她把脉,一边对侍候在旁的宫人吩咐道:“太后脉息渐缓,原系大病初愈,元气未复,今届春寒料峭,恐伤正气,议用代茶饮人。你们把药方记下了‘参三分,黄芪三钱,甘草五分,水煎代茶’。”

      “长乐,你这般模样,叫哀家如何是好?”太后叹息道:“你母亲是哀家唯一的爱女,在你七岁之年,她将你托付给哀家,便撒手人间,白发人送黑发人,哀家幸得有你膝下承欢,以寄哀思。当年,哀家让皇帝赐封你为长乐郡主,为的就是盼你一生长乐。如今你心如止水,冷漠孤傲,叫哀家如何才能放心。”

      淡定的眼中渐渐有了暖意,雨竹轻轻把手掩在太后手上,柔声道:“ 我明日要起程去辽国西京,此去约需三二月,太后要注意身体,待我归来,便陪太后到卞梁离宫休养一些时日。”

      “长乐,你可知你有多久没叫哀家皇祖母了吗?”慈爱的轻抚着雨竹的长发,太后轻叹道:“无论如何哀家总希望你能幸福,所以当年才狠心的要斩断你过往的一切,长乐。”话音一顿,片刻静默之后,又响起,带着坚定的决断:“不要再找那个孩子了。”

      身形微微轻颤一下,雨竹缓缓站起身,披上一件墨绿斗篷,纤细的指慢慢系着肩带,很慢很慢,仿佛在完成一件很细致的事,“时候不早了,臣也该回府,太后记得要按臣的方子按时饮用膳食。”

      “长乐,”在雨竹行至门口时,太后又唤道:“哀家希望你能成为大宋未来的皇后,只要有那个孩子的存在,你就无法与堇儿成亲,无法登上这个世间女子最高贵的位置。这件事,你就听皇祖母一次。”

      “呵——”轻轻的一声涩笑,抬眼,远方的天空已有些灰暗,雨竹却不想再回头,“太后,你不是我,怎能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秋水园本是位于宋国东京之郊的皇家别苑,因萧雨竹颇为喜爱此处的幽静,故宋帝便将此处赐于她。当雨竹从皇宫回到秋水园时,天色已微暗,寒月正守候于门前,看见雨竹归来,便迎上前将她扶出马车,道:“主上,玄霜他们回来了。”

      “嗯,”看了看寒月的神色,雨竹边走边问:“出什么事了?”

      “赫连辰砜被一红衣女子救,听说那女子以一杆长笛为利器,笛声可扰人心志。属下若没猜测错的话,那女子应该是辽国第二国师黑水宫主寒水柔。”

      雨竹脚步一停,微微皱了皱眉,道:“玄霜他们可安好?”

      “回主上,因那寒水柔急于救人,并未伤及玄霜他们九人。他们现在,在书房内请罪,等候主上的处置。” ”寒月踌躇了下,又道:“主上,您会处罚他们吗?”

      看一眼满面关切的寒月,雨竹难得的轻笑一声,“当然不会。”

      刚一入书房,玄霜与那八名侍从便齐齐跪于雨竹面前:“属下等有辱主上使命,请主上赐罪。”

      “你们跟随我多少年了?”走至书桌前,雨竹提起一支笔,细细整理着笔尖上的狼毫,不经意的问着。

      “回主上,五年了。”

      “这么久了,”雨竹轻轻点了点头,跳动的灯火下,神情分外的柔和,“在我还不是护国圣女时,你们便一直在守护着我的安危。所以,你们只要记住一件事,”回过身,来到玄霜跟前伸手把她扶起,“无论在何时何地,你们都要记住,没什么比得上你们九人的平安归来更重要。”

      “主上——”玄霜等人微微动容。

      当夜色把整个秋水园浸染之后,唯有书房内还余一点星星之火,“主上,夜已深了,您明日还要早起呢。”看着仍在书写中的雨竹,寒月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手中的笔一顿,雨竹突然出其不意的问道:“寒月,你说,已死去的人,有没有可能死而复生。”

      “当然不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呢。”微敛的眉带着一丝不明显的愁思,雨竹无意识的在纸上涂画着,寒月无意中瞥见“耶律隆庆”四个字,不由好奇道:“主上向来最恨辽人,为何会答应为辽国萧太后治病?”

      “因为,我要去找回一个人,还要去讨一笔债。”不觉中,雨竹在宣纸上又写下了“严律”二字,字迹刚劲有力,隐隐透着杀伐之气,倒不象是出自一个纤弱女子的手迹。一挥手,将狼毫笔掷入了桌上的一钵清水中,黑色的墨汁沿着笔尖漾开,散成缕缕黑线,又化作一团黑。

      “那个孩子,还是没有消息吗?”

      “是的,主上,还是没有消息。”

      “唉——”

      注:药方部分,考参《中医中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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