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辞》鹿濛

10、第10章 山火（上）

　　“醒醒，别睡了！”

　　“唔——”云烟睁开眼睛，看见床前站着的温瑜。

　　“头好晕，什么时候了？”云烟起身坐在床沿上，拍了拍脑袋。

　　“都晚上九点了，你睡了多久？”

　　“吃了午饭大概一两点时候睡的，真的假的，已经九点了？！”云烟还是有些迷糊，抬手看了眼时间。

　　“看来你今晚不用睡了，”温瑜一脸无奈，“赶紧收拾东西去凤凰台。真是的，怎么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也太不负责任了。”

　　“为什么要去凤凰台？什么叫‘一个人’？他们还没回来吗？还有你不是外出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们’，你问的是哪个‘他们’？环汐跟入心有事儿耽误了，这会儿还在凤凰台。我是刚回来，路过这边拿个东西，结果只看见你一个人。”温瑜说着点开通讯界面，冲对面的冷环汐说道，“人我看见了，现在就过去，那俩人还没联系上吗？”

　　“没呢！”冷环汐简直气得要发狂，“说是就去吃个午饭，结果一个两个的都在这儿玩失踪吗？！等找到了我非得要他们好看！”

　　“谁失踪了？”云烟问道。

　　“何跃云跟独孤湘晨，听环汐说下午也联系了几次没接通，以为他们是出去玩儿了没看到消息，但这个点儿还没回话就不太正常了，而且也不在这边，能去哪儿呢？”温瑜心里也犯嘀咕，看着云烟收拾得差不多了，便一把拿过她的挎包，“行了，我们先去凤凰台再说。”

　　云烟跟着温瑜穿过后院的向日葵花田，在东面的尽头停了下来，这桑榆馆她统共也没有来过几次，这还是第一次走到花田最东边的水塘，只见水塘上飘满了向日葵的花瓣。

　　云烟看着站在水塘边的温瑜：“我知道这个水池是和大运河相连，直接通到凤凰台的，不过，你是要学盛璇游过去吗？”

　　温瑜笑道：“我倒是想啊，可惜我不会变龙，也没她游得快，不过我有别的法子。”

　　温瑜先下到水塘里，又让云烟跟着下来，这池子虽大，水深却只是过膝。温瑜解下手腕间绿玉镯上系着的白丝带，拉长到一尺多，将两头分别系在自己和云烟的腕上。

　　“虽然论游泳我比不上入心的速度，但利用水通道的话也不比她慢。只是你第一次用这种方法可能会有些不舒服，不过时间很短，稍微忍耐一下就好了。”

　　温瑜将右手掌心向下，平平地放到水平面上，喝道：“水通道，开！”

　　一瞬间，原本水深只到膝盖的水池骤然变深，瞬间淹没了两人。

　　云烟闭上眼，只觉得水涨上来的速度极快，她分不清是自己沉下去了还是水变深了，接着便是水流从四面八方压迫过来的感觉，有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要被压扁了，这时身体骤然放空，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你可以睁开眼睛了。”温瑜说着解下云烟腕上的丝带。

　　出现在眼前的是从未见过的景色：两人踩在宛若镜面一般的水平面上，云烟俯身去轻触水面，却发现戳不动，仿佛那真的是一块玻璃。玻璃下方的景物清晰可辨，但却都是倒立的，就像对面有一个颠倒的世界在那里一般，她甚至还能看到有人影在活动。

　　“这些是真的吗？”

　　温瑜面上有几分惊喜：“当然是真的，但不是这个时空的景色。难得让你遇上，镜旋道的次数还是比较少见的，我开了这么多回水通道还是第一次遇见。”

　　云烟站起来问：“还有别的可能性？”

　　“这种事情不确定，水通道我也才学会没几年，不过陈桑旭说不同属性的通道开出来的场景都是不一样的，同种属性的通道开出来的也有不同的可能性，据他说这跟使用者当时的心境情绪什么的都有一定关系。”

　　“那这么说来，每次开启通道岂不都是碰运气了？”

　　“你这么说也对，不过陈桑旭说使用熟练了以后可以凭借自身心意开出指定通道，不过我目前还办不到。”

　　温瑜一边说一边向前走，云烟顺着往前看，这才发现前面还有一道门，忙跟了过去。

　　温瑜已经伸手去推门了：“还是门呢！希望运气不错，能直接到目的地。”

　　“门也和通道一样有不同的可能性吗？”

　　“你说得没错，不过有时候连门都没有，直接就是地上一个漩涡让你跳进去。”温瑜推开了门，示意让云烟过来看，“但就算门的形状再怎么变化，水通道连接的另一边依然是水域，所以，还是得你自己走到岸上。”

　　木门完全推开的瞬间水通道内的景象连同木门就一道消失了，二人正站在凤凰台内的一处河道里。不过她们运气还算不错，已经接近岸边了，浅浅的河水只没过了脚踝。

　　温瑜低头将丝带重新系在绿玉镯上，云烟抬头看着四周，却在看到一个方向后突然不动了。

　　“你看那个方向，”云烟指着温瑜背后说道，一脸的难以置信，“是不是着火了。”

　　“你胡说什么呢！”

　　温瑜喝了一声立刻转身，看清之后瞬间瞪大了双眼，声音也在发抖：“这可是凤凰台，怎么有人敢！”

　　仿佛是在印证她的话，几乎同一时间，刺耳的警报声就响彻了整个凤凰台。

　　冷环汐向东前进，在树林间一路狂奔，这个时候她就有些羡慕起赵小严和盛璇了。

　　“唉，这果然会飞就是好啊，我怎么就不会飞呢！”

　　虽说冷环汐跑起来的速度也不慢，但跟飞行比起来终究还是有差距，不过现下是要在山林里寻人，树木的阻隔加之夜间视力受限，盛璇就算飞在空中也未必能占多少优势，这样看来，也还算大致公平。

　　她联系不上何跃云二人，只有下午六点多的时候收到的一条简讯，但这条简讯也只有一个“我”字，显然是匆忙之中还没完成就着急发出了。之后通过简讯定位到了凤凰台的北大门，冷环汐过去一看却是空无一人，便只能认为他们是进了凤凰台，又如同罗溪亭一般失踪了，但麻烦的是梁歌翻遍了所有的监控画面都看不到人影，当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只好由冷环汐东、罗溪亭南、盛璇西、顾归鸿北这样一人一边分别搜寻了。

　　冷环汐正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忽然瞥见前方树林里有一道火光。

　　“谁！”冷环汐叫道，立刻止住行动，但借着奔跑的惯性还是在火光前面数米处才停住。

　　地上是一个用枯枝落叶堆起来的小火堆，却只见火堆不见人影。

　　冷环汐慢慢走近，一边环视四周，正想开口询问就听上方传来声音。

　　“呦，晚上好啊！”

　　伴随着一声响指，又一道火光亮起，只不过这一个比之地上的火堆就小太多了。

　　听到声音，冷环汐抬头最先看到的就是那道小火苗，然后是一只手。火苗，就在对方的右手指尖上燃烧着。

　　冷环汐眯眼看了几秒指尖跳动的火焰，才移过视线去看正斜躺在树枝上的齐少炎。

　　齐少炎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冷环汐说话，只能自己开口：“不是你让我来凤凰台看一眼的吗，现在我来了，就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冷环汐不说话，看了看他，又低头去看地上的火堆，只不过枯枝落叶毕竟数量有限，没多久就要烧完了。

　　齐少炎觉得无趣，手一挥就灭了指尖的火焰，从树枝上翻身下来。

　　“我还以为，你要跳到这火堆里呢。”冷环汐看着对方，直到齐少炎落定才说道。

　　“啊？我为什么要这么干？”

　　“这种天气，点这么一堆火，你总不至于要告诉我是为了取暖吧？”冷环汐翻了个白眼，“而且你们凤凰族不是有什么浴火重生的传说吗，我怎知你是不是也想试试？”

　　齐少炎笑着摇头：“虽然你说话还是那么不客气，不过你想错了。只是难得有场地，我想试试自己放火的技能，看看效果怎么样罢了，至于浴火重生什么的，我可从没听过这种说法，一定是你自己平常看的乱七八糟东西太多所以搞混了。”

　　“场地？！”冷环汐重复了一遍，嘲讽道，“你是想放火烧山吗？”

　　“不是想，是我已经这么做了。”

　　“你说什么！？”冷环汐怒道，“这可不是开玩笑！”

　　“不信的话，你尽可以回头看看。”

　　之前冷环汐只顾埋头向前，倒还真没注意别的方向，这下经齐少炎提醒，才转身去看周遭的情况。

　　其实根本不用细看，因为在夜色的笼罩下，南方天空上的那抹红色已经格外耀眼。

　　看着已经被烧红的半个天空，冷环汐眯起眼睛：“那个方向是——罗溪亭？”

　　突然左腕上的银镯振动起来，冷环汐接通后，盛璇的声音几乎在发抖，语气中的气愤要多于惊讶：“你看到了没有？”

　　“刚看到，你在哪儿？”

　　“我已经到跟前了，火势太大我进不去，你赶紧过来看看吧！”

　　“哦？”齐少炎竟然有几分意外，“盛璇竟然对付不了这火吗？难道沈镜影不是在诳我，居然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

　　“别那么心急嘛，不是叫你去吗，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冷环汐刚迈步想走，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齐少炎：“不对啊，你怎么进来的？你有凤凰台的出入授权吗？”

　　“授权？”齐少炎仿佛听到了极为可笑的东西，“我根本不需要那种东西。梁歌只能赋予你们临时授权是因为他那把钥匙并非第一序列，没有完整的血密码更改不了底层权限；而我，”齐少炎看着冷环汐，“你忘了吗，我姓齐啊！”

　　“所以，你是想说凤凰台的所有禁制在你面前都是没用的，你的权限等级甚至在梁歌之上吗，那么，”冷环汐抬手指了指着火的方位，“如果我没猜错，何跃云他们俩也是在那个方向吧，是你故意让他们迷路的？也是你屏蔽了他们的信号？”

　　齐少炎点头承认：“没错，我想试试自己的权限是不是真有那么高，你们一直都说我是齐拂游的基因之子，可前几天不是已经失败了吗？我就很怀疑啊，怀疑你们是不是在联手骗我，所以就只好拿他们俩当小白鼠了。”

　　“那现在实验结果也出来了，你是不是可以把火灭了？”

　　齐少炎眨眨眼，说道：“恐怕不行。”

　　“不行？不行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办不到，放火容易灭火难。”齐少炎一摊手，摆明自己不打算解决这事。

　　“呵，”冷环汐突然笑了，“我说齐少炎，你在天洱川这么多年，就没听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冷环汐硬邦邦地说。

　　“烧自己的山也不行吗？”齐少炎一脸无辜地问。

　　“自己？”冷环汐都快被气笑了，“你该不会是觉得自己拥有最高权限，就是这凤凰台的主人了吧？少做梦了，没有合规程序，什么都白搭，这地方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而且就算有，你拥有处置权的也不过就是那些后加的建筑物，原本的土地、山水，谁都没权力动！早知如此，就该让你在天洱川再被关一百年！”

　　齐少炎一撇嘴，似是有几分心虚，小声说道：“我只是说我办不到，又没拦着你们，你若想去灭火尽管过去啊！”

　　冷环汐不欲与他纠缠，刚想离开又觉得不对，冲着齐少炎说道：“你是想让我自己走吗？”

　　“怎么？”

　　“我刚想起来，你既然是凤凰一族，那也算是飞鸟系，应该是会飞的吧？”

　　齐少炎怔了怔：“怎么，你是想让我带你去吗？”

　　“我又不会飞，就算速度再快，终究也还是差了一点，有现成的我干嘛不用，而且，犯罪嫌疑人可不能放跑啊！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了？”

　　“可以啊！”

　　齐少炎抬起右手覆于额上，再放下时便见眉心现出一枚红色火焰形状的徽记，闪烁着淡淡的金色光芒，紧接着平地骤然掀起一阵狂风，将树林吹得东倒西歪哗啦啦地响，冷环汐忙抬手挡了一下，风止放下手时便看到一只身长逾十米的朱红色大鸟出现在自己面前。

　　骤见齐少炎原身，冷环汐并没有多惊讶，反倒是一脸的嫌弃：“你这也叫凤凰？！这也太难看了吧！”

　　齐少炎不以为意，只是抖抖翅膀：“要那么好看有什么用，能飞就行。你要上来吗？”

　　“不用，我抓着你爪子就行。”

　　单论移动速度的话，飞行无疑是最快的，故而虽是云烟和温瑜首先看到异常，但最先赶到起火森林边缘的反倒是后知后觉的盛璇。温瑜和云烟赶到的时候，正叉着腰直喘粗气的盛璇已经被身后越来越大的火光映得通红。

　　“入心！”紧跟着赶到的温瑜喊了一声，“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试过布雨了，没有用，这不是普通的火。所以你也不用开消防栓喷淋了，多半也没什么用。我正要把已经起火的树木周围砍出一圈空地来，希望能遏止火势的蔓延，真是的，这些树当初为什么要种得这么密，一点间隙都没有。”

　　只是说这几句话的功夫，盛璇就已然气喘吁吁了，显然是方才的一番折腾耗费了她不少体力。大火刚烧起来的时候没人注意到，但火势极快，就算是最早赶到的盛璇想要救援也已经来不及了，加上七月炎热的天气，火场的热浪差点没把她掀翻过去。最初她试着布雨，却完全没有效果，反倒让大火把身上本就单薄的衣衫烧得七零八落，一头长发也被烧着了一部分，手臂上更是起了一溜的水泡。

　　“你是要砍出隔离带？不过这个范围太大了，就咱们这几个人效率太低。”温瑜看着漫山遍野的大火，解下刚收起的丝带，“我看这个面积，四五千亩是肯定有的，用这个应该会快一点。”

　　“你要用雪缠纱？”盛璇略一思考，就明白了对方的想法，“这么做确实更有效率，不过现在还摸不清这火到底是什么路数，雪缠纱可能会被烧毁的。”

　　“现在顾不得那些了，如若不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那要这些法宝又有什么用。你快来帮我，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温瑜手持雪缠纱用力一抖，丝带便立刻像之前用过的那般变长，温瑜将一头交给盛璇拿着，自己拿了另一头，两人一人一边，沿着火势的边缘用丝带将已经燃烧的树林围了起来。

　　冷环汐赶到的时候，二人刚刚完成合围，温瑜正在最终的交汇处施放最终效果。淡淡的白色光芒宛如雾气，自一掌宽的白布中升起，仿若凭空生出的保护罩一般将大火围住，虽然一时半刻灭不了火，但至少止住了蔓延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