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桌夹层的栀子香》小雪星星

1、迟到的情书

　　陆星言踩着满地碎玻璃和粉笔灰走进教室，阳光从破窗斜斜地切进来，像一把钝刀，把时间切成一片片可以拾起的碎屑。课桌歪斜，桌肚里塞满旧试卷、半块橡皮、断了的尺子。墙上的奖状卷曲，露出底下斑驳的白墙。
　　他是被临时叫来帮忙的校友。手指抚过桌角的刻痕，像在解读一本旧书的注脚。走到靠窗的第三排，他下意识地停住-那是他的座位。桌盖松动，他轻轻一掀，夹层里有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粉色信封，边角发黄，却仍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他愣住了，时间仿佛也在此刻静止，那是……她的味道
　　信上的字迹娟秀，像春天的藤曼，沿着纸面生长。她写，“你总把铅笔削的很尖，像要刺穿所有犹豫。”她写，“我喜欢你，不是一时冲动，是在很多个一起做题的黄昏里慢慢堆起来的。”最后一行是日期，被时间磨得浅浅的，却还能辨认出几个数字。
　　他想起她，宋念怡。记忆里小姑娘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马尾扎得高高的，一双眼弯成月牙的形状，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上陷出浅浅的梨涡，他还以为，他是一厢情愿，他还以为小姑娘从没喜欢过他
　　教室里忽然传来一阵嘈杂，是施工队的人，他们扛着工具，说要尽快把这里推平，给新的大楼让路。灰尘在光里跳舞，桌椅发出吱呀的呻吟，像是在为逝去的时光哀悼。
　　陆星言握紧那张信封，指尖微微颤抖。他忽然想起，她曾说过，想在毕业前去看一场海，海很大，可他们终究没有去成。
　　他把信封小心翼翼地放进衣兜里，然后转身开始清理，把旧书一本本叠好，把碎玻璃捡起来，把歪斜的课桌扶正。他做的很仔细，仔细的像是一场仪式，一场与过去告别的仪式。
　　施工队的人催促着，陆星言却不为所动。他想把这里的每一寸记忆都带走，想把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那些被时间掩埋的情感，都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
　　夕阳西下，教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最后一缕阳光落在那张粉色信封上，像是在为它镀上一层金边。走出教室，陆星言轻轻地带上了那扇破旧的门。门外，挖掘机已经轰鸣着行驶了过来，尘土飞扬。
　　他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他想，他要去看海，去完成那个未曾实现的约定，去把那些被时间偷走的时光，一点点找回来。
　　这些年其实陆星言问了很多很多人，去找宋念怡的下落，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在一个许久不联系的同学那里得知他最近遇到了宋念怡还加了联系方式。那一刻，陆星言差点红了眼眶。犹豫很久，他最终还是拨通了那个号码，没过多久，手机那头传来了记忆里熟悉的声音“喂？”那一刻，听到电话里的声音陆星言喉头变得苦涩，“宋念怡，是你吗…”电话那头沉默了下来，下一刻，传来了宋念怡小心翼翼地声音“你是……陆星言”。“对，是我，宋念怡，我们能见一面吗，我看到了，你写的那封信。还有我想，或许当年有些事咱们都还欠对方一个答案。”那头沉默了很久，只回了一句“好”。
　　海在黄昏里铺开，像一块被落日烫过的玻璃。陆星言站在礁石上，看着远处的光一点点沉下去，把云染成橘红。她说她会来，他就会一直等。风从海面推过来，带着咸湿的味道，把他的头发吹得很乱。

　　宋念怡来的时候，脚步很轻。陆星言听见衣角摩擦的声音，转过身，宋念怡也看见了他，看见他站在不远处，手里捏着一个粉色信封。他瘦了些，眉眼还是记忆里的样子，仿佛岁月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他没有笑，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像高一那年他回头借橡皮时那样。

　　于是他们开始沿着海岸线慢慢走。潮声在脚边起伏，像心跳。沙滩很软，每一步都陷下去一点，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好像在等一个合适的时刻，把多年的沉默轻轻打破。

　　“对不起，”陆星言先开了口，声音很轻，被风吹得有点散，“我是不是迟到了。”

　　宋念怡也笑了笑，摇头：“没有迟到，只是晚了一点。”

　　突然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把那张粉色信封拿出来。纸边被岁月磨得有些毛，却依然干净。海风把纸角吹得微微作响，他把信举到宋念怡面前，像是在展示一件很珍贵的东西。
　　她看着那张信封，忽然想起高三那晚，当时她把它折得方方正正，塞进他课桌夹层的样子。指尖触到木纹，像触到他写字时的力道。宋念怡的眼眶有点热，却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但陆星言看着她，眼睛很亮，像藏了星星。于是她又沉默了一会儿，潮声在耳边起伏，就像要把那些没说出口的话一点点推出来。

　　“我喜欢你，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他突然说。
　　这句话说的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进海里，在宋念怡心里激起层层涟漪。她抬头看他，看见他的喉结动了一下，像在紧张。
　　宋念怡没有回答，低头，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
　　潮声在脚边起伏，像把沉默一点点推到我们面前。陆星言看着她，眼神很柔却藏着多年的不解：“当年，你为什么突然离开？”

　　宋念怡笑了笑，风把头发吹得很乱，也把那些压在心底的话吹到了唇边。“外婆病重，”她说，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妈妈的短信来得很突然，说要连夜回老家。外婆是把我带大的人，我不能不去。”

　　陆星言没说话，但点了点头，像在努力把这个答案放进那些空白的岁月里。

　　“我没告诉你，”她继续说，指尖攥得有点紧，“不是不想，是不敢。高三的教室像一艘载满期待的船，每个人都在往前划，你更是。我怕你分心，怕在你最重要的关口为我担心；我也怕自己，怕在你面前哭出来，怕那句‘我喜欢你’一说出口，就再也收不回去。”

　　她看着他，眼眶有点热：“我以为我会很快回来。等外婆好起来，等一切安定下来，我就回来找你，在操场的看台上把想说的话都告诉你。可生活总是有很多意外，外婆走了之后，家里需要我。我一边工作一边读书，日子像被试卷和倒计时填满，只是换了一种方式。”

　　他忽然说，声音有点哑，“我从来不会也不敢忘了你，但我怕，怕你忘了我。”

　　宋念怡摇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一直记得你。记得雪天里你口袋的温度。记得咱们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瞬间就像星星一样，在我心里亮了很多年。我没敢回头，却一直盼着能再遇见你。”

　　风从海面推过来，带着咸湿的味道，把他们的沉默吹得很长。他看着她，眼眶越来越红，眸底的心疼快要溢出来：“你不该一个人扛的…。”他不知道，原来她当时是那么的苦。

　　“我那时候太年轻，”宋念怡笑了笑，带着点无奈，“以为沉默是保护，以为离开能让你不受影响。现在才知道，有些勇气，哪怕来得晚一点，也比错过好。”

　　他伸出手，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指尖的温度和记忆里一样温暖。“不晚，”陆星言说，“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宋念怡点了点头，看着远处的灯一点点亮起来，像落在海里的星。那些当年没说出口的话，那些被时光隔开的岁月，都在这一刻，被海风轻轻抚平。
　　他们望着对方，记忆却都回到了那年高一开学，就像所有故事的开头，平淡又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