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金石之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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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朗朗，风清气爽。
付珠拭干眼泪：“若是没有这位讼师助我，我怕是还要受二叔一家折磨。”
讼师这一行，没有官府认证，靠着给不熟悉律法的百姓在公堂上辩护谋生。
什么人都能委托讼师，不乏作奸犯科之人，因而许多人对讼师有先入为主的坏印象。
此前熙玲郡主从未上公堂，连讼师都是今天第一回听说，自称为讼师也是赵璇叫她如此做。
熙玲郡主：“我并非讼师，只是见那家子实在可恶，我又恰好知道几句律例所以假说自己是讼师帮忙。”
如果不是刚开始赵璇拦住她，她会报出郡主身份，大抵轻易就能让县官判付珠赢。
向来都是这样的，用哪种法子结果都一样啊。熙玲郡主看见付珠感激涕零又崇拜的面容，又觉得两者不太一样。
但她也说不出讼师和郡主的办法哪儿不一样，可能就像赵璇说的天平秤，前一个是一头倒，后一个是摇摆的。
付珠又谢了几句，回头看赵璇：“若不是您拉我进戏本杀馆，让我碰见了董莲，断不会有勇气报官。”
赵璇没想到自己写个戏本杀还能激励人报官，当时写董莲这个角色，她并未想太多，只想塑造一个洒脱的女子。
决定好后，赵璇便开始编写董莲坎坷的人生经历，写董莲是被埋在巨石下也会用力劈开生路的种子。
赵璇冲付珠一笑：“不用谢。”
付珠真挚道：“有个不情之请，我想知道这《望江寻月》的作者赵大王是怎样的人？不求见面，只想写封信送去以表感激。”
剩下几人都看向赵璇，他们三个都知道赵大王是谁。
见另外三人不语，只一味看自己，赵璇耳朵红红挠挠鬓角。
“不才，赵大王正是我本人。”赵璇眼神乱飘。
付珠嘴巴张大，“啊”了一声，眼神放光看着赵璇。
“好，好厉害。”付珠说话都结巴了，“你写出了董莲。”
赵璇看鞋面上的小雏菊，又碾地上的小石子，小动作不断：“倒也还好，现在你见到了人，就别费纸笔写信。”
一旁的谢渡安看她这样，浅笑了下。
赵璇虽然爱自夸，但不太经得起别人这般直白夸她，可又希望别人夸。
每次赵璇说了自己又干了什么好事，谢渡安一顿称赞。
赵璇就不好意思般说‘倒也还好吧’。
付珠绝不承认‘倒也还好’，她重重说：“一定要写的。”
回去路上，熙玲郡主对林和焉道：“原来你常来县衙看这些事，有意思极了。”
“我在县衙收获许多。”林和焉笑道，“那位唐县官断案利落公正，因此我才常去看看。”
付家争产的案件告一段落，《望江寻月》继续在蒙林中传，爆火程度不亚于当时的《密庄往事》。
蒙林书院里，黄立心一摇折扇，上面有太傅题字，这是书院其他人都知道的。
他是太傅远亲，前年还在京中书塾念书，还有太傅弟子教导，今年入夏回了蒙林老家准备秋闱。
有这等背景，他已在蒙林书院前列，黄立心刚来没多久，就听见有人说蒙林开了家戏本杀馆不知是干什么的。
“这都不知道。”黄立心熟啊，他在京城时常与书塾同窗结伴去戏本杀馆。
见其他人都望向他，黄立心虚荣之心顿起：“京城早有戏本杀馆了，好些文人学士都去过，最有名的就是那个《密庄往事》。”
“大理寺和刑部几个月都没破获的悬案，就因为大理寺有官员玩了《密庄往事》，找到撰写的人，一下子就帮大理寺破案了。”黄立心绘声绘色道。
黄立心这番话在蒙林书院里口口相传，让还在试水阶段的戏本杀馆突然爆火起来。
这局面让黄立心内心傲气起来，毕竟戏本杀在蒙林如火如荼也有自己一份功劳，
他一和人谈及戏本杀自觉已经是这方面的宗师，自悟的经验道理一方面也是滔滔不绝。
每有新的戏本杀，黄立心想着还不是落后京城好些日子了，一边去命人帮他排号。
这回推出的《望江寻月》他也是第一批去玩的。
他拿到的是摊主的戏本册子。
平心而论，黄立心自然是想要读书人的戏本册子，因为他自己就是读书人啊。
「当真如此吗？」
「我四岁作诗篇，七岁能与师长论道，十二岁考取童生，收弟子喝诗酒风光无限，可之后三十年却再无进取了。」
「我恨家道变故，又恨红颜误我，让我天资耗尽殒没。」
「到底是心有杂念还是另有缘故，我明明白白却责怪别人。」
每个在郝才字画摊位前提起他过往风光、唏嘘他如今处境的客人，郝才总是说‘横遭变故至此，时也命也’。
文人墨客最擅顾影自怜，郝才最为极端，怪着怪着脑子就魔怔了，真觉得是别人耽误自己。
最后郝才害得林玥掉进池塘，破开女鬼索魂之后，郝才仍庸庸碌碌在摊位后。
下一年雪天，郝才突然想写首词悼念林玥，刚走到桌前，背后的书架朽坏散架。
上锁的书箱砸在他后脑上，他趴在地上，恍惚见看见摇曳的戏台红绸。
天寒地冻，半月后才有人发现他身死家中。
黄立心捏着鼻子玩完这次的《望江寻月》，拿到清高自傲的郝才，黄立心很是不快。
更别说这角色逃出戏台后，还是死掉了。
在《望江寻月》中，郝才绝对是所有人心中最讨厌的角色。
黄立心不明白为什么赵大王要写这么一个人。
“黄兄拿到什么戏本册子？”
正喝酒的黄立心还没说话，他旁边的人说：“是郝才的册子。”
周围人纷纷向黄立心投来同情的目光。
黄立心怒了，等他秋闱考完去京城，一定要找到那个赵大云问问，为什么写郝才！！！
正巧太傅家一门表亲和商帮的千金有婚约，他就算砸钱也要在赵大云面前骂上两个时辰。
在院里编狗尾巴草的赵璇猛地打了三个喷嚏，抬头看见艳阳高照，不解地撇撇嘴继续蹲着编草。
新戏本在蒙林分馆顺利铺开，赵璇彻底放下心来。
熙玲郡主迷上了去衙内看县官断案，一连去了几日被长公主发现后，禁足在房中。
林和焉也有自己的事情忙。
赵璇不是主动交友的人，庄园里只有徐二小姐偶尔来看她。
剩下能和她聊上话的就只有谢渡安了。
大多时候，两人在院内很安静，各自干各自的事情。
现下谢渡安在和自己对弈，棋盘占据一半桌面，另一半桌面是赵璇的纸笔和狗尾巴草。
赵璇编草动作不停，嘴上叹气道：“江郎才尽啊。”
自打船队走水后，赵璇表面还是一副笑嘻嘻模样，但一直写不下什么东西。
她被扰乱心神般，一拿起笔就想起湖面浮起惨死之人的衣角。
她一个长在和平时代的红国青年，经历过最大的冲击就是在网上看见别人被P锐化的遗像。
见活生生的人死去对她来说还是太倒退了。
赵璇把自己受了船队走水影响的事告诉谢渡安，谢渡安听了把下了一半的棋盘安置在屋内，带着赵璇出了门。
蒙林商贸旺盛，因此晚市繁华是不夜之地。
杂耍变戏法的行家不计其数，另有摆了珍奇玩件的摊位铺子吸引人驻足。
来拿货的商人、慕名来游玩的文人墨客、出门消食的蒙林人，让夜里的蒙林成了大晋最热闹的地方。
稚童蹲在一边，米粒儿似的白牙去啃亮黄的鲤鱼糖画，脸红红的妹子拉稚童起身，掏出帕子擦沾了糖渍的小手。挑着热食锅碗的婶子叫人让让，伴着肉香路过抱着新纸的面嫩书生。
稚童咬上鲤鱼尾巴时，对面赤身汉子胸肌鼓起从口中喷气，一窜火飞跃，亮上半空去，稚童含着鱼尾呆住，书生避着汉子远远瞥了眼火。
赵璇不停沉浮的心稳下来，左手抓着酿肉饼，右手提着糯米桂花蜜鱼糕。
她眼睛很忙，路过她身边的人她都要看上一眼，有遗漏还得回头补上。
载货驴车从路中间过去，赵璇盯着，人流像拉链破开又合起。
赵璇和谢渡安顺着人群游走，慢的快的都融到一处去。
谢渡安落后她一步，偶尔赵璇回头，他看见那双眼睛充斥着对周围一切事物的好奇。
“手上的饼透油了。”谢渡安隔着衣物握住她胳膊。
“嗯嗯。”赵璇看了眼很快扭开头，“你看那个牌匾，上边刻了游鱼和桂花。”
叮当叮当。
一个含火烛的空心黄带铃球被抛到空中，立刻吸引了她。
围着彩色头巾的少女稳稳接住黄带铃球，又接连抛出两个铃球。
赵璇的视线跟着飘摇在空中的红布条。
叮当叮当。
一里之外的丰鲤馆。
微红带着细纹的指尖掀起坠着小铃的琉璃帘子，栏外夜风吹起穗子泛涟漪。
尖脸粉腮的女子步入席间，后面跟着抱琴的婆子。
黄立心朝首席上的人道：“汀姑的琴音，在甘州她论第二，无人敢排第一。”
上首坐着的是位相貌堂堂的男子，眼尾上挑傲气至极。
他看了眼黄立心，黄立心立刻道：“表叔，今日丰鲤馆做宴，栏下便是渡口，有湖水涓涓，栏上是大晋长夜，有星河滔滔。”
“依我看，这栏中再有一道琴音滚滚才圆满。”
有人附和道：“黄兄好雅趣，三者皆得，大家在琴音中作诗岂不美哉。”
席间二十来人，都只敢等上首那位太傅之子黄齐愈允了才让人摆琴。
黄齐愈单手撑着脸道：“请人弹吧。”
尖脸女子依言迎着凉风坐在栏边，手抚上琴面，没人注意到她嘴里喃喃了几句低语。
起指拨弄金石之响。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金石之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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