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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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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老师偏爱酒酿圆子,说那是他的最爱——而这,也曾是妈妈最爱的味道。】
闲时锦熙总爱去找乔兴安,这位长辈温柔博学,周身透着安稳的力量,莫名让他觉得熟悉,像极了妈妈。
虽说乔兴安与妈妈有着分明的不同,可给予他的那份踏实与依靠,却是如出一辙。潜意识里,锦熙早已将他当作可信赖的长辈,那些没能和妈妈相伴的时光,也因乔兴安的存在,填补了几分空缺。
这天一早,锦熙特意让刘姨煮了酒酿圆子,端着碗兴冲冲地去找乔兴安。乔兴安照旧坐在轮椅上,手捧书卷,见锦熙进来,眼底漾开温软的笑意,放下了书。
“乔老师,刘姨刚煮的酒酿圆子,您尝尝?”锦熙献宝似的递上前。
不等乔兴安应声,身旁的吴有益先开口:“乔老师,这甜口的,您得少吃些。”
乔兴安略带嗔意地瞥了吴有益一眼,接过碗:“就这一小碗,不打紧,别败了兴致。”
门口忽有轻响,一道高大的身影落入视线,是牧城。他规规矩矩立在门边,低声唤道:“乔老师。”
锦熙正纳闷他为什么不进来,谁料下一秒乔兴安就发作了。
那原本温和的眉眼瞬间变得狰狞,他猛地打翻了手里的瓷碗,瓷碗摔在地毯上,没能摔碎,但“咚”的一声闷响,还是惊得锦熙心头一跳。
猝不及防被推了一把,锦熙踉跄着撑住桌子才没摔倒,再回头,只见乔兴安双手紧紧攥着轮椅的推手,用尽全身力气驱动着轮椅,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朝着牧城直冲过去。
“你还敢来见我!?你有什么脸来!畜生不如的东西!夜里做噩梦了吧!都是报应!报应!!”乔兴安指着牧城的鼻子怒骂,双目赤红,每一条血丝都清晰可见。
牧城始终沉默,任由他打骂,末了只低低道了句:“对不起。”
看来这样的场面,早已不是第一次。
乔兴安却没有因此罢休,反而像是被这三个字彻底点燃了怒火,情绪愈发激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呼吸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他死死地瞪着牧城,声音里带着泣血的控诉:“一句对不起就想求得原谅?你以为自己能被救赎?你的灵魂早就烂透了,死后必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吴有益连忙上前搀扶,语气小心翼翼又无可奈何:“乔老师……乔老师……”
紧接着,一群白大褂鱼贯而入,熟练地控制住乔兴安,为他注射药物、检查身体。锦熙僵在原地,变故来得太过突然,他几次抬手想做点什么,最终却只是徒劳地放下。
地毯吃饱了酒酿圆子,黏糊糊、湿漉漉地贴在地上。
牧城垂着头,背光的阴影掩住神情,不知在想些什么。混乱仿佛没有尽头,锦熙像做梦一般,被人拉离了这个房间。
整个下午,乔兴安失控的模样都在锦熙脑海里盘旋。为什么乔兴安见了牧城会突然发病?为什么牧城明知如此,还要来见他?难道牧城曾做过对不起乔兴安的事?可是乔兴安不是他的omega爸爸吗?
夕阳渐渐西斜,将天边染成一片暖橙色,临近晚饭,乔颂突然到访。锦熙下楼时,见他立在大堂,抬眼望着某处,神情满是忧虑。
“夫人,乔老师他……怎么样了?”听见脚步声,乔颂猛地回过神,快步迎上来,语气急切。
锦熙微愣,乔颂也察觉失态,面露歉意:“抱歉夫人,属下失仪了。”
“无妨,乔老师喝了药,已经躺下了。”
“……能带我去看看他吗?”乔颂摩挲着鼻尖,低声请求。
“好。”锦熙应下,他隐约察觉他们之间藏着秘密,却故作不知,没有多问。
乔颂如愿以偿见到了乔兴安。
顶楼的卧室里静悄悄的,窗帘拉着一半,漏进些许柔和的夕光。乔兴安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蚕丝被,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却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和。他的呼吸均匀而绵长,眉头舒展着,睡得安稳,仿佛午后那场激烈的失控,从未发生过。
乔颂静静望着,眼底翻涌着担忧与心疼。向来坚硬的alpha士兵,极少在外人面前流露情绪,牧城如此,身为他下属的乔颂亦是如此。
锦熙自觉不便久留,刚转身要走,乔颂的声音忽然响起:“小时候的事我记不太清了,只知道父母都死于战乱。那年头人人自顾不暇,可乔老师却不顾代价,执意收留了我。就凭着他那副不算强健的身子,护我衣食无忧,平安长大。第一次见他的那天,我就发誓,但凡他要我做的,我都愿意。”
听到哭腔,锦熙惊讶地回头。
只见红发alpha满脸泪痕,攥紧拳头,低着头像个无助的孩子,大颗的眼泪砸在地上。
锦熙心中五味杂陈,他心如明镜,自己正一点点靠近一个从未触碰过的真相,一个被层层迷雾包裹着的、沉重的真相。其实他早已经隐约感觉到,乔老师如今这副被病痛与恨意纠缠的模样背后,定藏着一段锥心刺骨的过往,也依稀能想象出,他曾经是一个怎样的人,也有着骄傲与光芒。
或许,这就是刚嫁进牧府时,牧城不许他上顶楼的原因——牧城不想让他知道这些。
听到乔颂的话,他感到很难过,但他清醒,这件事,他不能再追问下去了。
他释放出浅淡的安抚信息素,乔颂连忙抹掉眼泪,歉声道:“抱歉夫人,让您见笑了。您别管我了,去忙您的吧。”
“好。”
锦熙从善如流地离开了房间。
楼下的餐厅里,红木餐桌上早已摆好了热乎的饭菜。青瓷盘子里盛着色泽诱人的红烧肉,白玉碗里装着清爽的青菜豆腐汤,还有几样精致的小炒,热气腾腾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可偌大的餐厅里,却唯独不见牧城的身影。
仆人们都敛声屏气地站在一旁。锦熙随口问了句:“牧城主在哪?”
朴实的小士兵局促地挠了挠头,“城主早上从七楼下来后,就一直待在房里,没出来过。”
“知道了。”
房门紧闭着,锦熙敲了敲门。
片刻的沉默后,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门被拉开了一条缝隙。牧城就站在门后,低着头,目光落在锦熙的脸上,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让开一点位置。
锦熙进了房间。
房间里弥漫着alpha独有的气息,不似平日里那般清冽,像浓雾笼罩的树干,沉郁又压抑。
不知道是不是跟他相处久了,锦熙仿佛能感觉到他的情绪。
锦熙释放了一点安抚信息素。
“来吃饭吧,刘姨都已经摆上桌了。”
“嗯。”
牧城应了一声,但锦熙转头就看见他又坐回沙发上了。
“你不想吃?”
“嗯。”
锦熙走到他面前:“多少吃点吧,空着肚子对胃不好。”
牧城依旧低着头,只露出头顶的发旋,还是一个字:“嗯。”
“……”锦熙无奈,“嗯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嗯。”
完了,牧城只会说一个字了。
锦熙想着干脆把饭端上来,刚转身,手腕就被攥住,踉跄着被拉回原地,腰腹被紧紧搂住,牧城的头抵在了他的小腹上。
锦熙僵着胳膊不敢动,半晌才妥协般抬手,轻轻顺着他的头顶和后背:“不开心吗?”
“嗯。”
想来牧城的不开心,总归是和顶楼的事有关,和乔老师的事有关。锦熙的心轻轻揪了一下,他没有再多问,只是释放出更多的安抚信息素,那温和的气息像一层柔软的屏障,将两人紧紧包裹住。他低下头,看着怀里的人,轻声哼起了小时候妈妈常唱的摇篮曲。那调子温柔又舒缓,带着浓浓的暖意,是锦熙记忆里最安心的声音。
怀中人的身体先是一僵,搂在他腰上的力道也骤然收紧。但很快,那紧绷的力道就慢慢松弛下来。
一曲终了,牧城慢慢抬起头,眼底有些湿漉漉的水汽,头发凌乱地翘着,没了平日里的冷硬。锦熙没忍住伸手揉了揉,把牧城的头发弄得更加乱。
这个alpha在外人面前总是权威的、被敬仰的存在,他的地位经历、他的处世态度,总能让人很容易就忽略了他的年龄,褪去这些,他其实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
这么想,他一点也不可怕,甚至还让人有点心疼。
牧城松开了锦熙,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锦熙知道,他已经调节好了。
“现在去吃饭吧。”
“好。”
暑气渐盛,学校放了暑假,锦熙却没了往日的清闲。他收到了不少东城贵族夫人们的茶会邀请函,没想到嫁给牧城后,竟也踏入了这样的圈子。为了履行婚约义务,他挑了几场决定出席。
这天晴空万里,暑气灼人,锦熙坐着牧府那黑黢黢的马车,如约而至长孙巧莲家的茶会。
离长孙家还有段距离,马车便排起了长队。锦熙掀开车窗,见入口喷泉边立着个穿红色鱼尾裙的女人,正笑着和每位下车的贵族寒暄,身姿明艳,笑声爽朗,在嘈杂的人群里,像簇热烈的枫叶。
锦熙今天穿得挺特别。
对于去茶会的打扮,女仆们好像都有各自的想法,本来还在争吵,却在看见莉莉安手上拿着的布料时意见归为了统一。
蓝绿带有金纹的颜色看起来特别清爽,腰间的绑带随风翻飞,在阳光的照射下,特制的料子像湖水一样波光粼粼,上半身穿简单轻薄的白色衬衫,立领处缀着一抹翠色与下装的颜色互相映衬。
女仆们吵吵嚷嚷地,想把一个祖母绿手镯给锦熙戴上,被锦熙制止了,换了一串蓝绿色的猫眼石控信息素珠串,相对低调很多。
马车终于行至门口,锦熙下车,与长孙巧莲对上视线。
一秒,两秒。
女人好像静止了,直直地看着他。
周遭人声鼎沸,锦熙礼貌地笑了笑,心想她许是见自己面生,一时没想起何时邀过自己。
念头刚落,那抹火红便朝他扑来。锦熙惊得闭了眼,再睁眼,只瞧见近在咫尺的红宝石项链。
长孙巧莲勾住他的脖颈,逼得他弯下腰,声音像连珠炮般炸开:“我的天爷呀!妈妈我见到神仙了!你就是锦熙?!天呐你也太好看了吧呜呜呜!牧城那家伙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才能娶到你这么好看的老婆!我不服!我也要跟你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