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怜》白惊山

52、52察觉

　　他应该早有所察觉，可能是太过陌生，太过奇怪，他总是不由自主的回避，但事到如今，他也清楚这份感情不是想逃就逃的。

　　他长叹一口气，平生第一次，竟感觉有些手足无措。

　　宁从寻一次没问成，就问第二次，第三次……总是有意无意的打听姚未眠从前的私事。

　　就这么一直缠着问了许久，迟钝如他，也渐渐意识到了什么……

　　自家少主好端端的问人家这些东西做什么……

　　难不成……

　　再回想起他每每望向姚未眠的眼神，那么看怎么都不对劲啊？

　　他不敢问陈泛舟，只能暗戳戳的和其他下属围成一个圈，蹲在一起各种盲猜。

　　“寻哥，你这胡乱说的吧，咱家少主大人哪有这癖好啊？”

　　“就是就是，我看你真是疯了，小心让少主知道了，把你舌头割下来！”

　　“放屁！要是没证据，我能乱说吗？你们也不想想，少主为啥要让我问姚公子有没有成家这种问题啊？”

　　“……那、那这也不能就说少主是断袖吧？臭男人有什么好喜欢的？”

　　“喂喂喂，姚公子长得也不赖吧，而且人家也不臭啊，还这么照顾咱家少主。”

　　“但是这也不能成为爱慕的理由吧？从前有多少个俊俏的姑娘说要照顾少主，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你看少主理不理！”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了。

　　良久后，有一道声音弱弱的发出疑问：“说起来，少主为啥对这些姑娘们不感兴趣啊？”

　　这一回，所有人彻底沉默了。

　　他们一群人蹲在草丛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答不上来。

　　而这时，旁边传来陈泛舟的笑声，几个人看过去，原来是姚未眠拿着一根树枝正在戳树上的野果子，谁成想那果子熟得太透了，轻轻一碰，就掉下来，正好砸在姚未眠的肩上，溅了一脸果汁。

　　陈泛舟杵在旁边，抱着胳膊笑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的走过去，伸手把姚未眠脸上的果汁擦干净。

　　他的动作轻柔又缓慢，脸上挂着明晃晃的笑意，嘴里说了些什么，惹得姚未眠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然后也低头笑了。

　　“……”

　　宁从寻和一众兄弟们同时转过头，都被刚才的画面吓得不清，以至于到最后谁都没有再开口推测，因为他们心里早已有了定数。

　　而作为本人的陈泛舟自然不知道他这些下属们的心里活动，他现在只关心姚未眠既然没有心仪的人，那证明他还是有机会的。

　　两人自顾自地笑了好一会儿，陈泛舟才拿起软烂的果子咬了一口，发现味道还不错，便示意姚未眠也尝一尝。

　　说着，他把手里咬了一口的果子递过去，姚未眠握住他手腕，就着他的手也吃了一口。

　　陈泛舟挑了挑眉，目光从他占满果汁的唇上扫过，意有所指道：“怎么样，好吃吗？”

　　姚未眠认同地点点头，然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他唇上轻轻擦过，他一愣，看到陈泛舟被染红的指腹，几乎是一瞬，他的神色就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匆忙下，他把果子夺到手里，啃了一口。

　　陈泛舟闷闷的笑出声。

　　天空上掠过雁群，犹如空白的画布晕开墨点，空旷又诗意，冷冽的风裹挟着泥土的味道扑到脸上，属于凛冬的寒气已然逼近。

　　这几天来，陈泛舟身上的痛苦越发严重，浑身的骨头仿佛被狠狠碾碎又重新长出来，把内脏搅得不能安宁，死亡的味道已经把他笼罩。

　　这样的颤栗陈泛舟前半生早已经历过很多次，却没从像现在这般感到凄冷。

　　他没有问过姚未眠为什么要带他回京，又要用什么办法救他。

　　就这样把命运交在别人的手上，他是第一次，很是陌生，却心甘情愿。

　　在京外不远处的小城里，三人找了一家很小的客栈暂时歇脚，本来打算在郊外将就一晚，没想到这天气越来越冷，按照陈泛舟现在的身体状况，要是染了风寒，麻烦就大了，左思右想，还是在温暖的地方睡一晚比较安稳。

　　这客栈店面不大，由一对老夫妻共同操持着，住一晚上也很便宜，最重要的是可以喝上热乎乎的面汤。

　　这么多天来，这是他们第一次不再用吃干巴巴的干粮了，真是幸事一桩。

　　宁从寻很有眼色，囫囵地吞完了面，就拿着剑跑出去放风了。

　　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人相对而坐。

　　姚未眠吃东西很慢，咀嚼的动作也慢吞吞的，陈泛舟支着脑袋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对方把目光看过来，他才笑眯眯道：“吃得这么慢，不合你胃口吗？”

　　姚未眠把筷子放好，双手比划：味道有点重了，还是你做的比较清淡。

　　“真的吗？那我现在就给你做一碗去。”

　　说着他就要起身，姚未眠吓了一跳，连忙拉住他手臂，晃了晃脑袋。

　　陈泛舟转头看他：“我会很快的，相信我。”

　　这根本不是快不快的问题啊！

　　姚未眠眼见自己劝不住他，只能紧紧跟在他身后，生怕他身体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那一对老夫妻正坐在下面吃晚饭，看到两人拉拉扯扯的下来，其中老头连忙站起来道：“公子们可是有什么事呀？”

　　陈泛舟解释道：“可否借用后厨做些吃食？我可以付钱。”

　　老头一听连连摆手，示意两人随便用。

　　陈泛舟也不客气了，挽起袖子，动作熟练的和面、搓面，切了一些蔬菜，又弄了一个鸡蛋，把水烧开后，再把面条下进去。

　　很快后厨就变得雾气腾腾的了。

　　姚未眠站在旁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心里默默后悔着。

　　陈泛舟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木着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干什么，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姚未眠有些无言地瞪了他一眼。

　　“好了好了，不要担心，我还没有虚弱到连一顿饭都做不了的地步。”陈泛舟伸出手在他脸上摸了摸，像安抚一只炸了毛的小雀一样。

　　他手上沾着水，又蹭到姚未眠的脸上，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不是故意的。

　　面条终于在沸腾的水里煮好，陈泛舟捞上来，加了调料，又把刚才准备好的食材撒上去，一碗冒着香气的清汤面就被端到了眼前。

　　姚未眠心一软，抬起眼皮，看到一双漂亮的杏眼里映出自己的影子，随后那双眸弯弯，溢出笑意。

　　“尝尝？”

　　然而就在他拿起筷子要尝尝的时候，突然，一支箭穿破窗子迎面刺来！

　　两人反应极快，同时侧身躲过，箭从两人之间穿过，把那碗面条射穿，滚烫的汤水撒了一地。

　　身后传来宁从寻焦急的喊叫声：“少主！姚公子！”

　　陈泛舟目光一凛，猛地拉过姚未眠的手腕躲到木门后，紧接着是第二支箭、第三支……

　　犹如急雨般的箭不间断的从外飞进来，陈泛舟两人只能弯着腰一步步挪出来。

　　而刚才还在吃饭的老夫妻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躲在桌子下一动不敢动。

　　宁从寻喘着粗气道：“少主，他们的人已经追到这里，发现我们的行踪了。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陈泛舟冷静地询问道：“可知道他们从哪个方位来？”

　　“西北方向。”

　　在心里粗略计算好路线后，两人甚至来不及回房间拿好东西，就匆匆忙忙往相反的方位逃去。

　　离开前，陈泛舟给那对老夫妻丢下一块碎银子，以表歉意。

　　晚上的风要比想象中的还要冷，像一把把刀子插入体内，但现在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暗云楼藏在暗处的守卫纷纷现身为三人争取逃跑的时间。

　　但从身后时不时传来的打斗声就可以推测出，对方追得很快。

　　七拐八拐的又绕回了山路上，陈泛舟急喘了几口气，体力开始渐渐跟不上，热汗顺着额头淌下来，又很快被风吹干。

　　陈泛舟知道再这样下去，三个人谁都跑不了。

　　于是三人逃到一处斜坡时，陈泛舟突然停住脚步，大喘气道：“……姚、姚大夫……”

　　然而姚未眠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静静地抓住他的袖子，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

　　“哈……”陈泛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明白自己现在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他。

　　与其这样在墨迹下去，不如让另一个能听话的先逃走。

　　宁从寻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下意识道：“少主！我……”

　　陈泛舟表情瞬间变得有些严肃，冷冷地注视着他，宁从寻只能吞下未说出口的话。

　　交代好后续的事情后，宁从寻强忍着情绪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被枯枝断树包围的两人席地而坐，高悬的孤月把两人交握的手指照的一清二楚。

　　陈泛舟咂了咂嘴，觉得现在的情况怎么有点像“殉情”呢……

　　思及此处，他笑出了声。

　　姚未眠也跑出来一身的汗，被风一吹，瑟瑟发抖，他不自觉地靠在陈泛舟身边，听到他笑出声，疑惑地抬起头，想看清他的脸。

　　结果下一瞬，冲天的火把突然从四周冒了出来，把两人围在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