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里的盛夏》梨云亿

4、 校花校草

　　时间随着校长那冗长而熟悉的讲话，像指缝间的沙，无声无息地溜走了。悬在头顶的日轮愈发炽烈，阳光变得刺眼，将窗边人的身影都勾勒出一道细细的金边，空气里弥漫着独特的气息。

　　谢知遥侧目看见林知夏的脑袋不知何时转向了他，呼吸均匀，长睫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安谧的阴影，显然早已会周公去了。他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的弧度，屈起手肘，轻轻撞了撞身边人。

　　林知夏猛地一个激灵坐直身体，像一只受惊的小猫。强烈的光线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眸子里氤氲着一层尚未消散的睡意，懵懂而茫然。“怎么了？”她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软糯。

　　谢知遥看着她这模样，忍不住笑了笑，压低声音说：“老师来了。”

　　谎话张口就来，自然得如同夏日午后必然响起的蝉鸣。

　　林知夏清醒了大半，不满地瞟了谢知遥一眼，抬手揉了揉眼眶，“你真的吓死我了。”她小声嘟囔着，带着一点被惊扰好梦的委屈。胸腔里那颗被吓得乱跳的心慢慢平复下来，她这才注意到，谢知遥的视线依旧停留在自己脸上，那笑意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深了，像是在仔细观赏什么有趣的景象。

　　“你笑什么？”林知夏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怀疑是不是睡出了印子。

　　谢知遥目光扫过她脸颊上被校服布料压出的一道浅浅红痕，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揶揄和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看你可爱。”

　　这四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像一颗投入静湖的小石子，在林知夏心里漾开一圈微妙的涟漪。脸颊似乎比刚才更热了，不知是阳光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她有些羞恼地转过头，故意不去看谢知遥那双含笑的眼，目光投向主席台，假装认真听讲。

　　只是，在无人注意的阴影里，她悄悄蜷了蜷手指，将那句“看你可爱”轻轻握在了手心。

　　而谢知遥，也心照不宣地转回头，重新望向前方。微风拂过，带来远处玉兰树的清香，她觉得，这个瞌睡被打断的午后，似乎也并不那么令人讨厌。

　　林知夏看了看手中的表，已经10点34了。校长可真能讲，一讲就是两个小时。快了，11点就放学了。再熬熬就过去了。

　　谢知遥假装在认真写着什么，纸页上却悄然多了只简笔小猫，圆滚滚的，像某个刚刚睡醒的人。林知夏则全程目视前方，只有微微发红的耳廓泄露了心事——那句“看你可爱”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扰得她心绪不宁。

　　当时针终于指向十一点，尖锐而悦耳放学铃声像一声解放的号角，瞬间划破了校园的宁静。原本沉寂的班级立刻躁动不安起来，桌椅碰撞声、欢呼声、交谈声混作一团，同学们如同开闸的洪水，争先恐后地闯了出去。

　　人潮渐渐散去，林知夏才缓缓起身，收拾好书包。刚要走，衣袖却被人轻轻拉住。

　　“走啊，去食堂吃饭。”谢知遥的声音带着笑意，清澈的眼睛望着她。

　　想到自己刚才的心慌意乱，而“罪魁祸首”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林知夏心里那点小别扭又冒了出来。她微微扬起下巴，故意不看谢知遥，用一种带着鼻音的、再明显不过的傲娇语调说：“我才不要和你一起吃饭呢。”

　　谢知遥眨了眨眼，对她这小小的反抗似乎觉得很有趣。他没有松开手，反而往前走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声音放得更轻了些，像在分享一个秘密：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吃饭。”

　　这句话比任何辩解都来得有效。林知夏猝不及防地楞了一下，所有准备好的“拒绝”台词瞬间忘得一干二净。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又在升温。她飞快地瞟了谢知遥一眼，见他眼神认真，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那点故作姿态的坚持便迅速土崩瓦解了。

　　“哼……”林知夏低下头，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嘟囔道，“……那我就给你个面子吧。”

　　说完，她率先朝食堂方向走去，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些，像是在等待。谢知遥看着她故作潇洒的背影，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快步跟了上去，与她并肩走入洒满阳光的走廊。稀疏的人声从远处传来，而他们之间流淌的安静，却比任何时刻都让人心安。

　　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小心翼翼地重叠在一起，仿佛也舍不得分开。

　　路上，穿梭于奔向食堂的人流中，谢知遥偏过头，对林知夏说：“我看了一个暑假的一中论坛，最后总结了学校食堂最好吃的几种菜，我等会带你一一品尝。”他的语气里带着点小小的得意，像是在展示什么独家收藏。

　　“论坛？我都不怎么关注。”林知夏有些讶然，随即小声嘀咕，“我还以为一中全是好学生，不玩手机呢。”

　　“那你可就错了，”谢知遥笑起来，眼眸在稀疏的树影下显得很亮，“一中的论坛可活跃了。我把它推给你，你自己看看。”他说着，便拿出手机操作起来。

　　到了食堂，扑面的饭菜香气与人声的热浪瞬间将他们包裹。谢知遥果然轻车熟路，带着林知夏绕过几个窗口，径直去排了一队相对人少的队伍。“这里的糖醋里脊超绝，外酥里嫩，酸甜适中。盐水鸭也不错，清鲜肉嫩，你可以尝尝。”

　　“行。”林知夏点了点头，对他的安排似乎已默认接受。

　　排队途中，周遭的喧闹仿佛渐渐沉淀。林知夏总是种隐约的直觉，感到有许多道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他们这个方向。她有些不自在地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旁的谢知遥，压低声音：“你有没有感觉有人在看着我们？”

　　谢知遥闻言，泰然自若地巡睃了一圈。那些目光在与他对视时，有的慌忙躲开，有的则报以善意的微笑。他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林知夏，脸上漾开一抹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容，故意拖长了调子：“可能吧——可能是我太帅气了，太引人关注。”

　　“真自恋。”林知夏忍不住嗔道，别开了脸。

　　但……这话也不全假。谢知遥的确是很帅。挺拔的身姿，清俊的侧脸，加上那种坦然自信的气质，在人群中本就显眼。而自己...也特别美！自己可是当了初中三年的校花，走哪回头率都很高。在这方面，他们俩都很有自信。

　　终于排好队，两人迅速找好位置坐下。林知夏的勺子刚碰到鲜嫩的糖醋里脊，就被谢知遥一声“先等等”给拦在了半空。她看着对方熟练地打开手机相机，对着餐盘找了好几个角度，忍不住挑眉问道：“你吃饭前也喜欢先拍照？”

　　暖色的灯光下，谢知遥的睫毛在脸颊投下细碎的影子。他连拍了几张，才收起手机，唇角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也不是，主要是给林叔报备。”他晃了晃手机屏幕，上面正是发给林知夏爸爸的对话框，除了刚发送的餐盘照片，之前还有几条：“到学校了”“正在去食堂的路上”。

　　“你！”林知夏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抹红晕，不知是窘的还是气的，“这也要说？”

　　“放心，”谢知遥的声音里带着理所当然的笑意，目光温和却坚定地落在她脸上，“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林知夏被这句话噎住，决定不再跟他进行无意义的辩论，干脆埋头专注于眼前的食物，用行动表达自己的“不满”。她舀了一大勺饭送进嘴里，米饭的香甜和卤汁的浓郁瞬间在味蕾上炸开，让她忍不住含糊地惊叹：“哇，是不错。”

　　“我选的怎么会有错。”谢知遥的语气里带着点儿小得意，也拿起了勺子。

　　食堂里人声鼎沸，碗碟的轻微碰撞声与嘈杂的谈笑声混成一曲生活的背景音。吃着吃着，林知夏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点开了校园论坛。

　　下一秒，她猛地呛住，发出一连串剧烈的咳嗽，脸涨得通红，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她慌忙捂住嘴，眼角都沁出了生理性的泪花。

　　“怎么了？看到什么这么激动？”谢知遥立刻递过一张纸巾，关切中带着一丝疑惑。

　　林知夏缓过气，一把将手机塞到谢知遥手里，手指还因为刚才的激动有些微微发抖，示意他自己看。

　　屏幕上，一个加粗热帖的标题格外醒目：【救命！在食堂偶遇颜值天花板！是哪个班的神仙下凡了？！】

　　主楼的内容更是劲爆：

　　楼主：?? 啊啊啊我不管我先尖叫为敬！刚刚在食堂打饭，排我前面的一对男女，那颜值是真实存在的吗？！男生个子超高，气质清冷又有点痞帅，女生简直是初恋脸本人，又甜又灵！他俩走一起的时候，整个食堂的光都像打在他们身上，回头率百分百！[附图：两张高糊却难掩风华的背影照]

　　1L：?? 抓住楼主！我也看到了！就坐在靠窗那边，简直是校草校花级别的，这也太好看了吧！
　　2L：?? 两人在一起更是养眼，氛围感绝了！弱弱地问一句，他们是情侣吗？如果不是的话……诸位，我可就要开始做梦了/害羞
　　3L：?? 同问！不是的话，楼下保持队形，我宣布我的爱情开始了！
　　4L：?? +1，不是情侣我就冲了！

　　谢知遥慢条斯理地滑动屏幕，看着底下愈演愈烈的“抢人”宣言，神色莫测。他抬起眼，发现对面的林知夏正紧张地盯着他，耳根泛着可疑的红色。

　　他忽然轻笑一声，把手机递了回去，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懒洋洋的调侃：

　　“看来，我得提前进入状态了，‘校花’同学。再不看得紧一点，估计明天情书就要塞满我们的桌肚了。

　　林知夏觉得不行，还是得澄清一下，不然误会可就深了。

　　林知夏迅速打字:我是这个照片中的女生，我在此澄清一下，我们不是情侣，只是普通同学！

　　林知夏按下发布键的瞬间，就像往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不，是一块巨石。

　　手机先是寂静了两秒，随即，提示音如同除夕夜的鞭炮般争先恐后地炸响，嗡嗡的震动声几乎要让手机从她手中跳脱出去。她惊得手一抖，差点没拿稳。

　　她迅速地扫了一眼那个瞬间被顶成“爆”帖的评论区：

　　“啊啊啊！正主现身了！居然不是情侣！！”??
　　“女神看我！那我就有机会了！[爱心]”??
　　“怎么感觉有点可惜……男帅女美的氛围感明明是顶配啊！不管了，我在我的平行宇宙里继续磕！”??
　　“同学，哪个班的？求认识！”??

　　更加触目惊心的是屏幕右上角，好友申请的小红标数字像脱缰的野马，疯狂跳动，眨眼间突破了“99+”。无数陌生人的头像挤满了申请列表，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屏幕里涌出来。

　　林知夏感觉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变得更加灼热、更加直接，甚至有人已经蠢蠢欲动地站起身。她脑子里“嗡”的一声，只剩下一个念头：逃！

　　“我先走了！你继续吃吧！”

　　她语速飞快，几乎来不及看清谢知遥脸上错愕的表情，便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猛地端起几乎没动几口的餐盘，转身就往人流的缝隙里钻。她的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留给谢知遥一个仓惶又决绝的背影，迅速消失在食堂喧闹的人群尽头。

　　“哎！林知夏！”

　　谢知遥下意识起身想追，可他话音未落，原本那些还在观望、犹豫的身影，仿佛得到了某种无声的许可，瞬间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形成一堵密不透风的人墙，将他严严实实地困在了中间。

　　“你好，同学，可以认识一下吗？”一个女生大胆地率先开口。
　　“同学，你是哪个班的？能加个微信吗？”另一个看起来更腼腆的女生也鼓起勇气递出了手机。
　　“哥们，刚才跑掉的那位女同学，她叫什么名字啊？能帮忙引荐一下吗？”

　　七嘴八舌的声音将他包围，各种型号的手机屏幕亮着二维码，齐齐对准了他。谢知遥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林知夏刚才塞给他的、属于她的那张纸巾。他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人群阻隔，早已不见她的踪影。

　　再看看眼前这无法控制的混乱场面，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一丝哭笑不得的懊恼在他眼中闪过，他低声自语，声音淹没在周围的嘈杂里：

　　“林知夏……你这澄清，可真会给我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