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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亲子鉴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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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林中鸟鸣清脆,炽热的阳光准时洒在这片土地上,照亮似乎寻常的一天。
初婳照常来到监护室。
今天特管局会派人再来给父亲做治疗,她得先预备好病历和其他东西。
监护室的门半开着,里面只有几位医生护士在给父亲做例行检查。
高澄并没有在这。
她心情有些复杂,但进来时表面上还维持着平静,起码看起来是这样。
检查完,初婳在报告上签过字之后,才是高明的用餐时间。送饭的还是那个身材很好带着口罩的护工。
可是今天,初婳没有心情去看他,因为她敏锐感觉到父亲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不仅吃饭的时候没有跟她讨论事情,往日看向她温和明亮的眼睛也低垂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可还没等她询问,监护室外便有人敲门。
“家主,大小姐。”外面传来的是管家陈叔的声音。
初婳放下手里的书看了一眼靠在床上的父亲。
“进来。”
厚重的门应声被打开,她问道,“陈叔,有事吗?”
陈叔缓步走进来顺手关上门他背着手,略微低头,却没有回答初婳的问题。
直到高明放下餐具,慢条斯理道:“是我叫他过来的。”
陈叔这才缓步走上前。
然后呢?
初婳心中莫名不安,张张嘴却问不出任何话,她该问什么呢?又有什么事值得这样大张旗鼓?
高明倚在床背上,疲惫地闭上眼睛。
他道:“老陈你也不用避着她,直接说就行。”
初婳无措的看向陈叔,只见他从背后拿出一个文件袋来。
她的心跳随着陈叔从文件袋中拿出一达报告,面无表情诵读时来到顶峰。
前面那些专业专业名词初婳不清楚,但是DNA三个单词,她与父亲的名字出现在里面,她便隐隐知道陈叔手中的是什么东西了。
“爸......”初婳抓住自己的衣角,看向高明,眼神茫然。
“......检方与被检方无亲子关系。”
最后一句话,一锤定音。
耳边仪器的声音骤然变得尖锐,耳鸣声如疾风骤雨般席卷而来。初婳恍然如梦,感觉意识顷刻间被抽离出□□。
她机械般地摇摇头否认,所有思维在这短短一行字内停止,让她吐不出任何话语。
胸口的黄金罗盘随着她的身体摇晃,冰冷的触感终于将她的魂灵拉到地面上来。
初婳强撑着难受,走到陈叔面前。她伸出手,目眦欲裂地看着他手中那份薄薄的报告,勉强从哽咽酸涩到疼痛的喉咙里挤出两个带着泣音的字。
“给我!”
陈叔没有动容,只是看向高明,高明点点头示意给她时,他这才将报告递给初婳。
初婳夺过报告,眼神一循一行,哪怕是那些看不懂的数据她也没有放过。
最终视线定格在报告下方那句结论上。
“检方与被检方......”她闭了闭眼,被耳鸣笼罩的世界中,她脑中只来回飘荡着陈叔说的那句。
‘无亲子关系’。
她开始头晕目眩,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做梦。
朋友突如其来的背叛,高澄的秘密,现在又来了一份什么亲子鉴定报告!
如果不是在做梦怎么会围绕着她发生这么多突然又荒唐的事?!
“我在做梦……我在做梦……”她呢喃着转身,几乎是扑在高明床边。双膝硬生生磕在地板上,却也不觉得疼痛。
“我在做梦。”她告诉自己。
“元贞……”高明试图喊她清醒。
“不要跟我说话!”她捂住耳朵,控制不住大喊一声后,又反应过来疯狂寻求她最亲的人的验证。
“爸!我在做梦对不对?!对不对?!我在做梦!”
她疯似的撕碎手中的报告,然后重重抛向虚空。雪白的纸片带着无力的绝望重新回到她的身边。
初婳的精神世界彻底崩塌。她蜷缩在床边,将脸埋进自己的臂膀,仿佛只通过这样才能维持她最后的尊严。
而对于刚才初婳的突然崩溃和如今的躲避,高明却冷静对道:“你是一个成年人了,我想,拿出证据证明给你看,这样对我们都公平。”
“你也不用担心,你还可以一直住在这里,每个月的的生活费我也会让老陈定时打给你。”
“不要再说了。”
“你还可以叫我爸爸。”
“不要再说了。”
“我不能再拖累你了元贞,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跟我在这里过这样的日子,我都是为了你好……”
“不要再说了!”初婳大喊一声,她缓缓站起来,看向高明的眼神竟全然变成了恨意,“不要再说都是为了我好了。”
黄金罗盘随着她的喊声在剧烈起伏的心口处摇晃。
“我以前什么不听你的,吃穿住行,甚至上什么学,那大学真是我自己选的吗?!是你!是你在影响我!是你说舍不得我!”
“是你让高惊月离开这里!离开我!都是你!”
“大小姐!家主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不懂呢啊!”陈叔被她的突然发难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拉她。
初婳大吼一声,“滚开!”
可陈叔是修者,她根本抵挡不了他的力量,却还是一边在被他拉出去的时候,一边不甘心地指着高明大喊,“都是你把我变成今天这幅样子!都是你!”
“现在又拿出什么报告说我不是你的孩子!找理由不要我!”
“高明!我恨你!”
混乱中她将门上的把手掰下来,毫不犹豫扔进去泄愤,连带着最后一句。
“我恨你!”
这三个字凄厉至极,响彻整座望月楼。
楼内其他人全都跑过来看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早上还活力满满的人,怎么好端端这么一会功夫就疯了。
而高明也在这一串串痛恨崩溃的话里撑不住开始咳嗽,最后在门关上的刹那,他扑在床边重重吐出一口鲜血。
紧接着,所有的仪器都发出绝望的尖啸。
“家主!”
“高先生!”
初婳瘫坐在地上,令她痛苦的耳鸣声仍旧以密不透风的姿态将她与世界割离。
身体也冷得发麻,让她一动也不能动,只能怔怔看着眼前身后的人,看着他们无声缓慢地跑进内室。
在人群缝隙中,一条无力的手臂闯入她僵硬的视线中。
世界瞬间天旋地转。
最后她重重晕倒在地上。
在人声和仪器声鼎沸的背景前,一双白色护工鞋停在初婳面前。
……
初婳身上穿着来不及换掉的睡衣,披头散发地踮脚站在监护室的窗口前。
她面色苍白得吓人,嘴唇也因为里面的场景,紧张恐惧到泛白。
此时监护室里有四个医生,一个正半坐在床上为又一次昏死过去的高明按压心脏,另外三个医生围站在一边,似乎是准备接力,还有手持除颤器和针管的护士站在旁边。
争吵晕倒已经是昨天的事情了,今天她刚醒来就有人让她过来,说或许还能见父亲最后一面。听到这句话,她便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赶了过来。
现在站在这,她忍不住想起一开始的事情。
父亲刚受伤的时候还有一些灵修过来要医治父亲,但是他们一个个都摇头叹息,说父亲命不久矣回天乏术,说那些灵力和未知的力量,水火不容,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哪怕天底下最坚固的堡垒也会被里面相撞的两股力量击碎。
说父亲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
但是她不甘心,所以她逼着高澄建成了这座监护室,用世界上最好的仪器,聘请最好的医生,妄图用自己的方式证明她不依靠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也可以将父亲救回来。
可是,可是那些检查报告,一页一页,讲得都是父亲不久于人世,他的身体在快速衰竭并且势不可挡。
现在,她组建起来的这场梦,似乎快要结束了,甚至,还是由她亲手戳破了这层摇摇欲坠的梦之泡影。
脑海中不断回响的昨日的字字句句,反反复复提醒着她,是她将父亲彻底推入死地……
初婳不敢移开一眼,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便互相握住手臂,将指甲抵在肉上,却用力地得几乎要掐出鲜血来。
窗外今天没有阳光,天空上只飘荡着厚厚阴云,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映衬凡间中的生离死别,才能为它们蒙上一层命运般的色彩。
“陈叔,高澄在路上了吗?”初婳声音沙哑,问向站在她身后的人。
哪怕一夜没睡的等候,陈叔声音疲惫,却也没有愤恨之类的情绪,他答道:“早上我给少爷打了电话,现在他应该在路上了。”
“你有说父亲现在的状况吗?”她问。
“有的,少爷表示很担心。”
“算他还有点良心。”初婳喃喃一句。
接着,她将额头抵在门上,突然问起其他事。
“陈叔,从我记事开始您就在父亲身边跟着了,到如今,已经多少年了?”
陈叔没有问为什么,而且不带犹豫地直接回答, “再过三个月,就满三十年了。”
三十年,陈叔今年才五十,父亲占了他生命中的一大半。
初婳终于回过头,她看着他的眼睛,看着这位忠实的管家,一字一句道:“陈叔,我要你替我去做一件事。”
......
监护室外就剩初婳一个人,直到口腔中蔓延出一股铁锈般的腥气,她这才察觉到自己已经将唇内咬的血肉模糊。
初婳咽下这来势汹汹的血气,缓缓走到靠着窗的椅子前侧身坐下,铺天盖地般的无力感在身体内蔓延。
她低头看着自己无力的双手,那些平时故意不去想起的事情在此时也趁虚而入。
书架上的古籍,床头上堆积的医书下的书和一个小女孩想要拯救世界的美梦。
书籍都可以被记住,但美梦却终究是美梦,一醒来就会结束。
后来小女孩在经历过一个个失败的夜晚,一次次痛哭后,强迫自己学会麻木,学会欺骗自己,学会接受父亲安排好的一切。
最后她甚至能笑着对自己说,拯救世界多累啊,躲在爸爸身边享受生活才是最好。
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最好。
初婳想起昨天最后失控喊出来的话,直到这时她才终于在为自己编织的假象中醒来。
原来,她从未真正放下过,与生俱来对力量的渴望让她就是恨,就是不甘心。恨来恨去不过就是恨一起长大的人都可以修行,只有她不可以。
而现在,或许那场美梦真的能降临在她的世界里。
初婳握紧拳头,抬头凝视着外面已经酝酿了一晚终于落下的雨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