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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蜡烛的温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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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凝时常盘问自己,她喜欢沈浚南的什么?是他的好成绩,还是他的颜值?如果她自己也那么优秀,那她一定不会做那个仰望者了。
她总是这么想。
周日的教学楼,像一座被抽空了声音的玻璃器皿,洁净,冰冷,反射着午后略显慵懒的阳光。
时凝来的早,她选择这个时间到教室,近乎一种自我疗愈,企图用这绝对的安静来抚平昨日决心带来的撕裂感。她把“不再喜欢沈浚南”这个决定,像一枚□□的蝴蝶标本一样,小心翼翼地安放在这寂静里。
她推开教室门,门开的瞬间,声音和气味涌了进来。
人声不多,只有几个男生的说笑,显得比往常空旷的教室要热闹,但又并非喧哗。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清晰而甜腻的奶油香气。
时凝的脚步顿在门口。
教室中间,并没有想象中的大阵仗。只有四五个人,围在沈浚南的座位旁。课桌上放着的,是一个小巧精致的圆形蛋糕,约莫六寸大小,纯白的奶油,上面简单缀着几颗草莓,中央插着一根孤零零的、还没点燃的彩色蜡烛。旁边散落着几个包装随意的小礼物,一看就是关系极好的朋友的手笔。
是谁生日?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掠过那几个男生,都是沈浚南那个圈子里常出现的面孔,篮球队的,或者竞赛班的。然后,她的视线无可避免地,落在了被他们隐约围在中心的那个人身上。
沈浚南斜倚坐在课桌上,一条长腿随意地支着地。他穿着棉袄,拉链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
这种不时令的穿搭,也只有他能穿的出来。
冷白的皮肤在从窗户斜射进来的阳光下,几乎有些晃眼。他正笑着侧头听旁边一个男生说话,嘴角扬起一个极其好看的弧度,眉眼舒展,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轻松又愉悦的气息。
原来是他的生日。
她厌恶这种对比——他的世界总是那么圆满,连友情都显得如此轻松;而她的世界,支离破碎,连一份像样的牵挂都显得奢侈。
说实话——她厌恶他总能轻易获得她渴望的一切,厌恶他此刻脸上那毫无阴霾的笑容,像一面镜子,照出她内心的灰败。
她几乎是立刻低下头,从后门走了进去。她像一抹试图融入墙壁阴影的尘埃,贴着墙边,加快脚步,只想迅速逃到教室那个属于她的安全角落。
她刚把书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诶?时凝?”一个清朗的、带着些许意外和笑意的好听声音响起,穿透了那几个男生不大的说笑声。
是沈浚南。
他注意到了她。
时凝的身体瞬间僵硬,留下冰凉的指尖。她能感觉到所有的目光,虽然只有四五道,但此刻都聚焦在她身上,带着男生之间那种大大咧咧却又足够让她无所适从的好奇。
她不得不慢慢抬起头。
沈浚南的手里已经拿着那个小蛋糕旁边配的塑料切刀。
他转身,“正好,今天我生日,他们非要整个蛋糕。挺小的,不过味道好像还行,来一块尝尝?”
他说着,用那把小小的塑料刀,在那块本就不大的蛋糕上,比划着要切下一块。动作随意又自然。
时凝的目光被迫抬起,落在他手上。他的手指修长而干净,握着那柄可笑的塑料刀。他又抬起眼看向她,眼神里带着笑意,或许还有一丝因为他朋友们在场而更显外放的、轻微的热情。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给他轮廓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柔光。
这一刻,所有的情绪——自卑、嫉妒、那无法熄灭的恋慕、以及昨日那脆弱的决心——猛地混合在一起,发酵成一种尖锐的、几乎是自卫般的冲动。
她明明已经想好要和他划清界限了,他又凭什么可以这样理所当然地散发他的善意?
一种强烈的、想要破坏点什么、想要划清界限的欲望攫住了她。她猛地垂下眼睛,不敢再看那蛋糕,也不敢再看阳光下他过于耀眼的笑容,声音干涩,冷硬,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近乎无礼的疏远:“我不吃。”
空气瞬间凝滞。
她连“谢谢”都说不出口。
那柄小小的塑料刀停在了蛋糕上方。她能感觉到沈浚南的动作顿住了。周围几个男生的说笑声也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瞬间安静下来。一种微妙的、令人窒息的尴尬在空气中迅速蔓延。
这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时凝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
她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会是错愕,是不解,或许还有一丝被当众拒绝的难堪。
她死死地盯着自己放在桌上的书的封面,手指紧紧抠着书页的边缘,翻开练习册,假装做题。
终于,她听到沈浚南开口说话了。
“行吧。”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轻松,但似乎比刚才淡了一些,“那……不打扰你学习了。”
他端着那盘终究没有切下来的蛋糕,转过身去。
他继续跟他那群朋友说话,然后那几个男生发出了几声压低了的、意味不明的笑声,气氛重新活络起来,但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时凝僵硬地趴下,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她把自己缩成一团,死死地低着头,恨不得钻进课桌抽屉里去。鼻腔里那股甜腻的奶油香味此刻变得无比刺鼻,仿佛在持续地嘲笑着她的可笑。
她成功了。她用最笨拙最伤人的方式,捍卫了那可怜的距离感,实践了那句“不再喜欢”。
可是,为什么心口那个洞,非但没有填补,反而呼啸着刮起了更冷的风?
咫尺之间,他的欢愉那么真实,而她的无助,也因此而更加锋利,更加无处躲藏。
其实,厌恶是假,那只是她用来自我保护的、一触即溃的盾牌。真正煎熬她的,是那无法熄灭的向往,是那云泥之别带来的绝望,是见证了沈浚南的“爱情”以后,留下的、更深沉的黑暗。
那根小小的蜡烛,终究在她心里烫下了一个难以愈合的烙印。
时凝想,“就这样吧。”
她应该把心思放到学习上,考一个好大学,然后找一份好的工作,她不该把时间花在一份无果的感情上。
她总是这样自我规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