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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的心思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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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凝以为,暗恋是一场独自跋涉的远征,后来才明白,不过是用眼睛描摹一个背影,用脚步丈量一片无法靠近的温度。她走得很远,远到忘了为何出发,却始终走不进那个人偶然回望的视线。那些微风与阳光,曾是她全部的行囊,原来也只是某个人无心洒落的碎屑。
她燃烧期待,才发现最令人痛心的并非得不到,而是最后才明白——那个人从来不是终点,而她却早已无法回头。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能轻易放下。
他们说,暗恋是一种残缺的爱。但时凝始终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早上,教室里的空气总带着粉笔灰和阳光混合的味道。
时凝坐在第五排靠窗的位置,这是她特意挑选的——她不喜欢离黑板太近,也不喜欢离老师太近。
开学已经两个月,她依然保持着这个习惯:每天提早二十分钟到教室,只为了能够享受这独属于沈浚南和她的几分钟。
因为沈浚南是走读生,且总会提前二十分钟到教室。
不过她并没有敢能抬头多捕捉一些沈浚南走进来的瞬间,相反,她总是在他进门的时刻慌张地低头,捏紧那只断墨的笔。
只有在沈浚南坐下了,她才敢抬头去瞟他的背影。
看见他学习,她也开始学习。
沈浚南总是和一群朋友一起出现,笑声先于人到达教室门口。他像一轮移动的太阳,走到哪里,哪里就亮起来。时凝注意到,就连最严肃的数学老师看到沈浚南,眼角都会微微弯起。
这些都和她很不一样——她只喜欢独来独往,也没有跟人拉笑话的幽默感,就连老师们也不常跟她说话,说她是班上最安静的女生。
她想,“安静”或许是“透明”的代名词吧。
课间时分,女生们有时候会找各种理由凑到沈浚南座位旁。时凝从不参与,只是低头假装看书,耳朵却捕捉着他的每一句话,悄悄记下来他的每一个习惯,比如沈浚南不喜欢吃甜食,喜欢看小说……
他的声音清朗,带着一股子干净,偶尔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总能引得周围笑声一片。
体育课是时凝最害怕,也最讨厌的课程,因为她仿佛天生就没有运动细胞,凡是跟“球”沾边儿的运动,都玩的不好。但如果每天都有体育课,她也会愿意去上,因为沈浚南似乎精通各类运动,篮球、足球、排球、乒乓球都不在话下。“哪怕坐在边上看他打球也是好的”,她总会这么想。
这周五是排球课,也是她最最讨厌的球类运动课。她害怕打球的时候因为自己的疏忽导致丢分,也害怕自己的眼镜被那飞来的球打落在地上,更害怕自己笨拙的姿势引来他们的哄笑。
她非常厌恶自己的眼镜。
毕竟,她有过那样的经历——初中的时候,一只飞来的足球将她眼镜框里的镜片打落,镜片划伤了她的脸,留下了五厘米的伤口。虽说三年过去了,却也还有一道淡淡的印记。她倒不是觉得当时有多疼,而是因为她的误入球场导致体育老师带她去上药,换镜片,让她很尴尬。更小的时候,她还被一个篮球击中了脑袋,自那以后她妈妈便说她的脑袋被那颗篮球踢歪了。
不仅如此,那副眼镜还遮挡了她的颜值,至少她是这么觉得的。
不过话说回来,她有自知之明,她就是非常不擅长排球!或许该说,是不擅长任何运动!
时凝躲到了队伍最后面,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习惯站在人群边缘,低马尾扫在脖颈上,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耀眼的身影。他正在网的另一端,身姿挺拔,动作利落,每一次跃起扣杀都引来阵阵喝彩。
“时凝!接球!”
体育老师突然一声喊,像一道惊雷劈中她。她猛地回神,只见一个黄色的球影直直朝自己脸上飞来。大脑瞬间空白,她下意识往旁边缩,手臂却没能躲开——“砰”的一声闷响,球重重砸在她纤细的胳膊上,弹开了。
周围响起几声压低的嗤笑,像细针扎进耳朵里。她的脸颊轰地烧起来,一直红到耳根。她不会打排球,也从来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打。
更重要的是,他就在对面看着。
她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消失掉。
“没关系,下次记得接啊。”体育老师随口鼓励了一句,就跑开了。
时凝低着头,手指无措地揪着衣角。可她还是没忍住,抬起眼,飞快地、偷偷地,望向他的方向。
沈浚南正笑着与队友击掌,“怎么样!服不服输!”他从头到尾,根本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她,以及她刚刚那场狼狈不堪的插曲。
她心里轻轻一沉,像被什么东西无声地攥紧了。有一点庆幸,他没看见她的笨拙;却有更多、更多的失落,密密麻麻地涌上来。
她永远是他视野里一片模糊的背景,哪怕她的名字,他都还不知道。
可他们是同班同学……
下课铃响,大家纷纷收拾东西准备回教室。时凝去洗手的时候,看见沈浚南和几个男生把水龙头开得很大,他们互相泼水打闹。
忽然,沈浚南像是想起什么,从耳朵上拿下来白色的无线耳机,小心地放在洗手台边的长椅上,然后俯身洗脸。
时凝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下来。
那是他经常戴的耳机,她曾在无数个课间看见他戴着它,修长的手指偶尔随着节奏轻敲桌面。“莫非他上课在开小差?”她曾不止一次这么想。
就在她经过长椅的那一刻,后面突然有同学打闹着撞过来,时凝一个踉跄,手下意识扶向长椅——
咔嚓。
细微却清晰的声音从她手下传来。
时凝僵住了,缓缓抬起手,看到沈浚南的无线耳机已经从充电盒里摔出来,右耳的一只甚至裂开了一条细缝。
撞到她的同学早已跑远,周围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小的事故。除了——
“怎么了?”沈浚南抹掉脸上的水珠,转过身来。
时凝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只碎裂的耳机,像是握着一颗炸弹。她看着水珠从他湿漉漉的发梢滴落,沿着脖颈滑进衣领,看着他因为运动而泛红的脸颊和明亮的眼睛。
这是开学以来,他第一次正眼看她。
“对不起,我……我不小心……”时凝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你的耳机……”
沈浚南走近几步,从她颤抖的手中接过耳机,仔细查看后眉头微蹙。
“好像坏了……”他轻声说,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我看看还能不能用。”
时凝的心脏沉到谷底。她设想过无数种他第一次对自己说话的场景,唯独没有这一种。
“对不起,我会赔给你的……”她声音哽咽,几乎要哭出来。
沈浚南终于抬头认真地看着她。他的眼睛是浅褐色的,像蜂蜜一样透明温暖。
时凝在这目光中无处遁形。
“你好像是我们班的吧?”他问。
原来他根本不认识她?
两个月同班,她在他眼中竟然如同空气!
时凝不敢说话,怕一开口就会泄露太多情绪。
“没关系。”沈浚南忽然笑了,“反正也用了很久了。只要你别告诉班主任我带耳机来学校就行。”
他如此轻易地原谅了她,就像原谅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无意犯下的小错误。时凝心里涌起一股酸楚——她宁愿他生气,至少那样代表他把她当作一个需要在意情绪的对象,而不是一个无需计较的路人甲。
“我还是……”时凝想说她会赔偿,但沈浚南已经转身将耳机收进口袋,和朋友们继续说着刚才的话题,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兀自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