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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越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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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对我不用负责的”。
季栀轻飘飘地说。她低下头去,眼里的失望像一根细如发丝的针,精准地刺入了岳沉心脏最不设防的角落。
她低低地“哦——”那一声时,岳沉就察觉到了不对劲。那不是一个被满足后的回应,而是一种了然的、带着点自嘲的失落。她听懂了他的意思,却用她自己的方式,曲解了,或者说,刻意贬低了他的动机。
因为他把她归为“麻烦”,而他的工作是“清理麻烦”。
所以,他所有的关注,所有的“用尽一切手段”,都只是出于职责?只是他清理工作的延伸?
季栀说完那句话,甚至努力扯出一个笑容,试图让气氛显得轻松些,仿佛在说“看,我很懂事,我不需要你为难”。她不再看他,目光飘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刚才那股不管不顾扑上来拥抱的勇气,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散。
她站起身,动作有些仓促,想要逃离这个突然变得令人窒闷的空间。
“我回去了……”
话音未落,她的手腕骤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攥住。
那力道极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甚至让她感到了微微的疼痛。季栀惊愕地回头,撞进岳沉那双骤然变得幽深、翻滚着难以言喻情绪的眼眸里。他不知何时也已站起,距离极近,近到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自己惊慌失措的倒影,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低气压。
“谁允许你擅自下结论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暴风雨前压抑的雷鸣,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季栀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意和这强硬的禁锢吓住了,挣扎了一下,却撼动不了分毫。“我……我只是说事实……”
“事实?”岳沉打断她,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弧度,“你以为你是什么?一件需要定期维护的武器?还是一个需要清理的垃圾?”
他的话语尖锐得刺人。季栀的脸色瞬间白了白。
“我……”
“我对你负不负责,”岳沉逼近一步,褐色的瞳孔紧紧锁住她,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冷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灼人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锐利,“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定义了?”
他的目光像解剖刀,一层层剥开她故作轻松的伪装,直抵她内心深处那点隐秘的不安和自我怀疑。
“清理麻烦是工作,”他盯着她,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砸在她的心坎上,“但让你活下去——”
他顿了一下,那双看惯了生死、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涌,最终冲破了冰层,流露出一种近乎野蛮的、不容置疑的真实。
“是我的本能。”
本能。
不是责任,不是命令,不是任何外界强加的东西。
是如同呼吸、如同战斗、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的,深植于骨髓深处的本能。
季栀彻底呆住了,所有的挣扎和辩解都卡在喉咙里,化作一片空白。她看着岳沉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有些骇人的专注和占有欲。手腕上传来的力道依旧很重,带着他指尖的薄茧摩擦着她的皮肤,留下清晰的、不容忽视的触感。
不是责任。
是她误解了,他用“麻烦”和“工作”作为伪装,藏在其下的,是远比责任更原始、更牢固、也更可怕的东西。
是本能。
是她这个人本身,触动了他生存法则中最底层、最不容撼动的那根弦。
岳沉看着她震惊到失语的样子,眼中的风暴渐渐平息,但那份锐利和专注并未减少。他松开了一些钳制她手腕的力道,但并没有完全放开,仿佛只是怕捏碎了她。
他抬起另一只手,用指腹,有些粗暴地擦过她微微颤抖的唇角,抹去那点她强装出来的、比哭还难看的笑意。
“别再自作聪明地替我做决定,”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那份冰冷,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沙哑,“听懂了吗?”
季栀怔怔地看着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本能,这两个字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像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滔天巨浪。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她只是用力地、狠狠地点了点头。
看着她这副难得乖顺、又带着巨大冲击后茫然的样子,岳沉眼底最后一丝厉色也消散了。他彻底松开了她的手腕,那里已经留下了一圈清晰的红痕。
他转过身,重新在椅子坐下,侧影挺拔孤峭,仿佛刚才那个瞬间情绪失控、说出“本能”二字的人只是幻觉。
“回去睡觉。”他没看她,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淡,但仔细听,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季栀站在原地,摸了摸自己还有些发烫的手腕,又看了看他的侧影。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微微耸动。不是开心,也不是难过,而是一种巨大的、颠覆认知后的释然和难以言喻的悸动。一万只蝴蝶在胃里扑棱翅膀,搅得她坐立难安,一股滚烫的、莽撞的冲动在血液里奔流,催促着她做点什么。
现在回去睡觉,似乎太平淡了,对不起这石破天惊的夜晚,不符合她执拗多年深夜来确认的心。
她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豁出去的、亮得骇人的光芒,像一只瞄准了猎物的小豹子。岳沉依旧盯着文件,侧对着她,台灯将他挺拔的身影勾勒得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
季栀屏住呼吸,踩在冰凉干净的地板上,一步一步,如同踩在心跳的鼓点上,悄无声息地靠近他。很近了,她能看到他线条利落的下颌线,和微微抿着的薄唇。
就是现在!
她猛得弯下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极快、极轻地将自己的嘴唇印在了他的侧脸上。
那触感一掠而过,如同蝴蝶振翅,羽毛拂过。轻得几乎像是一个错觉,却带着少女唇瓣独有的、温软而潮湿的印记。
时间凝固了。
季栀甚至来不及感受他皮肤的触感,也来不及去看他任何反应。在岳沉身体骤然僵硬、那股骇人的气场即将爆发的前一秒,她像一个完成了完美恶作剧的孩子,猛地转身,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头也不回地冲出了他的房间!
“砰!”
房门被甩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甚至带着点仓皇逃窜的意味。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岳沉一个人。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仿佛被一道无声的闪电劈中。侧脸上,那被亲吻过的地方,像被烙铁烫了一下,留下一个清晰而鲜明的、带着微妙湿意和温热的触感。那感觉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蔓延,烧灼着他的皮肤,甚至试图钻进他的血液,扰乱他向来冷静自持的神经。
他极其缓慢地、几乎是机械地,抬起手,用指尖触碰了一下那个位置。
触感真实。
不是幻觉。
那孩子……
亲了他。
用那种极快、极轻、却带着不容忽视存在感的方式。
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怒混合着某种他拒绝承认的深层悸动,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他的脸色变幻不定,下颌线绷得死紧,褐色的眼眸里翻涌着前所未有的风暴。那里面有利刃出鞘般的锐利,有被冒犯的冷冽,但深处,似乎还有被那猝不及防的柔软触感所带来的、短暂的空白和失神。
“季栀——!”
一声压抑着狂怒的低吼,终于从他齿缝间挤了出来。这声音不大,却带着足以冻结空气的寒意,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利箭般射向紧闭的房门,仿佛能穿透木板,将那个胆大包天、偷袭完就跑的罪魁祸首钉在原地。
门外,早已空无一人。只有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快速远去的、跑过地面的啪嗒声。季栀得逞后带着惊慌与窃喜的急促喘息,飘散在空气中。
岳沉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一种久违的、几乎失控的情绪在他体内冲撞。他想立刻冲出去,把她拎回来,用最严厉的方式让她明白这种行为的后果。
但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指尖触碰过的地方,那奇异的感觉挥之不去。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胸腔里那陌生的躁动。再睁开时,眼中的风暴稍稍平息,却沉淀为一种更加复杂、更加幽暗的情绪。
他抬起手,重重一拳砸在桌上。
“咚!”
沉闷的声响,如同他此刻混乱的心跳。
“你越界了。
”他声音冰冷刺骨,一字一顿地宣布。
只有窗外沉默的月光见证了他悄然泛红的耳根,以及那紧握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拳头,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