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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掏个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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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冽的刀气横扫八方。
更多的黑影从雾中钻出,前赴后继。
头顶传来异动。
阵图每下降一寸,周围的压力就增强一分。
空气变得粘稠,灵力运转也滞涩起来。
越靠近阵眼,阻力越大。
严长涉目眦欲裂。
他能感觉到,陶阙依就在前方不远处。
那微弱的灵力波动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他每前进一步,都像顶着万钧山岳。
脊骨被无形巨力压得咯吱作响,他被迫单膝跪地,以刀撑身,才勉强没有倒下。
他不能停。
陶阙依的状况只会比他更加糟糕。
说来奇怪,这等需以修士精血为引,至少耗时数月才能布成的阴毒邪阵。
到底是谁布下的?
魔物狡诈但大多愚笨,未必有此等耐心与布局之能。
而且它们的目标貌似本就是他。
可笑他严长涉为人师长,向来告诫弟子最忌将软肋暴露人前。
未曾想,有朝一日,自己竟也成了局中人。
既然是因他受困,那么他必须拼尽全力去救。
灵力再次爆发。
脊骨被无形巨力压得咯吱作响。
他硬生生顶着阵法威压站了起来。
魔物趁机扑上。
幻化出来的利爪刺进他的肩胛。
严长涉反手一刀将其劈散。
又一只影魔从地底浮出,咬住他的小腿。
锋利的牙齿深深嵌入血肉。
他直接以威压震碎魔物,拖着鲜血淋漓的腿继续前进。
该死,若不是因这诡谲的法阵,这些魔物如何能近他身?
鲜血浸透玄衣,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吞下一颗丹药,继续往前冲。
那双眼睛亮得骇人。
近了。
更近了。
他终于看见了——
那个紧缩在金色光罩里的身影。
他周身的金罡罩逐渐黯淡无光。
而在他头顶,赤血阵图已经压到离他只有不足一尺的距离。
“阙依……”
严长涉想冲过去,想抱住他,想把他从这该死的阵法里拉出来。
可现在的他,连站直都困难,更别说冲进阵眼了。
陶阙依已到了极限。
五脏六腑被无形巨力挤压,呼吸越来越艰难。
视野开始模糊。
耳边嗡嗡作响。
他微弱地撑着最后一丝气力,传音道:“师尊……我好闷……身上好疼……像要被碾碎了……师尊……你还好吗?”
阵外的韩容听着那断断续续的传音,闭上眼,狠心切断了联系。
他不敢再听下去了。
不敢听那孩子被活活碾碎时的惨叫,不敢想象那具单薄身躯化为肉泥的画面。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有迈出一步。
阵法已启,若是严长涉都无可奈何……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师尊!师尊!”
传音被切断的瞬间,陶阙依彻底慌了。
不论他怎么叫喊,都得不到韩容的回应。
师尊是不是已经遭遇不测?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做……
绝望的刹那,一双手臂忽然从身后紧紧抱住了他。
陶阙依涣散的眼眸微微转动,哑声唤着:“师……尊?”
除了师尊,还会有谁会在这个时候冲进来?
身后的人浑身一僵,随即更用力地收紧手臂,好似要将他勒进骨血里。
陶阙依的眼泪混着血沫滑落:“师尊……对不起……”
如果不是他贪玩,也不会落入陷阱,还要害的师尊同他一起承受这般非人苦痛。
“对不起……”
他闭上眼,体内残存的所有灵力开始疯狂逆转冲撞。
抱着他的严长涉,看见他周身开始迸发出刺目金光。
“阙依!停下!”他嘶声厉吼。
可陶阙依已听不见了。
他全部的心神都沉入丹田,引动燃烧着那颗金丹……
——
阵外,韩容猛地抬头。
只见夜空之上,聚集起滚滚厚重的黑云。
云层深处,紫色雷电疯狂窜动。
威压笼罩四野。
韩容脸色煞白:“这是……天劫!”
云层中看似只有一道天雷在蠢蠢欲动。
那便不是冲着早已历过第一道天劫的严长涉来的。
难道是陶阙依在绝境中强行突破,引来了天劫?
可这怎么可能?
他才刚结丹不久,距离仙境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强行突破只会是死路一条……
潘忆蓬也骇然变色,急急传音:“快撤!”
魔群传来不满的声音:“撤什么?这阵法只压仙族,对我们又不起作——”
潘忆蓬咆哮着:“蠢货!抬头看看!是天雷!所过之处妖邪无法生还!你们想死在这里吗?!”
魔群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可已经晚了。
紫雷悍然劈落。
那雷柱通体紫光缭绕,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精准击中阵眼!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中,血色阵图应声碎裂。
雷光裂成数道分支,向四周蔓延,所过之处,那群魔物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为飞灰。
良久,浓雾散尽,天光微露。
林间只剩满地焦土与木炭残骸。
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
阵眼中心,严长涉紧抱着怀中昏迷了的陶阙依。
他浑身浴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钻心的痛。
他像是完全感觉不到。
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怀中人身上。
颤抖的手轻轻按在陶阙依丹田处,灵力小心翼翼地循着经脉探入。
那颗本应莹润饱满的金丹。
此刻布满了细密的裂痕,灵力正从中不断逸散。
若不立刻稳住,不需半个时辰,这颗金丹便会彻底崩碎。
他会死。
一道白影落在身侧。
韩容没有多言,当即盘膝坐下,温和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给二人。
然而收效甚微。
陶阙依的气息仍在持续衰弱。
严长涉没有丝毫迟疑,径直探向自己丹田所在的位置。
“你做什么?!”韩容骇然惊叫。
严长涉额角青筋因极致的痛苦而根根暴起。
他生生将自己的金丹,从与血肉神魂紧密相连的丹田中,剥离出来。
此过程之痛,堪比凌迟。
“咳——”
严长涉口中呛出血来,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颤抖着将那沾满鲜血的金丹递到韩容面前。
“拿去……救他……”
他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气。
韩容面色诧异,有些犹豫:“严仙君,你——”
“快!”严长涉厉声打断,眼中血丝遍布。
韩容接过那颗尚带余温的金丹,拂去表面血污。
随后抱起陶阙依,轻轻托起他的下颌。
那金丹刚触及他的唇瓣,便化作一道柔和的金色流光,主动涌入他口中,顺着经脉沉入丹田。
陶阙依的身体一颤。
努力想要睁开眼。
朦胧的视线里,映出一张清冷熟悉的脸——是师尊。
太好了……师尊没事……
他想说些什么,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瞬间吞没了他刚凝聚起的一丝意识。
沉入黑暗前,他只感觉到一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正缓缓填补着丹田处破碎的虚无。
——
林外,潘忆蓬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爽朗笑容的脸上,此刻只有一片骇人的阴冷。
他攥着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那么多族人,都死在了刚刚那场天雷中……
要是不能把陶阙依抓起来,折磨百年,根本难消他心头之恨!
——
一月后,齐夷峰。
严长涉在剧痛中苏醒。
眼前是熟悉的床帐,鼻尖萦绕着浓重的药味。
“嘶——”
他试着动了动,全身骨骼生疼。
“仙君您醒了?”
例行看望的温洛急忙凑近:“感觉如何?有无特别不适之处?”
严长涉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询问,目光急切地扫过四周:“阙依呢?他怎么样了?”
温洛连忙安抚:“仙君放心,陶师弟他性命无虞,只是尚未苏醒,仍在静养。”
她斟酌着言辞:“倒是仙君您……灵力枯竭,经脉受损,尤其是……金丹……”
她有些忐忑地观察着严长涉的表情。
金丹碎裂,对任何修士而言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她不确定这位向来心高气傲的长涉仙君,能否承受得住。
“不过仙君也不必过于忧心,虽然金丹没了,但您光凭天生仙骨也足以傲视……”
她正试图安慰,却被严长涉打断道:“我金丹还在,只是给阙依了,你不知道?”
温洛愕然地张了张嘴,半晌才找回声音:“啊?我说他丹田处都是您的气息,我还以为……咳,那您也是够大方的。”
她没好意思说下去。
之前为陶师弟诊脉时,她是发现陶师弟体内且萦绕着一股与长涉仙君同源的气息。
还暗自揣测,是不是因两人有了肌肤之亲,灵力交融后产生的结果。
不过……那可是仙境三层修士的金丹!
足以让一个凡人立地筑基,让低阶修士一步登仙的至宝!
更别说这是仙修体内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要从丹田处掏出来简直比把人生长于体内的脏器拔拽出来痛快百倍。
一瞬间,温洛感到头皮发麻,小腹好似都在隐隐作痛。
长涉仙君对陶师弟的态度,没想到还挺认真……
严长涉撑着想要下床:“我要去看看他。”
“仙君!陶师弟还没醒呢!”温洛急忙按住他。
“我就看看。”严长涉固执地说。
不然他难以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