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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心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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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更深处,远离河岸的避风处,月光勉强穿透枝叶,提供些许光亮。江乐川哆嗦着,正努力拧着自己湿透的T恤,水珠滴滴答答落在脚下的落叶上,在寂静的林中显得格外清晰。
一阵夜风吹过,湿衣服紧贴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让他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
就在这时,一件带着体温的干燥外套,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直接披到了他的肩膀上。
江乐川愕然抬头,只见贺野不知何时已经脱下了他自己的运动外套,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薄的深色长袖T恤。月光勾勒出他姣好的身形和不容置疑的眼神。
“穿上。”贺野的声音简短而强硬,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意味,“身上至少要有一件是干的。后半夜会越来越冷。”
江乐川看着他只穿一件单衣的样子,下意识想推拒:“啊?不用了,你自己穿吧,我拧拧就......”
话没说完,又一个响亮的喷嚏打断了他。
贺野的眉头立刻蹙紧,不再废话,直接上手,近乎粗暴地将外套裹紧在江乐川身上,甚至顺手把拉链拉到了顶端,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少废话。你腿上有伤,不能再失温。”他的语气硬邦邦的,但借着月光,江乐川似乎瞥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心疼。
“可是......你这样会不会冷啊?”江乐川被裹得像个粽子,声音闷闷的,还是忍不住问。
贺野别开脸,检查了一下自己撕下给他包扎小腿的布条是否牢固,语气依旧很冲,却泄露了真实的担忧:“总比眼睁睁看着某个笨蛋冻死强。”
“......哈哈哈,阿野你有时候真够别扭的......啊嚏!”江乐川试图用玩笑缓解气氛,却再次被寒意打败。
“闭嘴,保留体力。”贺野命令道,目光落在他还在滴水的裤子上,眉头皱得更深,“裤子也湿透了,脱下来拧干,尽量拧干。”
“诶?!脱、脱裤子?!不好吧......”江乐川瞬间尴尬,脸腾地红了,下意识抓紧了裤腰。
贺野闻言,转回头,月光下他的眼神幽深,带着一丝危险的压迫感,缓缓重复:“你、说、呢?” 他甚至微微上前半步,作势要亲自动手的样子。
“啊啊啊!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来!自己来!” 江乐川吓得连连后退,也顾不上尴尬了,赶紧背过身去,手忙脚乱地执行命令。
贺野这才冷哼一声,转身走到几步开外,背对着他,算是给了点隐私空间,但挺拔的背影依旧透着不容置疑的监督意味。他快速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又看了看不远处被顾杏和梁星照顾的闫冬雪,大脑飞速运转。
等江乐川勉强拧干裤子重新穿好,贺野已经大致有了方案。他走回来,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但更添了几分决断的力度:
“听着,我们现在的情况,副班脚踝扭伤,无法独立行走;你腿上有伤,失血加上失温,体力会下降得很快。原地等待不确定的救援风险太高,夜晚森林温度低,没有火源,我们耗不起。”
他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最后落在江乐川身上:“我们必须继续走,沿着河流下游。这是唯一确定的出路。”
“可是......” 梁星看了看闫冬雪,又看看江乐川,面露难色。
闫冬雪忍着痛,抬起苍白的脸,声音轻柔却坚定:“贺野同学说得对,不能因为我拖累大家。我脚伤了,走不了太快......你们先走吧,沿着河做标记,找到路后再带人回来接我,或者我等天亮......” 她不想成为团队的负担,尤其是在江乐川也受伤的情况下。
“不行。”贺野斩钉截铁地打断她,没有一丝犹豫。他走到闫冬雪面前,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她脚踝肿胀的程度,然后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
他转过身,背对着闫冬雪,沉声道:“上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闫冬雪。
“贺野,你......” 江乐川也吃了一惊。
贺野没有回头,声音在寂静的林中格外清晰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团队信念:“没有‘你们先走’,也没有‘留下等’。我们是一个团队,一起来的,就要一起走出去。”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依旧平淡,却重若千钧:
“一个都不能少。”
这句话,像一块投入心湖的巨石,在每个人心中激起了强烈的回响。梁星和顾杏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动容和决心。闫冬雪咬着嘴唇,眼眶微微发热,不再推辞,小心地伏到了贺野背上。
贺野稳稳地将她背起,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看向江乐川:“你,跟紧我,注意脚下,别逞强。” 他的目光在他包扎的小腿上停留了一瞬,里面的担忧被很好地隐藏在命令式的语气下。
江乐川看着贺野,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热流。他忍着小腿的刺痛,站直了身体。
“我们走。” 贺野一声令下,小队再次启程。这一次,他们的步伐或许更慢,但队形却更加紧密,一种前所未有的凝聚力,将五个人牢牢绑在了一起。
循着河流的指引,踏着越来越清晰的小径,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烛火,越来越明亮。林间的寒气愈发刺骨,但队伍里却没有人抱怨,目标在望的振奋感支撑着每一个人。终于,当第一声隐约的汽车鸣笛声穿透寂静的树林,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疲惫的脸上不约而同地绽开了笑容,他们真的走出来了,接近主路了!
贺野感觉到背上的身体微微紧绷,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有些下滑的姿势,将她往上托了托。闫冬雪的目光落在贺野被汗水浸湿的后颈和鬓角,汗珠在月光下闪着微光,顺着他紧绷的线条缓缓滑落。他已经背着她,在并不平坦的林地里,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了。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闫冬雪心头,感激、愧疚,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她忍不住看向前方,江乐川正拄着一根临时找到的树枝作为支撑,一瘸一拐却步伐坚定地走在最前面探路,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又异常可靠。
似乎是感应到了她的注视,江乐川恰好回过头。月光下,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他准确地捕捉到了闫冬雪眼中的愧疚,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她露出了一个带着鼓励,毫无阴霾的笑容,仿佛在说“没关系,我们快到了”。然后他提高声音,对所有人说道:“大家再坚持一下!前面就是主路了!上了路我们就安全了,可以好好休息!”
“好嘞!”梁星立刻响应,声音里充满了干劲。
几分钟后,他们终于踏上了铺着碎石的林区主干道。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强烈的疲惫如潮水般袭来。江乐川示意大家暂时在路边相对平坦的地方休息。
“贺野,把冬雪放下来吧,你也休息一下。”江乐川看着贺野额头的汗,关切地说。
贺野小心地将闫冬雪安置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自己也在一旁坐下,微微喘息,但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和手臂。
“乐川,你的腿......”顾杏注意到江乐川包扎处又有少量血渗出。
“没事,皮外伤。”江乐川摆摆手,目光却投向道路的前后方向,“这里应该偶尔会有护林或者学校的巡逻车经过。我们不能干等,得主动求救。”他想了想,做出安排,“梁星,顾杏,你们照顾一下冬雪,陪着贺野休息。我再往前走一段,看看能不能找到路标或者电话,也试试看能不能拦到车。”
“我跟你一起去。”贺野立刻站起身。
“你别动。”江乐川按住他,语气不容置疑,“你刚背了人走了那么远,需要恢复体力。而且这里也需要有人照应。我很快就回来,沿着大路走,不会有危险。”他眼神坚定,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贺野看着他腿上的伤,眉头紧锁,显然不放心,但在江乐川坚持的目光下,最终还是妥协了,只硬邦邦地叮嘱了一句:“小心点,别走太远,有情况立刻回来。”
“知道啦。”江乐川笑了笑,拄着树枝,沿着主路一侧,朝着他们认为更可能通往学校或出口的方向,慢慢走去。
他的身影渐渐融入前方道路的朦胧光影中。原地,只剩下休息的四人。梁星和顾杏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低声说着什么,检查着彼此有没有其他擦伤。
贺野与闫冬雪有了短暂的独处空间。夜风拂过,带着凉意,吹散了贺野额前的湿发。
闫冬雪看着贺野依旧望着江乐川离开方向的侧脸,忽然轻声开口:“贺野,刚才......谢谢你。”她的声音很真诚,“没有你背我,我可能真的会拖累大家,或者被迫留下。”
贺野收回目光,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接受感谢,但语气没什么波澜:“没什么。换了谁,在那个情况下都会帮忙。”
“是吗?”闫冬雪轻轻反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你背起我的时候,说得是‘我们是一个团队’。但我觉得......你不仅仅是因为团队,对吗?”
贺野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侧头看了她一眼,月光下他的眼神深邃难辨。
闫冬雪鼓起勇气,继续轻声说道:“你不想让江乐川为难,是不是?你知道,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同意留下任何一个人。如果他背我,他的腿伤会更严重,而且......他也不一定背得动。所以你主动做了这件事,用最直接的方式,解决了可能让他陷入两难或者加重伤势的困境。”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贺野微微绷紧的下颌线,那仿佛是一种默认。山林寂静,远处隐约传来几声夜鸟的啼鸣。闫冬雪深吸了一口气,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她心头许久,此刻几乎已经呼之欲出的问题:
“贺野,你......是不是喜欢江乐川?”
这个问题,像一颗石子投入深夜的潭水,在两人之间漾开无声的涟漪。
贺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长久地沉默着,目光重新投向江乐川消失的方向。那沉默本身,在闫冬雪看来,已经是一种答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收回视线,看向闫冬雪,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冰冷或疏离,只剩下一种平静的近乎坦然。他没有回答“是”或“不是”,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般的语气,低声道:
“他很在意这个团队,在意每一个人。”
这句话,避开了直接的回答,却无比清晰地印证了闫冬雪的猜测——贺野所做的一切,其出发点,始终围绕着江乐川。他的保护,他的担当,他“一个都不能少”的坚持,深层里都贯穿着对江乐川感受和愿望的在意与维护。
闫冬雪静静地看着他,心中最后一丝不确定也消失了。她没有再追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仿佛接受了一个无声的答案。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不再是尴尬或对峙,而是一种基于某种共同认知后的平静。月光洒在他们身上,照亮了前路,也照见了某些悄然变化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