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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桃源(5):请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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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检测到玩家已存活第二天,已发放角色身份卡~]
[已抽签,正在加载中——]
嬴祀眼前出现蓝屏,上面写着。
[身份]嬴祀
侠士(侠士以桃木剑闻天下)
几乎在身份确认的瞬间,嬴祀感到身侧微微一沉,低头看去,一柄造型古朴的桃木剑已悬于腰间。剑身线条流畅,木质温润,隐有暗香,与周遭的桃花气息相融,却又自带一股凛然的破邪之意。
祂指尖拂过剑柄,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仿佛这并非系统凭空赋予,而是本就属于祂的某段尘封记忆被悄然唤醒。
“侠士……”嬴祀低声咀嚼着这个身份。以桃木剑闻名,斩的恐怕并非凡俗奸恶,而是这桃源之中,因执念而扭曲、徘徊不去的“浊物”吧。
翌日,源节庆典的第二项——“请字”,在村中学堂前的空地上举行。
嬴祀刚打算前往学堂的路上,便意外遇到了几位玩家,相比于第一天的平静。那咖色少年多了一把古琴,劲装女子多了一支毛笔系在腰间,粉衣公子手中则多了一个卷轴。
他们一行人似乎已经交熟了,看见嬴祀出门,也就打个招呼。
那咖色少年有些别扭的说:“你好,我姓舒,单字一个安。”
嬴祀看着舒安泛红的耳朵,笑了笑,伸出手说:“你好,我是嬴祀,祭祀的祀。”
舒安看着嬴祀伸过来的手,有些愣了愣,不太好意思的将手握了握,立马松开了。
那女子声线有些冷:“白湘泠。”
嬴祀点点头,“幸会。”
那粉衣公子迟迟没有开口,浅笑盈盈地看着嬴祀,嬴祀不解地回视着。
“祈年,好久不见。”
祈年……这个名字,莫名的。
白湘泠挑眉,“你们认识?”
嬴祀垂眸,没有做声。
舒安打了个圆场,“他是晏巽。是“ Interesting”公会的会长。”
晏巽……
嬴祀礼貌性的笑了笑:“你好,晏巽。”
晏巽则是有些无措。
弹幕看见晏巽很是激动。
“晏美人!蛙趣。”
“那这个副本,应该难度挺大的。”
“什么是“Interesting”?”
“里世界,有四大区。 “Interesting”是东澄区的管辖公会,还是公会榜第一。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一会儿便有岛民来催了,几人这才到达。
长长的案几依次排开,上面铺着裁剪好的素白宣纸,一旁备着的并非寻常墨砚,而是以桃花瓣捣碎混合某种矿物粉末调成的“桃花墨”,色泽绯红,幽香扑鼻。
岛主肃立前方,朗声道:“今日‘请字’,以心为笔,以念为墨,将所思所愿,恭请于纸。桃花神将借由此文,为迷途的魂灵指引归家的方向!”
岛民们神色庄重,依次上前,执起特制的桃枝笔,蘸取那绯红的墨汁,在宣纸上一笔一划,极为认真地写下逝去亲人的名字,或简短却沉重的寄语。
“爹,娘,盼归。”
“吾儿,归家。”
“爱妻,念你。”
“……”
字迹或工整或歪斜,却都凝聚着浓得化不开的思念。
那绯红的字迹在白纸上,如同泣血,带着一种凄艳的美。
写完后,他们小心翼翼地将纸张拿起,悬挂到早已拉好的绳索上。
一时间,无数写着名字与寄语的白色纸条在微风中轻轻飘荡,与纷落的桃花交织,仿佛生者与逝者无声的对话。
嬴祀注意到,那位在“卜灵”中失败的老妪,写“阿宝”二字时,手抖得厉害,字迹模糊,几乎不成形,泪水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了绯红的墨迹,她却浑然不觉,只痴痴地望着那名字。
轮到玩家。黑衣女子写的是一個单字“偿”,笔锋锐利如刀,带着一股冰冷的决绝。
咖色头发的少年则写了“平安归来”,字迹跳脱,透着一丝不安的期盼。
那位粉衣公子缓步上前。他执笔的姿势极为优雅,仿佛不是在书写,而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艺术创作。
他垂眸凝视着空白的宣纸,久久未动。阳光透过桃花间隙,落在他如玉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那眼神空茫而遥远,仿佛穿透了时光,在凝视某个模糊的旧影。
终于,他落笔了。写的并非名字,而是一句诗:“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字迹清瘦俊逸,风骨天成,正是瘦金体。
然而,那笔触间却蕴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痛与悔意。
每一笔,每一划,都仿佛在刻凿着一段无法挽回的过往。
他写得很慢,很用力,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写完最后一笔,他放下桃枝笔,静静地凝视着那行字,仿佛透过这绯红的墨迹,看到了那个曾如彩云般热烈、最终却消散在他回忆里的人。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立刻悬挂,只是站在原地,周身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孤寂与哀伤。
嬴祀的目光落在粉衣公子的字上,心中那模糊的涟漪再次荡开。这字……这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萦绕心头,可相关的记忆依旧被浓雾封锁,寻不到踪迹。
随后,嬴祀走上前。案几上,属于祂的宣纸洁白如雪。
祂并未过多犹豫,指尖拂过腰间的桃木剑,感受到其上传来的一丝微弱共鸣。然后,祂执起桃枝笔,蘸饱了那绯红的桃花墨。
祂要写什么?名字?时慕年的名字祂不会写于此地,那是对他们之间誓言的亵渎。
寄语?亦无需借由这桃花神之力。
笔尖悬停片刻,最终落下。
祂写的,并非具体的人或愿,而是两个凌厉中带着无尽锋芒的字:
“斩浊。”
笔走龙蛇,气势凛然!
二字一出,仿佛有无形剑气透纸而出,周围飘荡的纸条都为之一滞!
那绯红的墨迹不再显得凄艳,反而透出一股斩破虚妄、涤荡污浊的决绝之意。
“什么?”
“主播这是在……?”
“其实说实话,感觉这个副本有些压抑。似乎一提到过去,所有人都是幸福。只沉浸于过去,而不期待未来……”
“对对对,但是怎么能不怀念呢……”
“……”
岛民们看到这两个字,脸上纷纷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连岛主也微微蹙眉,但想起昨日“卜灵”时的神迹,终究没有多言。
嬴祀平静地将写有“斩浊”的宣纸悬挂起来。它孤零零地立于一片“盼归”、“念你”之中,像一道突兀却坚定的界碑,分隔着生与死、执念与解脱。
“请字”环节在一种略显怪异的气氛中结束。
悬挂的纸条在风中簌簌作响,生者的思念与嬴祀那不合时宜的“斩浊”宣言,如同冰与火交织,在桃源和煦的表象下撕开一道无声的裂痕。
岛民们陆续散去,投向嬴祀的目光复杂难辨,敬畏中掺杂着隐隐的不安。
那写有“斩浊”的纸条孤零零地飘荡在一众“盼归”之中,像一枚楔入温馨梦境的冰冷钉子。
舒安似乎想对嬴祀说什么,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挠了挠他咖色的头发,低声道:“那个……嬴祀,你的字……挺特别的。”
语气里没有嘲讽,反倒有种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感慨。倒是对这个结果的出乎意料。
白湘泠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只淡淡扫了嬴祀一眼,目光在其腰间的桃木剑上停留一瞬,便转身率先离开,腰间的毛笔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
而晏巽,却仍站在原地,目光并未离开嬴祀。
他脸上惯常的温润笑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吸进去的凝视。
他向前迈了一步,距离拉近,身上清雅的清梨暗香混合着桃花的甜腻,萦绕在嬴祀鼻尖。
“祈年……” 晏巽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试图唤醒什么的执拗,“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
嬴祀抬眸,对上他那双蕴藏着痛苦与期盼的凤眼,心中那片迷雾似乎波动了一下,却依旧沉重得拨不开。
祂能感觉到眼前之人汹涌的情感,那情感真实而滚烫,可与之对应的记忆,却是一片空白,如同被生生剜去的血肉,只留下空洞的痛楚。
“抱歉。” 嬴祀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我记忆有损。”
晏巽眼底的光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记忆有损……罢了。”
他不再多言,深深看了嬴祀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打翻的调色盘,最终也转身离去,背影在桃林深处显得格外落寞。
嬴祀指节无意识地收紧,腰间桃木剑传来一丝稳定的凉意,稍稍抚平了心底因那空洞而泛起的不适。
嬴祀抚过腰间的桃木剑,感受着其上传来的、跃跃欲试的嗡鸣。
或许,他这位“侠士”在此地的职责,并非守护这扭曲的“团圆”,而是……斩断它,让一切归于应有的轨迹。
而此刻,无人察觉,在学堂角落的阴影里,小然正静静地看着嬴祀写下的“斩浊”二字,小小的拳头悄悄握紧,眼中闪过一丝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复杂情绪。
风起了,更多的桃花瓣落下,覆盖在那些墨迹未干的绯红字迹上,如同一声温柔的叹息,又似一场无声的祭奠。
嬴祀走在桃林小径上,夕阳将祂的影子拉得很长。
在经过一片尤为茂密的桃林时,祂脚步微顿,眼角余光瞥见一道小小的身影迅速隐没在树后。
是小然。
嬴祀不动声色,继续前行,神念却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蔓延开
。祂“听”到了压抑的、极轻的啜泣声,以及带着哭腔的低语:“……为什么……为什么要‘斩浊’……大家明明……明明只是想团圆……姐姐……我该怎么办……”
嬴祀眸光微闪。小然的姐姐?
那个他口中“去了很远地方”的姐姐?
这与“斩浊”有何关联?
这孩子,似乎知道些更深层的东西。
回到草屋,嬴祀并未点灯,而是就着窗外愈发浓重的暮色,指腹反复摩挲着腰间的桃木剑柄。
剑身传来的凉意让祂思绪清明。
难道……是他错了?
夜的帷幕缓缓降落,桃源岛再次被那哀婉的歌声笼罩,比前两夜更加清晰,更加绵长,仿佛无数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汇聚,吟唱着古老的招魂之曲。
嬴祀静坐屋内,桃木剑横于膝上,“斩浊”二字在心中愈发清晰。
而在这片看似祥和的歌声之下,某些东西,正在黑暗中悄然滋生,等待着“除浊”之夜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