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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游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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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声,厚重的金属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喧闹的音乐和交谈声。
这里是星舰上的一个小型卫生间,空间狭窄,空气里漂浮着消毒水和金属混合的冰冷气味。
头顶的照明灯发出单调的嗡鸣。
米歇尔松开手,将休按在冰冷的墙壁上,两虫之间的距离瞬间被压缩到极限。
他能闻到休身上那股独特的、干净到近乎虚无的气息,混杂着一丝他从未在任何虫身上闻过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冷香。
“你这样太显眼了。”
米歇尔压低声音,从自己军服内侧的暗袋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金属小盒。
“这是什么?”休歪了歪头,平静地问。
他的脸离米歇尔很近,近到米歇尔能看清他纤长睫毛投下的那片阴影。
“我以前……用来逃家的装备。”
米歇尔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些造型精巧的工具,有薄如蝉翼的贴片,也有笔状的微型仪器。
他取出一根细长的金属笔,凑近休的脸。
“别动。”
米歇尔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一手扶住休的肩膀,防止他乱动,另一只手,捏住了那张令虫疯狂的脸的下颌。
指腹下的皮肤触感细腻,休很顺从,一动不动。
他只是微微仰起头,任由米歇尔的指尖在他的脸上游走。
米歇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他启动了那支仪器,尖端发出微弱的蓝光。
这是一种军用的微观粒子塑形仪,可以通过调整面部肌肉与骨骼表层的光线折射,达到微调容貌的效果。
他必须把休那张过于精致的脸变得普通一些。
鼻梁要调低一点。
唇形要改得钝一些。
还有脸部的轮廓,需要增加几分属于普通亚雌的平庸。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的操作。
米歇尔的额角渗出细汗,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
他能感觉到休温热的鼻息,一下,又一下,轻轻喷洒在他的手背上,带着微弱的、让人心头发痒的湿意。
太近了。
米歇尔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他从未与一只雄虫离得这么近。
他看到休的嘴唇,殷红的色泽在灯光下泛着水润的光,唇角微微翘着,没有任何紧张,反而带着一丝纯然的好奇。
“你的手,在抖。”
休的声音很轻,却在狭小的空间里清晰无比。
米歇尔的动作一僵。
该死。
“闭嘴。”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试图用冰冷的语气掩盖自己的失态。
休果然不再说话。
他只是安静地站着,那双被白纱覆盖的眼睛,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让米歇尔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这种感觉让他焦躁。
也让他……兴奋。
就在这时——
“砰!砰!砰!”
卫生间的门被人从外面猛烈地捶打。
“开门!给老子开门!”
一个含混不清的、属于雌虫的醉醺醺的吼声传了进来。
“妈的,哪个孙子把高级慰问室的门给锁了?不知道老子刚从前线下来,憋了一肚子火吗?快开门!”
米歇尔的身体瞬间绷紧。
高级慰问室?
这喝上头的蠢货,把卫生间当成那种地方了?
“砰!!”
门又被重重地踹了一脚,整个门板都在震动。
米歇尔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把将休往自己怀里更深处拉了拉,同时用身体死死抵住门。
休的身体撞进他的胸膛,很轻,也很瘦。
米歇尔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纤细的骨骼,隔着两层衣料,抵着自己的胸口。
“别出声。”
他对着休的耳边,用气音说道。
温热的气息拂过休的耳朵,休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那根藏在身后的尾勾末端,不自觉地蜷了蜷。
“砰!砰!砰!”
外面的军雌还在锲而不舍地砸门,嘴里骂骂咧咧,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狭小的空间里,两种声音形成了诡异的交响。
一边是门外粗野的叫骂和撞击。
另一边,是他们彼此近在咫尺的、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和呼吸。
米歇尔能闻到休发丝间的冷香,能感觉到休抵着他胸口时,那平稳而有力的心跳。
他甚至能想象,那层碍事的白纱之下,会是怎样一双漆黑的眼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米歇尔终于完成了最后一笔调整。
他手里的仪器发出一声轻响,蓝光熄灭。
他慢慢松开捏着休下巴的手,向后退开半步,仔细审视自己的“杰作”。
休的五官被巧妙地进行过微调,眉眼不再那么惊心动魄,脸部线条也柔和了许多,那股逼人的艳色被冲淡,变成了一个眉清目秀、却不会让人一眼心折的普通亚雌。
虽然,在米歇尔眼里,依旧好看得过分。
门外的砸门声终于停了,似乎是那只醉虫被巡逻的卫兵拖走了,走廊重归寂静。
可卫生间内的空气,却比刚才更加滞涩。
米歇尔看着眼前这张被自己亲手“改造”过的脸,看着那双依旧被白纱覆盖的眼睛,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慢着。”
米歇尔的声音打破了卫生间里滞涩的空气。
他伸手,却不是去开门,而是探向自己的军服内袋。
他取出一副墨镜。
镜片是纯黑色的,款式简洁,带着军用品特有的冷硬质感。
“这个。”
米歇尔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捏着墨镜的镜腿,向前递去。
“你这样,还是太显眼了。”米歇尔有些苦恼,“比刚刚好一点,不过你可以注意跟着我。”
休抬手,修长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脸上的墨镜。
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走吧。”
休端起托盘,率先推开了那扇通往浮华世界的大门。
门外喧闹的音乐与鼎沸的虫声瞬间涌入。
他侧过头,墨镜后的双眼精准地“看”向身后僵立的军雌。
“我的护卫,跟上。”
一切非常顺利,他们抵达了虫声鼎沸的宴会大厅。
而斩首者号外的一架小型飞船中。
瑞希抱着蛋,整个虫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
"杰克,你看!"他小心翼翼地举起蛋,"它真的好了!那些黑斑都没了!"
淡蓝色的蛋壳在灯光下泛着健康的微光,里面的幼虫正在舒展身体,甚至能看到它细小的触角在轻轻颤动。
"三个月……整整三个月……"瑞希的声音哽咽,"我每天都在祈祷,祈祷能有奇迹发生……现在,它真的发生了……"
他在蛋壳上又印下一个吻,泪水滑落。
"宝贝,等你出壳了,雌父就带你回老家。我要给你盖一栋小房子,有花园,有秋千……我要教你读书,教你写字,告诉你星空有多美……"
瑞希喃喃自语,眼中满是憧憬。
他转向杰克,脸上满是感激:"杰克,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帮我混进医疗团队,我根本不可能……"
话音未落,他突然感觉后颈一凉。
一只冰冷的手,扣住了他的脖子。
“杰克?你……”瑞希难以置信地回头。
“杰克”站在他身后,脸上表情冰冷,那双碧绿的眼睛陌生得可怕。
“抱歉,船长。”他的声音很轻,却透着刺骨的寒意,“游戏该结束了。”
"什么……什么游戏……"
瑞希想挣扎,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不了了。
一股冰冷的能量从杰克的手中涌入,瞬间麻痹了他的四肢。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
杰克的脸,开始扭曲。
皮肤蠕动、剥落,露出下面黑色的甲壳。
碧绿的眼睛变成了复眼。
嘴巴裂开,獠牙从中探出。
"不……不……"瑞希的声音几乎是尖叫,"你不是杰克……你是……"
"异种。"那个怪物咧嘴笑了,声音嘶哑而冰冷,"真聪明。可惜发现得太晚了。"
瑞希的大脑一片空白。
"杰克……真正的杰克呢……"
“被我吃了。”异种的语气轻描淡写,“三天前。”
瑞希的大脑一片空白。一切都是骗局。
“你猜,”异种的獠牙抵上他的喉咙,“如果你死了,你的蛋也被毁了,那群护短的家伙会怎么做?”
瑞希的瞳孔剧烈收缩。
"是不近虫情元帅杀了你,毁了你的蛋,还要对星盗赶尽杀绝。"
"不……"瑞希挣扎着想说话,"不要……"
它从瑞希怀里夺过那颗蛋。
“不……”瑞希的瞳孔剧烈收缩。
“等等!”他突然喊道,“我的蛋……它是无辜的……求求你……”
异种张开嘴,獠牙刺穿了蛋壳。
"不——!!!"
瑞希的嘶吼撕心裂肺。
咔嚓。
蛋壳碎裂,里面的幼虫发出一声微弱的悲鸣。
那是它来到这个世界前,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声音。
异种将幼虫一口吞下。
"味道不错。"它舔了舔嘴角,"刚刚被治愈的幼虫,生命力格外旺盛。"
瑞希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些蛋壳碎片。
淡蓝色的碎片上,还沾着治疗液的残留,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那是他拼上一切争取来的生机。
那是他三个月来,每一天每一夜的祈祷。
他笑了,笑得绝望,笑得癫狂。
“我诅咒你……”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我诅咒你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我诅咒你们这些怪物,总有一天……会被彻底消灭……”
“可惜诅咒没有用。”异种嗤笑着,獠牙刺穿了他的喉咙。
"它的死亡是有价值的。它帮助我救出了我的哥哥。"
"你应该感到荣幸。"
鲜血喷溅。
瑞希的身体软软倒下。
他的手,伸向地上那些蛋壳碎片。
想要触碰,想要抱住,想要……再最后看一眼。
但他的手指,离那些碎片只有几厘米,就再也无法前进。
他的眼睛还睁着,死死盯着那些碎片。
眼泪从眼角滑落,混进血泊。
到死都不愿闭上。
异种站在瑞希的尸体旁,冷漠地看着地上的血泊。
"真是感人的父子情。"它自言自语,"可惜,在我的计划面前,这些情感毫无意义。"
它从瑞希的尸体上取下通讯器。
劣火星盗团的加密频道,只有船长和副手能够访问。
异种熟练地调出界面,用瑞希的声纹识别解锁。
"现在,该进行最后一步了。"
【兄弟们,是我,瑞希。我被发现了。元帅的虫……他们杀了我。他们当着我的面,毁了我的蛋。那个我用倾家荡产才救回来的蛋……他们把它踩碎了。元帅说,所有星盗都是帝国的毒瘤,连我们的幼崽也不能留。兄弟们……替我报仇……替我的孩子……报仇……劣火的荣耀……永存……】
发送。
异种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已送达"标记,眼中闪过得逞的光芒。
通讯器疯狂震动起来。
"完美。"它轻声说,"不久后,劣火星盗团会全力攻击这艘星舰。"
"而在混乱中,我就可以去救我那没用的哥哥了。"
它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瑞希的尸体。
"谢谢你的配合,船长。"
"你的牺牲也很有价值。"
而此刻,风暴的中心——宴会大厅内,休正拉着米歇尔的手,安静地站在角落。喧嚣的虫声、华丽的灯光、交织的信息素……无数陌生的“色彩”与“味道”涌入他的感知,这是一个他从未接触过的、鲜活而复杂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