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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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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陈赫宁把车熄了火,车库门缓缓降下,隔绝了最后一丝引擎的余温。
她没急着动,在黑暗里坐了几秒,感受着肾上腺素彻底退潮后那种真空般的平静。手指松开方向盘,推开连接庭院的小门,清冽空气扑面而来。她正要迈步,视线却定住了。
隔壁那半边的庭院里,昏黄的地灯旁,站着池掩。
他显然刚从浴室出来,甚至没擦得太干。一件再简单不过的深灰棉质睡衣,水痕在肩头洇开深色。头发湿得厉害,几缕黑发贴在额角和颈侧,发梢还凝着水珠,欲滴未滴。他没穿鞋,赤脚站在微凉的青石板上,仰头望着被屋檐切割的天空,侧影在光晕里模糊了边缘,显得……毫无防备,甚至有点懵懂的居家感。
带着少年的青涩,幼嫩干净。
陈赫宁的出现,像一颗冷硬的石子投入这片温吞的宁静。
少年闻声转头,动作因放松而略显迟缓。目光对上的刹那,陈赫宁看见他眼底那片蒙着水汽的茫然,像被惊扰的湖面。随即被惊愕取代,然后是来不及整理的一丝局促。
他大概没想到会在凌晨三点、沐浴过后,撞见——这样的她。
此刻的女人与“闺秀”毫不沾边。一身利落的深色驾驶服裹着纤长劲瘦的身形,筋肉线条明显。马尾束得紧,几缕碎发被头盔压得微乱,脸上还残留着高速疾驰后的冷冽与倦意。她像一只刚从荒野潜行归来的豹,周身带着未散尽的、危险气息。
“陈赫宁?”池掩的声音比平时低哑,混着水汽的质感。他看向她。
“嗯。”她应得简短,没动,就倚在自家门框上,双手插在驾驶服口袋里。这个姿势让她看起来更加放松,也更具侵略性——一种坦然打量、无需解释的侵略性。“吹风?”她问,视线掠过他滴水的发梢,落到他赤着的、脚趾微微蜷起的脚上。
“……嗯。有点热。”池掩的回答避重就轻,目光在她一身与夜晚格格不入的装束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望向别处。“我还以为你早就睡了。”
也是啊,关于“付家小姐”的零星印象里,不该有这样一幕。陈赫宁嘲讽地一笑,只是道,“刚回来。”
她语调平平,没有解释的义务。
池掩下意识抬起手,女人目光里那种过于直接的审视让他有些不自在。想整理一下湿发,中途却改成将微敞的睡衣领口拢了拢。但没什么用,水滴顺着他额角滑下,划过清晰的下颌线。
陈赫宁看着他,觉得有点意思。付玉明卖人情塞过来的这位娃,倒是青涩得有点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大半夜顶着一头湿发跑出来,撞见她这副模样。
女人用自己的脑子思考了一下现在的穿搭,好像是有点吓着一米八几的小朋友了,揶揄道,
“星星好看么?”
“还行。”他说完后抬头看向没啥星星的天空,脸忽然红了。
又是“还行”。陈赫宁这次真的笑了,“你喜欢看没有星星的星空啊?这口味还挺独特的。”只是这次小孩子好像不禁逗,平静多了道:“很晚了,”声音也比刚才稳了些,“你早点休息。”
“你也是。”陈赫宁收起笑意、直起身,动作干脆利落,带着驾驶服摩擦的轻微声响。“头发擦干再吹风。小孩子一个人也要学会照顾自己,早点睡。”她嘱咐道,转身推门。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将庭院里潮湿的夜气隔绝在外。玄关一片黑暗,只有窗外渗进的、庭院地灯模糊的光晕。陈赫宁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没有立刻动作。
她抬手,指尖碰了碰自己的唇角——刚才那个玩味的弧度已经平复。真是……她无声地嗤笑了一下,付玉明女士这次“卖人情”的品味可真独特,塞来个这么……不经逗的。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在黑暗中只能看到模糊的利落轮廓。估计把那位小朋友吓得不轻吧?她想着,终于直起身,开始慢条斯理地脱掉手套,解开驾驶服上那些繁琐的搭扣和拉链。衣料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在寂静的玄关里格外清晰。
她上了楼,简单冲了个澡。热水冲刷过肌肤,暂时熨帖了躁动的神经,洗去疲惫和尘嚣。
她换上柔软的睡衣,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又闭上眼等待睡意渐渐袭来——
将赛车引擎的轰鸣、山风的呼啸、梁源聒噪的笑声、霍钤意味深长的叮嘱、薛莹莹发红的眼眶……以及最后,庭院灯光下,头发湿漉漉、穿着睡衣的少年的身影,一同卷入混沌的梦境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