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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师尊,我好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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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已经消散的人,时间是没有意义的,感觉也是没有意义的,毕竟她们感受不到痛苦,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但是对于现在的执玉来说,时间对她是有意义的。
意味着无尽的折磨。
就如同把人放在火里烤一样,挣脱不掉,也摆脱不了,永远得不到解脱。
执玉不知道自己的未来还有什么希望?她的自尊好像已经被大火烧尽了。
她现在就像一个想睡觉的病人,她十分的想入眠,但是又被迫清醒,被剥夺睡眠。
以至于现在的她已经有些感觉不到自己了。
就连越来越近的脚步,她都没有感觉到。
命宸仙尊走进地牢里,向下俯视着狼狈的执玉。
曾经看着她永远闪闪发光的眼睛,现在变得灰暗、破败,如同被抹去了颜色。
怎么可能有人看到全心全意为自己示好,笨拙地爱着自己的人,会不心疼呢?
仙尊的本质也是人。
但是命宸仙尊知道自己不能心疼,虽然她的本质是人,但她承载着无数的生灵的性命,这世界的未来走向。
命运不能违背。
她现在应该出场,帮助执玉脱离苦海,让她全心全意完成接下来的任务。
但是她那颗百年不变,冰封似的心,怎么会出现一丝松动呢?
“师……尊……不是……我……”历经这般折磨,执玉居然还能发出声音。
命宸仙尊冷淡的视线飘来,不发一言。
执玉努力地睁眼凝视着眼前的仙尊——清辉凝霜,孤峻出尘。
她看向仙尊的视线都像是亵渎。
“跟我走,或是留在这里。若你留在这里五十年后,我可以放你自由。”命宸仙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为执玉留下了一条生路。
在刑牢里度过五十年,她的神魂会被养好,身体也能恢复一些,并且不再参与自己与未来的计划。
话刚说出口没多久,命宸仙尊就有些后悔了,她这样把万千生灵的命运置于何地?
不过看似是两条路,但对于当时的执玉,其实只是个单选题。
这样的折磨,她不想再承受了。不论是神们也好,人或者神或者仙,又或者死亡,只要能带她走,只要可以带她走……
她没有犹豫的选择了跟命宸仙尊走,伸出了求助的手。
高高在上的仙尊弯下了腿,不管衣袖粘上了地上的脏污,把跌入尘土里的执玉拦腰抱起。
执玉眼角流下了泪水,不知是解脱还是被疼的。
命宸仙尊抹掉了执玉眼角的泪,给了她这几年来自己唯一的温情:“不哭了,没事了。”
门口的守卫想要出声阻止,但是又不敢开口。这是命宸仙尊,她们没有资格拦下一个仙尊的行动,只能赶快给家里的人们通风报信。
命宸仙尊看都没有看她们一眼,转头就飞走了,消失在了她们的视野中。
无边的苦痛中,执玉终于触碰到了宁静。
好像汹涌的波涛被一巴掌拍平了,内里的漩涡都被强硬地压下。
执玉迫不及待地投身于这片海洋之中。
“呼啊!”执玉的意识猛然间回归,气喘吁吁地睁开了眼。
她的嗓子疼痛欲裂,连连咳了好几声才停下。
但是关键的是,她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了。
执玉才睁眼观察四周的场景,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纯白的床上,床上没有被子,只是一个干巴巴的冰床。
她想挪动一下身体,结果动也动不了。执玉低下头,发现了自己的身体被一把奇形怪状的长矛刺穿。
这把矛她在书上见过。
东洲有宝,其名溯洄矛,为东洲云家镇家之宝。其型怪异,如荆棘,如长矛,可吸收或释放感官,被云家代代珍藏。
明明已经被刺穿了,但是她的身体却没有流出更多的血,也没有感受到更多的疼痛,她的灵魂显得一片安宁。
不过刚刚的痛感一直盘旋在她的脑海中,久久不肯散去。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痛苦的时间总是漫长的。
执玉在刚刚的痛苦中,感觉自己已经过了有几辈子那么长。
现在回想起当时的痛苦,手还止不住的发抖,牙齿也止不住的打颤。
执玉只能赶紧掐断自己的念头,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转移注意力。
这一转移注意力可不得了,她发现这附近的场景似乎有点似曾相识。
纯白的宫殿,这不是命宸仙尊的居所吗?
执玉想起来了,她好像看到命宸仙尊出现在牢房里,将她抱回来了。
是守卫来了吗?执玉有些怀疑,她甚至怀疑现在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梦境,自己根本没有从那个疼痛中解脱出来。
“如何了?”突如其来的关心,更执玉明白了这不是梦境。
现实比梦境更像梦境,她心心念念已久的师尊,居然突然来到了她的身边,并且关心她的伤势。
本来执玉还能坚强地忍住心里的念头,现在却有些憋不住了。
有酸涩感冲上了她的脑海里面,过去的痛苦越是深刻,她的委屈感越是难以摒弃。
“师尊,我好痛......”
执玉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说出了这句话,但是她现在真的太疼了,太累了。
她现在不想小心翼翼地顺着师尊的意思了,她现在只想把自己内心的声音说出来。
其实被抛弃也没有什么了,因为她现在连死亡都可以接受了。
出乎意料的,一阵风吹到了执玉的脸上,而后就是一个没有温度的怀抱。
明明已经想好了,不再瞻前顾后,不再渴望师尊的温度了,明明已经决定好面对死亡了。
执玉再也止不住眼底的泪水了。
“师尊……我好痛……”
“好痛……”
执玉一遍一遍地诉说着痛苦,脑袋深埋在命宸仙尊的衣领里。
“嗯,我知道。”命宸仙尊似乎已经用了自己最温柔的语调,她轻轻地拍了拍执玉的背,引得执玉身体一阵颤栗。
“我碰到你的伤了吗?”
执玉咬了咬下唇,摇了摇头。
有溯回矛在,她身上的伤都没有什么感觉,身体上的反应,只不过是因为师尊又碰她了。
上次命宸仙尊碰执玉,还是在她们初见的那个时候。
自此之后,只是远远地观看,再也没有亲手触碰过。
如今却在要放弃一切时,又触碰上了那甘霖。
执玉安静地垂泪,命宸仙尊也就轻轻环着她,一动也不动。
“师尊,这是…梦吗?”
“不是梦,安心休息一下,不必多想。”
命宸仙尊抱着执玉,也看着执玉,但心神却不在此处。有这么个全心全意仰慕着自己的小兽,她怎么也会起了那一些恻隐之心呢?
明明带回执玉就该开展计划了,那么她现在是要干什么?亲手毁了自己的使命吗?
命宸仙尊感受着自己怀里颤抖的触感,最后还是决定给她一周的时间。
只给一周的时间。若是一个人的一生也没留过几次温情,恐怕也会成为一种遗憾吧。填补上这有些遗憾,而后再进行计划。
执玉现在,触手可及的是师尊的垂怜,鼻中所闻的是淡淡的清风,眼睛所见的是朝思暮想的宫殿。
不撞南墙不回头,可她偏偏撞了南墙,为什么还是不回头呢。
或许人类就是一种好了伤疤忘了痛的生物吧。
总有人说害怕死亡,害怕自我的消逝。可是连未来的自己都不能共情过去的自己,这样何尝不算过去的自己已然消逝呢。
执玉偷偷地把前几日的伤痛缩到了意识的一个小角里,藏起来就不会痛了。
这样很难做到,但是执玉还是小心翼翼地去试了。
把这些记忆藏起来,封上盒子,不再去想它。
执玉现在只想珍惜眼前的一切。
这是她几年以来的梦寐以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