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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情恸 ...

  •   晚上下过雨,夜里的风格外的清爽。
      我的心情却沉重的轻松不起来,看着熟悉的龙檐凤壁一一在身边绕过,再抬起头来看时,三层汉白玉的大殿上方,金制的质地,冷冷的映着月华,那冰一般的字硌的我举步维坚。
      握紧了手指,我的手心里满是汗水。
      再次来到这间曾让我充满难堪记忆的寝宫,我的身体忍不住微微轻颤。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个稚嫩的声音,又看见了那个曾经天真地邪的眼睛。
      永远都忘记不了,那个眼神在推门而入的瞬间里透露出来的震惊、与满是不能相信的情景。
      那以后,那孩子便开始躲着我,就连看向我的眼神也不再是敬畏爱戴,是冷冷的透着股说不出的寒意,就像融化不掉的千年冰川。
      ……
      越想越难以自已,我不自禁的将双手紧紧捏在一起,咬着下唇,心里充满了屈辱与不甘。
      十年了,我努力的忘记这件事,好容易忘记了一切,可是今天场景又重现……
      为什么我还要到这里来?
      喉间甜意上涌,我忍不住的弯下腰来,伸手捂住了嘴唇,看着面前的灿亮灯火竟化成了一片昏暗。
      陈琳亦步亦趋的跟在我身后,见我狼狈的样子着实吓的不轻,赶紧跑上来扶我,“王爷!王爷!”
      “咳咳……咳……”
      后背止不住抽搐了一下,头一低,丝缕咸腥的液体喷到了掌心里,移目看时,却是血。
      陈琳看到我嘴里流血,吓煞白了一张脸,想开口唤人传御医,我摆了摆手,喉咙火烧火燎的疼起,手搭上了他的肩头,低声道:“不、不必紧张,你自己扶我进去就可以了……”
      陈琳听我这么一说,便不敢再叫,小心的将我扶进去,才离开。
      **********************************************
      帝王之室,极尽奢华。
      不知多少人想破了脑袋也未能亲眼看见地方就在眼前,而我却犹如置身针毡。
      朱色纱罩之内灯火极亮,映的四壁腥红似血。
      看着这间再也熟悉不过的屋子,我的身体僵硬的难以自已,就像一只绷紧了的弓弦,。
      环目四顾、迷迷茫茫之间,竟似回到了旧时光景。
      “王弟为了册立太子一事劳心劳力,寡人真是说不出的感激……”依稀记得那人笑意盈盈的走到身边,手掌轻轻的抚在自己的肩上,满脸都是兴奋之色。
      不动声色的侧过了身子,低着头轻道:“臣惶恐,这乃是臣的份内之事,怎敢担的皇上一句谢字。”
      “朕这说的可都是肺腑之言,这里有瓶贡来的葡萄酒,王弟且饮一杯再去不迟。”
      男人笑的声音更响了,借着取杯的动作来掩饰眼里的光芒。
      “这……臣不擅饮酒,若饮下只怕便要当场出丑,有辱圣目。”
      “王弟莫急着拒绝,朕知道你不喜饮酒,不过今天乃是太子册封大喜之日,若拒绝,只怕不合情理,只是一杯而已,王弟难道连区区数钱的酒量也没有?”
      到底是身份不一样,由他嘴里说出的话,只怕天下任何人也无法拒绝。
      “这……皇上,为臣恭敬不如从命,不过为臣酒量不济,最多只能一杯。”
      “当然,饮完之后,你便回南清宫里好好休息,这几日都不必急着上朝了。”
      “谢谢皇上。”客气的道了一声谢,凝重的端起酒杯,注视着杯中暗红飘香的液体,一闭目硬灌入口中。“咳咳……咳咳……”
      “唉,这葡萄美酒来之不易,王弟如此饮法,真是暴殄天物啊。”
      “臣、告退了。”
      “不急,朕忽然想起来,尚有一件事没有向王弟问清楚,且再坐片刻如何?”
      “皇上……何事……”眼皮越来越沉重,难道真的是连日劳累的太厉害,没有来得及好好休息的原因么?
      “那件事情其实是这样的……王弟!王弟!你怎么了?”男人问的似乎有几分不怀好意。
      “臣……失态……失……”眼前忽的一暗!
      顾不得那人的语气现在有多么的异常,体内燥动的热气不住的在经络之内四冲乱蹿,阵阵涌上来软麻了身子,就像飞蛾落入蛛网,愈挣扎、愈无力……
      被人抱起放到床上,陷入水深火热的煎熬……
      还记得那人凶性大发般的逞够了威风之后,用铁锁兼下药的手段迫得自己留在他的寝宫内,留下一生耻辱的痕迹……
      痛恨自己的失察,明知那人对自己的态度一向暖昧不明,却还是疏忽大意了。
      “父王,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祯儿?”
      “祯儿,你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太子了,不能再叫我父王了,知道么?要改口叫皇叔才对。”
      “皇叔……”
      “祯儿真乖。”
      “皇叔!这是儿臣的考卷……皇叔!父皇?你们……”痛入心肺的惊呼声在耳边回荡……
      与此同时,灯蕊爆了一爆发出轻响,我悚然一惊,恢复了几分清明的神智,冷汗早已流遍全身。
      抬眼看看四周,惊讶的发现身在堂皇而神圣的宫殿之内,不再是我熟悉的南清宫。
      这是什么地方?
      为何我会身在此处?
      夜风轻送入窗,拂起垂地的明黄的纱帘,似面目狰狞的恶鬼幽灵,张牙舞爪的向我扑来。
      那种无形的巨大压力迫的我不住后退,一直退到无路可退,才想起来要逃开。
      回过身,却意外的发现欣长的身影挡在了我的面前。
      “皇上……”
      他脸上带着笑容,开口道:“皇叔这般急匆匆的离去,是不是怪朕来的太迟、嫌朕招呼不周?”
      “这……为臣失礼了。”看着他嘴角的棱形明显起来,霸道的身形挡在我的面前,我只有别过脸,恭敬的以应有的态度回答。
      他的眼里掠过一丝极快的颜色,快到来不及分辩那代表的是什么意思……他冷笑的翘起了唇角,讥讽道:“朕有时候还真是很奇怪,皇叔的情绪为什么总能这么快的回复平静?难道皇叔会变脸的功夫不成?”
      气盛的少年,话里总是充满了让我难以忍受的讥嘲之意,但是我并没有动怒,或许是早已明白怒也无用。
      逼着自己不去在意那伤人的话语,我略带几分疲惫的倦意开口道:“微臣听说皇上今晚要与群臣商议国事,如此的辛苦劳累,微臣实不敢打扰皇上清静,请皇上准臣离去。”
      他似乎没有料到我会这么说话,呆站在那里,眼睛看着我欲离去的身影,但是却不露出阻拦之意。
      我恭敬的行礼如仪,退行几步转向门口。
      “站住!”他大吼。
      我没有停,也没有回头。
      迈上红色地毯之时,身体猛的被人后扯,我默闭双眼,已知今日断断离不开了。
      他的手劲极大,这下用力之巨令我无法去想像他此刻的脸色。
      他将我摔了出去。
      没如我想像中的那样摔向地面,只是跄了几步,退到墙角才煞住脚。
      “不准你离开!听到没有?”欺到我的面前,他失去理智般的怒吼。
      我讶然的抬起了脸去看他,如此的激动,如此的失态,这种情绪自十五岁亲政时起,就不曾见他表露过。
      下意识的向后退去,却因为身在墙角而未能如愿,他忽然扣住我的手腕,举到半空之中。
      “朕要你留在身边。”语气仍是霸道无比,但是凶猛却已经荡然无存。
      好久……都未曾听到他对我好声好气的说过话了。
      “祯儿……”下意识的伸手想抚上那张在心里疼惜千百遍的脸孔,可就在欲触未触之际,我猛然回过神来,手掌垂落,眼睛亦随之沉下,“皇上……朝臣们此刻都在奉诚殿等候,皇上不宜迟迟不到,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朕不想去……朕烦了……”他低喃了几个字,眼睛却没有离开,反而在深沉的看着我的,深的甚至让我在他的眼里都可以看见自己的倒影。
      淡淡的呼吸雾气在我们口鼻之间萦绕,身体之间的距离近的连我都觉的不可思议。
      “皇上……失言了,大宋的万里江山都在皇上肩上负着,身为一国之君,似这等言语万万不能轻易出口……”原本有一长串规劝的语句,但是我们的姿势实在太过亲密,都不敢露出过多的表情,怕一不小心我的唇就会触上他的。
      我难受的别过了脸孔,这种被困在别人手臂之间的姿势还真是尴尬的不行。
      “你不说这些行不行?”怒意急涌上他年轻的脸庞,他恨恨的将我的双手举到墙壁上死死摁住,“国事国事,天下大事,除了这些你有没有想到过我别的什么?不是用你皇叔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旁人的身份来为我着想过、考虑过?”
      他眼里的强烈占有欲狠狠的刺痛着我的心,我逃避不掉,挥之不去,被逼的几欲崩溃,“皇上失言了,臣、惶恐……”
      “失言、惶恐……除了这些你还会说什么?我听厌了,听厌了这些成天说到晚的大道理!”
      “皇上……唔……”
      他猛然低头,嘴唇堵上了我的。
      我的大脑、我的身体我的整个人,都被这个突然如其来的亲吻电的僵住了。
      他抱住我,抱的很紧,就像溺水的人抓住的救命索,狠命的揉搓着我的身体,想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内一般,霸道却不失温柔的在我的唇上辗转吮吻,舌尖纠缠,那种陌生却又情切的感觉让我一时迷失了自己,陷入难以自已的境地之内。
      “没有你我撑不下去!”
      好不容易等他拾回神智,放开我,他泣道。
      “北边大辽虎视耽耽,又有西夏自主立国,不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朝政全都被太后把持住,朕这个皇帝虽然亲了政,可是却做的好窝囊,好窝囊……”
      “可是……我是你的叔叔……”吐出一句话,我无力去分辩此刻自己的说服力有多么的微弱……
      “你不是!朕说你不是你就不能是!”他伸手捂上我的眼睛,孩子气的想用他的声音盖住事实真像。“只要你陪在身边……在这深宫大院之内,朕才不觉的孤单,所以……朕要你留下来……”
      老天……
      我默默闭上了眼。曾几何时,我们之间的感情竟然变了质,口口声声将我当做父亲来尊重的人竟然这般迷恋于我,无法去理睬脑海里那一幕幕温情回顾的画面,眼里只有少年偏执的妄乱念想,这孩子的想法我无法去猜透,亦不知他心底理智的底限又在什么地方……
      只有那种说不出的酸楚让我……心疼……
      我咬着嘴唇,想阻止他悄伸入下摆内缓移的手,却又觉的无力阻止,只有呜咽的道:“放过我……祯儿,住手……”
      话音未落,‘撕啦’一声,我的朝服前襟竟然被他扯落一块,绣着金色龙腾的图案从中裂成两半,飘落到地上。
      “朕不会放手的,今天……”他迷恋的舔舔嫣红的唇角,盯着我的脸孔,像极了记忆中的那个人。“就让我……像你和父皇那样的亲近……行么?”
      我无法抑制住内心的剧烈颤抖,就像一盆冰水从头顶直淋到脚底,寒意直渗入我的骨髓……
      就是因为他撞见了我曾经和他的父亲……
      所以他才敢、才会允许自己对我、对他的养父这般无礼的行为么……
      那在他眼里又把我置于何地?
      神智清醒了许多,看着他还要继续下去,我再也顾不得许多,反手一掌,对着他的脸上掴了下去!
      他被这一掌打的愣住了,手缓缓捂上红肿的脸颊,不可思议的看着我,狼狈的不记得用尊称,只是重复一句话:“你、你居然打我……”
      我亦被自己这种举动吓的怔住,停了半晌,才有勇气对上他的目光,“皇上……请皇上以社稷为重!”
      颤巍巍的移了两步,我双膝缓缓的跪下,以叩头来逃避他的目光,“莫因这些私情耽误了国家大事。”
      心头痛的厉害我跪的极是吃力,他想伸手搀我却被我避开,看不见他的脸色,只看见那双黄缎镶锦的厚底靴子在我眼前微微挪开,才听得头顶那人艰涩的开口道:“皇叔……果然是大公无私……”
      “皇上能够明白为臣的苦心,臣心满意足。”我还是跪着不肯起身,想用这种方法逼他离开,“所以,请皇上……离去……”
      我怕。
      怕我们之间的感情、他对我的感情都已经到不能逾越的崖口岸边,再下一步便要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那种被世欲伦理唾弃的罪名,沉重的不是他能够付得起代价、背负的起的,所以,我不能……
      唯有绝了他的念想,才会对他最好。
      他静静的站在我的面前,清寂的身影在灯火的映照之下,无比孤寂。
      隔了好半晌,他闷闷的道:“你……起来……”
      我没有起来,依然俯身跪着,额角触到地毯的面上。
      终于,他自我面前离去。
      直到听见门被打开又重重带上的声音,我才失去倚重,身体飘落到地上,眼前的繁星如雨乱蹿。
      “……哇……”一阵腥咸的水汁从嘴里吐出,躺在地上搜心挖肝一样的吐了半天,再也无力阻制黑暗的来临。
      昏迷的前一刹那,我听到翠玉落地的清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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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陪在我身边的是我的好丫头,秋分。
      她双目肿的红红的,泪水还未干,显是哭了好久,看我醒来哑着嗓子道:“王爷,你醒了?”
      “这是南清宫么……”我支起腰想坐起身来,秋分赶快帮我拿了一只枕头,塞到我的腰下,使我可以半靠半坐的倚在床上。
      “王爷睡了三天都睡的糊涂了,这可不是南清宫,您现在还待在皇上的暖玉阁里。”
      “我睡了三天?”伸手抚上额角,却觉得全身虚脱般的无力,加上肚子里一阵阵打雷般的声音这才相信,“我怎么还在这里?”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陈总管接我进宫来的时候,您就已经昏迷不醒,一直到现在,奴婢都吓死了。”
      “别担心,我这不是醒过来了么。”勉强自己坐起,我吩咐秋分去拿衣服,我现在一刻都不想呆在这个充满屈辱回忆的地方。
      秋分愣了一会儿,看我执意要下床,她才缓缓开口,“王爷,皇上刚刚来过,还吩咐等您一醒过来,便马上通知他,王爷是否……”
      “不必了,我们必须立刻离开才行。”虽然我是皇帝的养父,又份属宗亲,但到底还是君臣有别,留在皇帝的寝宫之内不走,一定会惹起非议。
      梳洗完毕,秋分硬是逼我灌了一碗热汤,正当她开始为我梳头的时候,门被敲开了。
      “启禀王爷,太后请您去长寿宫一趟,请王爷随奴才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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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心翼翼的整理了衣冠,我迈步走入深重的宫闱之内。
      紫檀的木桌上放着一只乌泥薰炉,状如鹤嘴的炉口之中吞吐着缭缭的烟雾。
      透过珠帘,可见一位中年贵妇端坐在锦榻之上,染着朱红色泽的嘴唇轻抿,脸露淡笑,纤长的指逗弄着窝在怀里面的白色猫儿。
      “为臣叩见太后千岁。”我掀帘而入,恭敬的弯腰施了一礼。
      “是八贤王么?免礼,赐坐吧。”慵懒却又透露出成熟温婉的女子嗓音,动听的犹如黑暗中射入枯井里的阳光,使人难以拒绝她的任何一词。
      刘太后贵为一国之母,当今万岁的母亲,但是她实际上的年龄尚不足五十,从外貌上看,她和蔼可亲,语笑嫣然足堪母仪天下,可是又有几个人能知道她手握政权长达数十年,操纵过两代君王,即使后来让儿子亲政,自己退入政坛后幕,但她所拥有的权力还是足以颠覆朝政,真是一个可以影响到大宋的天命的女人。
      我谢了坐,坐到了下首的一张木凳上,看着太后将左右众人一一摒退,只留一名内监,“不知太后传诏微臣前来,有何事垂询?”
      “哀家听宫监们说,王爷近日身体维和,今日请王爷过来,是想问问王爷的身体可有好转?需要让哀家宫中的李御医瞧瞧么?”太后含笑相询,脸上满是担心的神情。
      我敛下眼睛,目光直直的盯着地上的印花红毛毯,不动声色的道:“多谢太后关心,臣只是染了些许风寒,将养几日便好,不敢劳烦太后掂记。”
      “原来如此,不过哀家仿佛听到底下人传言,说王爷这几日一直逗留在皇上的寝宫之内,留宿数日不曾离开,哀家心想王爷不可能不知道宫中的规矩,所以……”
      我微微一惊,随即恢复平静,早知道这宫里的事情跟本无法瞒过眼前人,便点了点头:“太后恕罪,微臣那日的确奉旨进宫,只是染上风寒已久,身体孱弱难行,皇上体恤微臣辛劳,所以才命微臣留宿,只是微臣病中无知,今日方才醒来知道,特来向太后请罪。”
      太后嘴角噙着温婉的笑容,静静的听我说完话,才淡淡启唇道:“王爷贵为皇叔,和皇上又有血亲,自家人留在宫中本来并无不妥,只是这皇宫虽是深宅大院,却没有任何隐密能够瞒的过人去,暖玉阁又是皇上贴身居处,除了候召的后妃之外,不能有任何人逗留,被皇上这么一弄,难免那些朝中的不肖之徒听去添油加醋,翻说的不堪入耳,王爷不会不知道这种事情会发生吧。”
      “微臣亦以为然,请太后放心,等臣回到南清宫以后,便即闭门不出,以遏菲言。”
      听完了我的话,太后还是在笑,盈盈的娇容在她脸上绽放,但不知怎的,看到她的笑容我的心里却不住溢出寒意。
      “王爷这么一说,倒显的哀家小题大作了,想想也是,自打皇上入宫这十来年,王爷为了避嫌,一直称病不曾参预政事,终日在南清宫里闭门不出,若是我那皇儿能得王爷辅政,势必更加努力。”
      “太后抬爱了,皇上天资聪颖,只要假以时日,必会成为一代明君圣主,微臣驽顿,只想图个逍遥度日,难以担当辅政之责,只好让太后失望了。”我一字一句,缓缓道。
      “王爷太谦虚了,想当年先帝在位之时,常常在哀家面前赞扬王爷才智过人,若是参政必是我大宋亮弼良辅,皇上没有福气、得不到王爷的青睐,可惜,可惜。”
      提到先帝之时,她的语气缓和下来,眉尖眼角露出无限的怀念。
      话题稍稍停了下来,我端茶轻啜,意外的发现碗里飘满了暗红色的小颗粒,细细辩来,却是银川特产的干果枸杞,浮在清澄透亮的茶水之中,更显红润可爱。
      太后斜过身体向身边的宫监吩咐了几句,命他端过一只方盘出来,递到我的面前。
      我看了一眼,是件光泽如雪的毛裘披风,色如暖玉,轻软蓬松,一见便知道是件不可多得的珍贵之物。
      我正迟疑之际,翠环叮当香风拂面,太后掀帘出来,款款行到锦毯之上,手抚在披风之上轻轻移动,流露出喜爱的神色,“前年哀家过寿之时,西夏特使曾进过哀家一件礼物,哀家闲在宫中,得此物也没有多大用处,不如便赐给王爷,也好挡些风寒。”
      我急忙推辞,太后提起手来,搽成鲜红色的蔻丹在我眼有晃了晃,笑道:“王爷,这可是哀家一番好意,千万不可推脱。”
      我无言以对,只好立起身形,深深做了一揖,“臣谢过太后厚赐。”
      毛质果然细质轻柔,披在身上片刻便被暖意浓浓包裹,虽然宽大,份量却轻如片叶。
      太后看见我穿上之后面露满意的笑容,继续道:“王爷,你可知这件皮裘的来历?”
      “为臣不知,请太后赐教。”
      “这种皮裘的原料是西夏特产的滩羊身上取下的羊皮,通常制裘用的二毛皮,也就是一个月左右的羊羔皮,而这种被取皮的羊呢,亦常常是被选来做种羊的小羊羔,被牧人选中之后,让它先待在较为优秀的羊群之中一段时间,饲以精食肥草,好生服侍,等它稍稍长大一点儿,再被牧人带回身边,只可惜这只羊吃惯了美食住惯了华厦,往往便不愿意再次回到粗糙的羊圈之内,所以通常会乱发脾气,踢打喂养他的牧人,可想而知,牧人无故被踢伤之会怎么处置这只畜牧呢……”
      太后意味深长的停顿了一下,双目对上我身上这件皮裘,缓缓道:“自然是一刀了结它的小命儿。所以,只因为不肯服从饲主的命令,便使这只小羊落到了剥皮的悲惨下场,若是这只小羊乖觉一点儿,牧人也一定会继续好食好料的喂养,可惜啊,它便是栽到了不自量力这句话之上……它也不想一想,能够决定它命运的并不是那一群养在华舍之内羊群,而是操纵生杀大权的牧人,王爷,这个传言,你以前可曾听说过啊?”
      “微臣不曾听过。”我面无表情的答道。
      她目光立刻盯了上来,我感到握在袖子里的手指僵硬的难以动弹。
      太后点了点头,半真半假的道:“哀家也相信王爷所言属实,既是如此,这个故事就算是哀家说给王爷权当打发时间来吧。天色已经不早,王爷回府休息去吧。”
      “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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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招待西夏特使的国宴摆在了临风阁。
      对方的人数不多,所以招待的地方不大,但布置的十分得体,看得出礼部的官员为了这次宴会花了很多心思。
      站在重帘之后,我看见众人围坐的席位中间空了一块场地,铺着红色的花毯,一道艳红身影正在凌波轻舞,跳的正是本朝盛行的水袖舞,身形似行云流水,又似亭亭飘曳的芙蓉,让人一眼见着就舍不得移开目光。
      看到几名身穿狐裘短襟、外族装扮的青年男子坐在客位上,正在观看舞蹈,脸上带着谨慎却故作轻松的笑容,面前虽然摆满了点心菜肴,他们也只是轻拈几筷做个样子,但是附合鼓掌的动作一点也不慢。
      “皇上。”我以最不引起别人注意的方式进来,低调的和皇帝打了招呼。
      “皇叔免礼,赐坐吧。”他淡淡的挥了挥手示意我坐下,继续欣赏着歌舞,偶尔和对方的使臣微笑对话,言谈举止十分得体,一点也不像个十七岁的少年,很有大国君王的气度。
      “谢皇上。”
      走到空位坐下,扑鼻的酒香肉味使数日未曾满足的胃登时大声抗议起来。低头看看桌上食物,皆是珍馐佳肴、荤腥之物,许是礼部考虑到对方的饮食习惯才特地安排做的,我却傻了眼。
      尽管胃里闹的厉害,但手上的筷子却迟迟叉不下去。
      正在我迟疑的时候,一名内庭主事模样的人忽然走到我身边,行礼之后,将一碗热腾腾的云吞放到我的面前,“王爷请慢用”。
      金蓝色的汤碗,奶白色的汤面上浮着几只云吞,皮薄馅儿美,咬开之后鲜美的滋味登时溢满舌尖,再看看四周,并无一人有此特殊的食品,心下转了个个儿,再次抬起头来,捕捉到到一抹温暖的笑————红衣的青年温暖的目光与我刚好触上。
      看我尝了一口脸现满足,展昭温柔的勾起唇角,看样子这碗云吞也一定是他特地让人端过来的。
      回他一个浅浅的笑,他似乎明白我的意思,亦随之一笑。
      安稳的吃着云吞,品尝着这久违的温暖,忽然,一阵灼人的视线逼来,火辣辣的炽人不安。
      我挑起了眉,目光随之抬起,想看看是哪个人如此无礼、如此大胆。此时殿内约有百人,但却无一人注意到我,舞娘优美的舞姿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我自然捕捉不到那抹无理的目光。
      但是当我再次低下头的时候,那道逼人的目箭再次射来。
      我一抬眼,与之正对。目光的来源是那几名西夏使臣其中的一个。
      他的容貌十分出众,顾盼之间意气雄飞,装束与别人无异,只是眉眼之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逼人尊贵。
      这个人的来历绝不简单……我一面心下留意,一面暗暗思忖。
      再看他一眼,他还是盯着我,俊美的眸子越发清亮,对自己无理的举动却毫不掩饰。
      我心里暗怒,冷冷的扫了一下眉角,漠然对上了他的目光。
      他似乎觉的有趣,脸上笑意更浓了些。
      别过脸来,看到坐在皇帝上的少年却没有注意到我们之间暗涌的急流————他正用异样的眼神盯着那个舞娘,目中流露出他这个年纪应有的贪婪与渴望。
      而且这种眼神我很熟悉……
      我叹了口气,轻敛下眼帘。
      对面的人转过了眼,不再一直看着这边,或者说,看着我。
      称赏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乐师借机奏起仙乐飘飘,更增氛围。
      耳边流笙筝鸣,眼前红衣飞袖,但我却感觉到一阵阵诡谲的氛围在四周暗暗伏动……
      舞阵之中,琵琶的节奏轻缓了些许,曼妙绸带飞舞,纤弱的身姿宛如化身飞天,我一生之间,从示见过有人比这场舞更美的场面。
      一曲舞罢终结,小皇帝面带微笑的抚掌称好,其余众人与帝同喜,鼓掌不迭。趁着空闲的时候,席官奉上数百朵新摘牡丹,送到皇帝的面前,让他赏赐给众人簪带。
      这个季节……
      居然也会有牡丹……
      我没有什么心情继续留下,借众人献词谢恩之际悄悄退席,离开了这喧闹的叫人头疼的地方。
      那针一般扎人的视线却一直在我背后徘徊,似要将我的身体、我的灵魂统统看通透一样。
      让我思绪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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