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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言心摇摇 ...

  •   秦司夜并没有返回北方,而是带着星河来到了金陵城。这里原本是星河母亲的故乡,可因为义父的缘故,星河长了十八岁,又离得不远,竟是一次也没有来过。
      星河就算是锦门富户的小姐了,况且张元隆只有这么一个心肝宝贝,打小她的吃穿用度就是千挑万选、精里又精的,可跟秦司夜比起来,简直就是个蓬门碧玉。一到金陵城,自然而然地,就直奔最豪华最贵的胜棋客栈,径直包下了当今天子践祚前驻跸过的一栋湖边小楼。
      星河心中惶惑地跟在秦司夜的身后,踏进了这栋小楼,目光在一桌一几上流连,听伙计说,这都是当年的旧物,店主人当宝贝一样精心护理,若非是极重要的客人,轻易不开这栋小楼的门的。
      也就是说,这些器物上,还留着他的痕迹?
      轻颤的手指将触未触地在桌面上扫过,又紧张地收回了身后,已经打定主意要把他忘了的,怎么还这样欲断难断?这可不是她耿星河一贯的风格!
      想着,星河绷起脸,咬着牙昂着头走到了门边,正对上了秦司夜笑着看她的眼睛。
      “怎么?这儿不好?看你象是踩到炭火的猫似的。”他摇头晃脑走过来,拉着星河坐在椅上:“听说,当年皇上还是带着位娘娘住在这里的呢,只是不知道他们当时住的哪一间,”秦司夜轻轻吹了一下星河耳上的玉珰:“咱们晚上也住那间,如何?”
      星河面上未动,秦司夜却看见她雪白的耳朵微微红了起来,配着摇摇曵曵的碧玉珰,说不出的好看。他心中一喜,黏过去便要索吻,恰好齐心不识时务地进来,还没看清屋内的动静,先清脆结实地喊了一声:“爷。”
      “滚出去!”秦司夜头也未抬,仍贴在星河腮边。星河有些难堪,往外推他。齐心一惊之下,调头就走,秦司夜提高了嗓门,沉声道:“我说,滚出去!”
      齐收收住脚,回头看见秦司夜淡淡地扫过他一眼,忙趴下身子,真的三下两下滚出了屋去。秦司夜嘿嘿一笑,高声说道:“好奴才,回头爷有赏!”屋外齐心的声音越滚越远:“谢爷的赏!”
      星河也笑了,她淡淡地笑看着秦司夜开怀的模样,那是一张多么年轻多么英俊的脸,英俊到若不是齐心的这一滚,刚才有一刻,几乎让星河忘了他的身份和自己的地位。
      秦司夜看着星河的笑,目光晶亮,拥紧她,却不提防那张花瓣一样美丽的嘴里,突然说出一句:“多谢公子的赐教。”
      他扬了扬眉,还是轻柔地问:“什么赐教?”
      星河低眉敛首,端正地坐在秦司夜的膝上:“公子教给星河,为人奴仆的本份。”
      “哦?”秦司夜紧盯着星河的眼睛,问道:“那你说说看,什么是为人奴仆的本份?”
      “自然是唯公子的马首是瞻,听从公子的差谴。”
      “这么说,我就是让你也去滚上一圈,你也必定会听从的了?”秦司夜隐隐有些不快,随口答一句,却见星河真的推开他的怀抱,就势往地上躺去。他急着去扶时,星河早已经在地板上翻转了一圈。
      秦司夜切着齿,扑过去按住她的身子。她神色镇定,他却是胀红了一张脸,抓住她双手死死钉住。
      “看不出,耿小姐还是这么听话的人。”
      星河平复一下气息,淡淡一笑:“谢公子的谬赞。”
      两个人贴得那么近,秦司夜看着星河吹弹可破的皮肤上,细细的属于处子的汗毛,还有一层层漾开的红晕,还有她抿紧的唇,还有她自己都不知其媚的眼睛,还有挺拔顽固的鼻子,还有尖细倔强的下巴。
      还有她毫不掩饰的轻蔑。
      秦司夜就这样看着,看到他几乎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才跳起来,冷声道:“想滚给爷看的人多了去,不欠你一个。”
      说着,冲了出去。
      星河躺在地上,一发不可收拾地笑了,直笑得身子蜷缩在了一起,才发现眼角滴下了两粒泪。

      小楼二楼的西首,是一间精巧的房间,更难得的,是那片轩敞的平台,正临着湖,即使是七月燠热的天气里,坐在平台上紫藤架下,吹一吹湖风,也凉到了心里。
      星河晚饭只喝了一点粥,沐浴后,就一个人坐在紫藤架下,手中的扇子轻轻摇着,心思早飞回了苏州。
      临离开的那一晚,齐烈就已经回了家,星河借口让他到外地避避风头,甚至连一个拥抱都没有,就看着柳哥哥带着他消失在了眼前。剩下的苏眉和柳嬷嬷,只消说是进京投投门路,也全打消了她们的顾虑。
      什么叫人有旦夕祸福?这就是吧。仅仅几天之前,她还是个富家小姐,虽说不上呼风唤雨,可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还是说一不二的,可眼下,不仅归期遥遥,更是沦落到这样不堪的境地。
      怪谁呢?命吗?
      星河轻轻甩了甩披在肩头的湿发,笑得无奈。
      她的发却被人捉住。
      “这么湿,怎么不擦擦?”
      秦司夜取出袖中的帕子,轻轻拭在星河的头发上。星河站起来,十成十地象个奴婢一样,恭顺地站在秦司夜的面前。
      他释然地笑笑,把手中已经湿透的帕子随手一抛,抱住星河:“头发湿的就在这儿吹风,当心呆会儿头痛。”
      “怎么样,一整天没见到我,想不想?”看见星河不说话,秦司夜自顾自地在她脸上亲一下,笑问。昨天下午他负气而走后,一直没露面,也不知是不是出去了。总之星河一颗心全系在了远方的齐烈身上,哪有多余的闲暇来顾及他?
      星河只是一笑。
      秦司夜括了括她的鼻子:“笑了,我就当你是想我的吧!”
      他满意地看着星河手中扇柄上的玉坠,捏起来,正反看了看,道:“这是我从小就带在身上的,既送了你,你就得一辈子带在身边,不许弄丢了。”
      一辈子吗?星河伸出纤指,接过秦司夜递过来的玉坠,看了看,随手抛下,任它在扇柄上晃悬。
      “公子说错了吧,我只带一年,以后丢不丢,公子就管不着了。”
      两人间一时沉寂,星河扭过头,看着湖面上一条晚霞劈出的长汀中,两片咨榉?
      “耿星河,你仗恃什么?你果真以为,我治不了你吗?”
      秦司夜的声音陡然冷峻,星河只觉得一阵天翻地覆,人已经被秦司夜拦腰抱起,几乎是倒提着扔进了房里床上。
      秦司夜一脚踢起门,跨上床,扯下床帘。
      “既然只有一年,我就不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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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都是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两个人也都没有睡好。星河梦见一片永远也烧不到头的火海,秦司夜的梦里,则是一株不断落着花瓣的海棠。
      星河似乎只是睡着了一小会儿,就被门外细碎的脚步声惊醒。睡在身边的秦司夜,就连在梦中,仍是霸道蛮横地把手臂环在她的腰间。他精赤着身子,粗壮结实的肌肉,根本不象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所能拥有的。星河微侧过脸来,细细看着秦司夜的脸。
      他长得还真是好看,尤其是在睡着的时候。
      少了几分跋扈,多了几分不自觉的落寞。
      落寞?星河眨了眨眼睛,很奇怪自己在他的身上竟然看到了这两个字,这样骄潢的少年,不知是怎样金尊玉贵地长大,怎么会有闲情逸致去落寞呢?正想着,就看见秦司夜咬牙切齿地咕哝了一句“我叫你……”,然后拧眉掀唇地把头往星河的肩窝里钻了钻,又睡熟了,好象就连做梦也在跟人较劲。
      星河情不自禁地笑了。很奇怪的,她心里并没有太多怨气,这是为了什么?她想不通,本来她就应该恨他的不是吗?在他那样粗暴残酷地对待她之后。星河摇摇头,也许是这么多年商场上真刀真枪的拼杀,早磨粗了她的心,磨平了她的感情吧。
      这也不过一场交易而已,何必让自己活得太累呢?
      星河又笑了,这回笑出了声。秦司夜眨着眼睛醒来的时候,正听到星河朝霞一样灿烂的低笑。
      他的眼睛里迅速凝聚起快慰,撑起身子,看着面色酡红、还来不及掩饰自己笑容的星河就在他的身边,也看见了她被撕得七零八落的中衣下掩饰不住的青紫与红痕。
      “我……弄痛你了吧……”秦司夜轻轻吻在了星河的微笑的唇边,大手抚过她的肩头。
      “别……”星河别过头,感觉他握在她胳臂上的手紧了一紧,便又转回来,下意识地解释了一句:“你……没漱口……”
      其实星河心里有些哭笑不得,怎么竟在意起他的情绪,受到伤害的那个,不应该是自己吗?她有些恼怒自己的这份不自觉,垂下眼睛,拒绝与秦司夜开心的脸孔对视。
      “星河,我会好好待你的。我发誓,昨夜那样的……不会再有了……”
      “不必!”星河打断他的话:“你不必待我好,你待我越坏我反而越感激你,再大的罪也只要受一年,这不已经过去三天了吗?快了!”
      秦思夜凝神屏息地看着星河,正要说些什么,卧房的门上响起了胆战心惊的敲击声。
      “少……少爷……”齐心的声音一听就是不知鼓了多久的勇气后才发出的,秦思夜浓眉皱了皱,跳下床去,也不穿衣服,两步冲到门边,咣当一声拉开门,二话不说照着齐心的面上便是一掌:“我叫你吵!”
      齐心被打得一个趔趄,可还是哭丧着脸把手中捧着的一封信奉上:“少,少,少爷,八,八百里加,加急……”
      秦思夜接过,撕开封皮,只略看了两眼,怒气冲冲的表情就完全被震惊取代,他直愣愣地盯了手上的信足有一刻钟,才沉着声音对齐心说道:“快去收拾东西,咱们这就回京!”
      急归急,秦思夜还是让齐心找人打来了水,等星河沐浴后又用过了早饭,才踏上归程。
      秦思夜好象一肚子的心事,甚至放弃了骑马,与星河一同坐进了马车。原本星河一个人坐着极宽敞的车厢里,多了一个身高马大的他,立时局促起来。星河一开始还尽力向厢壁靠着,给他腾出更多的地方,可车行不久,秦思夜看着她费力费神的样子,没好气地按倒她,让她枕着她的腿。
      “睡觉,不准动。吵了爷想事情,敲断你的腿!”
      星河也累了,初识云雨又加上一夜几乎无眠,她很快沉沉睡去。

      星河是被车身骤然的一颠颠醒的,想来是车轮硌了一块石头。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握在秦司夜的手里。他靠在车壁上,懒洋洋地说道:“总算睡醒了?头回看见一个女人能睡得象你那么死。怎么?不怕我了?”
      星河坐起来,侧对着他整理衣服和头发。
      秦司夜喊住她:“别美了,过来给爷捏捏腿。压了这么久,早麻了。”星河看他一眼,一语不发伸过去手去轻按,手刚刚触到,秦司夜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也有了几丝红云,他掩饰地拾起星河包着的那个卷轴,问道:“这是什么?看你很宝贝的样子。”
      “我母亲的遗物。”
      “是幅字?”
      “嗯。”
      “能看看吗?”
      星河点点头,看着他打开包袱,露出里面的卷轴。
      已经很有些年头的字纸了,微微发了些黄。秦思夜揭开车帘,凑着光仔细看卷上的字。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又是这两句?看来你的母亲很喜欢这两句诗呢,也恰好你父亲姓耿,否则怎么能契合得这么好?”
      星河闻言一愣,好半晌才缓缓点头:“是啊……是姓耿……”
      秦司夜指着头一句,又笑问:“那么,你的母亲,不会恰好姓迟迟钟鼓的这个迟吧?”
      星河看着秦司夜修长的手指,就好象昨天晚上抚过她身体每一寸般地,缓缓擦过“星河”两个字。
      “不是迟迟钟鼓的迟,”星河摇摇头,手上却不停歇,依旧轻轻地按捏。
      “是后悔也迟了的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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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河的话,象一道冰帘,将七月的骄阳烈焰完全阻隔,小小车厢内的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秦司夜的视线一道道地勒缠在她身上,她觉得自己就象个落入蛛网的飞虫,绝望、冰冷、无法挣扎。
      “这么说,你后悔了?”秦司夜笑着,缓缓卷起画轴,仍旧用那块半旧青绸包好,递给星河:“不过,好象是迟了。那个齐烈,会不会介意你已非完璧之身呢?”
      介不介意的,已经发生了。星河告诉自己,双手平稳地接过包袱,安放在车厢角落里,随后抱着膝,尽量坐得离秦司夜远一点儿。
      接下来的路上,秦司夜没再说什么话。等马车到了中午打尖的地方,他才伸了伸懒腰,做张做势地打了个哈欠,两只手叉着腰活动了一下脖颈:“坐车里还真是憋屈,得了,下午爷不陪你了,爷得骑骑马活泛活泛,再坐车非得坐出毛病来。”
      秦司夜突然笑得促黠,他凑到星河的身边,问:“你每个月都是哪几天?”
      星河睁大眼睛,不明白他的意思。秦司夜挤挤眼,朝星河身下看了看:“就是那个……”
      星河的脸腾地红了,又是热又是急,额上都沁出了汗:“你,你,你说些什么呀……”
      秦司夜嘻嘻一笑,指出手指掐掐掰掰地算:“还有三百六十三天,刨了每月六、七天的功夫,拢共还剩二百四十天。耿星河,爷算算咱们还有多少个春宵,”他亲昵地揽住星河,在她唇上吻一下,“你要是想这二百四十个晚上还能好好睡觉,就老实管住你这张小嘴。若是再说什么不该说的惹恼了爷,爷有的是花样折腾你。嗯?”
      说罢,把一个粉腮红透的星河丢在车里,哈哈大笑着跳出车外。星河等他出去,才捂着脸,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地摇头叹气,却听见车外秦司夜意气风发地对着齐心说道:“你长了几个狗胆,敢不给爷备酒?爷越是有事越是离不了酒,今儿不醉不罢休!”

      不醉不罢休的结果,就是原本决定下午骑马的秦司夜还是跟着星河坐了车,而且一反上午的局面,是他睡了一路。
      醉了的他根本就是个蛮不讲理的孩子,哼哼叽叽嘟嘟囔囔,一路呓语不止。一开始他枕在星河的腿上,星河一手握着块湿帕给他擦汗,一手打着纨扇。没过多一会儿,不知从哪个梦里醒过来的秦司夜睁开睡眼,看了星河一眼,狠狠地道:“蠢,压着腿会麻不知道啊?挪一边去,给爷腾个地方。”
      秦司夜说着,翻个身从星河腿上下来,随手扯过靠枕,半枕半抱地又睡着了。
      这个人!
      星河心里嗔一句,用手掀着车帘,让路过的风更多地吹进车厢里。这种天候里坐车真不是一件好差使,骑在马上也快活不了哪儿去,大太阳顶在头上,烤得人不仅流汗,简直是在流油。透过车壁上的窗,星河看见齐心和几个随从,又回过头来看看酣睡的秦司夜。
      退了胜棋客栈已经包好了十天的楼,这样的大热天里一刻不缓地赶路,想必是他家里出了什么事。可看他又是这样一副没心没肺的快活样子,真是让人看不透想不明白。
      “种瓜……下……子离离……一摘……少……瓜稀……三摘……抱蔓归……”
      听着他窸窸索索地竟是背了一首章怀太子的《皇台瓜词》,星河听在耳朵里,忍不住扑嗤一声笑了。必定是梦见了夫子在考他,背了这样一首诗应景儿呢。
      “三哥,三哥……”秦司夜的声音那么悲凄,星河听着他一声一声的呢喃,渐渐觉得事情不对劲,她用力扳过秦司夜的身子,犹在梦中的他英俊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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