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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泠意弥深 ...

  •   被幽囚了一年多的我,在这次的塞外之行中,重新得到了皇上无与伦比的眷顾与宠爱。成日活在众人艳羡眼光中的我,心却一天比一天地冷。
      因为我在皇上不时对我投来的探察视线里,越来越清楚地读出了一种绝决,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同时又是满含歉意的绝决,对我来说,肯定也就是决定我命运的绝决。
      让我的心更冷的,是我身边这些跟我一起长大,却又变得无比陌生的阿哥们。我无意去探究,究竟这一场权力的纷争中,哪一边错得更多些,更无意去追问,究竟自己在他们中间,更偏袒哪一边些。只是每每看着他们脸上和煦的微笑、彼此间兄友弟恭的寒喧客套,心底却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一场险些夺走胤禛性命的大难,想起那丛万寿菊,更想起碧潭边胤礻我的话。
      是对什么的渴望,竟让你们付出了兄弟相残的代价?
      我没办法理解,更不想去理解。
      我只是个漂萍般的孤女,只要有一方平静的池塘,便足够栖息。

      经过三年的修建,避暑山庄已经初具规模。今年是皇上初次驻跸,我被分住在了月色江声。
      此次西巡随扈极众,除了妃嫔和阿哥们,就只有我是独住的,别的公主格格们都是两三人合住在一处轩馆。
      与我交好的格格们都在这三两年内嫁了出去,毕竟我已经十八岁了。与我同龄而又没有婚配的格格,几乎没有。
      不管怎么样,月色江声是个绝佳的去处。月色澄静的晚上,我总会让小丁小当把房里和院里所有的灯都吹灭,坐在江堤边,看着天顶的月光、湖面上的波光、远处的灯光,听着江水拍打在堤岸上的声音,常常一坐便是一宿。
      今夜皇上宴请蒙古王爷,我托病没有去,正好静静地呆一会儿。说也奇怪,小时候的我是个静不下来的人,现在却害怕到人多的地儿。小丁小当早把凉榻抬到了堤边密柳下,青青也按着老例儿点了浓浓的薰香,我便一个人歪着,把他们全遣回了屋里休息。
      柳树长得茂盛,我躺在榻上,一伸手便可以触到轻垂的柳枝,一时玩心顿起,脱了鞋袜,用脚去踢柳叶,看它们荡来漾去,不由得笑出了声儿。
      募地,我的脚被一双大手抓住。我一惊,看去,正是含着笑的胤禛。这副模样被他看见,我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把脚往回缩,他却不肯丢手,仍握着我的脚,跟着我的动作一起欺了近来,把我牢牢按在榻上:“早知道你玩得这样开心,并不想我,我就不用费那么大功夫来看你了!”
      我刚想争辩,他却促黠地在我的脚心轻挠几下,看眷一向怕痒的我在他的手下挣扎求饶。
      我仰面看着他,不知是星光更亮,还是他的眼光更亮,我轻轻拉下他的头,吻在了他一双眼睛上:“胤禛,你的眼睛,是天上落下的星星吗?”
      胤禛幽黑的瞳仁在一霎那变得比夜更黑,用一个绵长的吻让我地转天旋。
      在我们回到房里的这一路上,没有一个人出现,我羞涩但无比肯定地任由胤禛把我抱回了房里。
      沉水香,罗帷帐,更漏长。
      裸裎相对的一刻,我没有退缩,勇敢地跟随胤禛一同沉沦,即使凄绝,却是美绝。

      悠然醒转,仍枕在胤禛肩上。他头发散乱着,和我披拂在他胸肩上的头发揉杂在一起,我看着,心底没来由地一热,紧紧搂住他的腰,长长的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
      他握住我的手指,额头在我的额头上轻轻摩挲:“怎么了?”我摇摇头,抽出手来,在刚才掐过的地方,又轻轻地揉。
      胤禛笑了,长长的一口气吹进我的耳朵里,我直痒到了脚指尖儿。
      “我跟皇阿玛说过我们的事了。”
      他状极平淡,仿佛只是不经意般提起。
      我却大惊失色,推身坐起,高声“啊”了以后,才发现自己未着片缕,忙又躺下。
      “这才刚到,你怎么就……皇上他怎么说的?”
      “没说什么。”
      “那怎么办?”
      胤禛摇摇头,竟开朗地笑了出来:“傻姑娘,皇上这时候什么也不说,也就是说了很多。否则,我今天晚上怎么能找得到机会来看你?”
      虽然我还不是很明白,可是胤禛脸上笃定的笑容感染了我,无以复加的狂喜油然升出,我抓着他的手,高兴颤抖地问:“是吗?是真的吗?”
      “真的,是真的,萦儿,”胤禛紧紧抱着我,把我按在他怀里:“否则我不会这样对你,萦儿。我是真的欢喜得紧了,欢喜得紧了!”
      这么巨大的幸福,真的是我能够拥有的吗?
      我欣喜,雀跃,感动,流泪,直到胤禛走了很久后,才想起,忘了问他是怎么对皇上说的。

      第二天,蒙古王公们设宴。我原本还想称病,可想着这次的东道主是娜仁姐姐的父亲博尔吉济特思克礼王爷,于情于理,我都得向他请个安,所以还是盛妆跟着皇上一同赴宴。
      几年不见,思克礼王爷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依旧精神矍铄,气宇轩昂,只是鬓边多了点白发。一见我的面,他喜笑颜开的面上,也染了一层黯然,亲走几步过来扶起了我:“格格多礼,快请起。”
      席间照旧是热烈奔放的蒙古舞蹈和歌曲,心中悒悒的我托着腮席地坐在桌边看着,兴致自然没有其他人那么高昂。胤禛就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只要向左边微微一侧头,便可以看到他追随着我的视线。
      我心中暗喜,可也忍不住有些羞涩,胤禛直白露骨的盯视,一定会被人看出来的。
      果然,几个转折间,看到了正看着我的胤禩,他还是那么面如冠玉,神情镇定,可看着我的眼睛里却写满了不赞同。我盯着他唇边那朵白玉兰一样皎然的微笑,突然心慌意乱起来。
      酒过几巡,满脸通红的小十四躲到了我的桌上,带着几分醉意地笑说:“不得了,不得了,这帮子蒙古人是真能喝,再不来躲躲我就要钻桌子底下去了。”
      “可能吗?就凭你十四爷的海量?”我取笑他。
      十四打了个酒嗝,指了指哄酒哄得最热闹的那一群人:“甭说我了,就连十三哥不也给他们放倒了?醉得舌头都伸不直了,还那儿灌着呢。嘿嘿!”他说着摆了摆手,端起刚上的一碗热汤喝了下去。
      我带着几分焦灼地看着远处笑声歌声最高的人群,在宽袍长摆的蒙古衣饰中间试图寻找到胤祥的身影,远远地看见一个高大的身躯摇摆着,却又是豪放地猛一仰脖。
      正待站起,就看见胤禛向着他们笔直走过去,在他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轻唤他一声,胤禛笑着朝我点了点头,依旧向胤祥走过去。我跪坐起,看着胤禛分开拥在一起高歌欢唱的蒙古人,夺过胤祥手中的杯,毫不犹豫地一口喝下。蒙古王公们哄然叫好,又有几个人挤上去,各各端着杯,胤禛只停了喘一口气的功夫,就把挡在面前的酒全部喝了个精光。
      坐在我身边的小十四拍着巴掌,也跟着叫好:“真来劲儿,四哥的酒喝起来,也这么猛!”
      我一把拍在十四的肩上:“跟着起哄,还不去把四哥哥和十三哥哥扶回来,他们哪禁得起这么多人灌?”
      十四斜着醉眼瞥我,眼里闪过一道精光,随即一拍桌子跳起来,又唱又跳得跑过去,死皮赖脸不由分说地把胤禛和胤祥拖出来。
      胤禛还站得住,胤祥已经架在了十四的肩上歪歪斜斜地拖着步子。我先是松了一口气,可看着十四带着莫名的表情,架着胤祥直直朝我走过来的时候,一口气又憋在了嗓子眼。
      “曼萦,你看十三哥醉成这样,要没人扶着肯定连自己的帐篷都回不了。你受个累,把他送回去吧。”说着,不由分说把胤祥塞了过来,青青忙过来帮了一把,我们两个人才扶住高壮的胤祥。
      我飞快地看了胤禛一眼,不知所措地咬住了唇,胤禛朝我一笑,点点头,转身向自己的桌边走去,恰在这时,坐在不远处的皇上却开了腔:“我看老四也醉得不轻,他住的地儿也远,曼萦,你送老四回园子去吧。李德全,你扶着十三阿哥回帐,顺便带两丸解酒药回去,让跟着的人给他吃了。”
      我感觉全身的血一下子冲到了脸上,又热又胀。听到这话的所有人都是一愣,就连李德全也没有反应过来。胤祥所有的重量还压在我的身上,我错了错身想把他交给正朝我走过来的李德全,宽宽的衣袖下,却有一只滚烫的大手紧握住我。
      胤祥握得那么紧,丝毫不带一点儿怜惜,似乎是把他所有的力量全放在了手上,想把我的手捏碎,再揉进他的骨头里。任凭我怎么暗处挣脱,他就是不松手,也不睁眼,只有我一个人听到了他明显粗重的呼吸。
      李德全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胤祥的手却是越来越紧,我着急又紧张地轻唤他:“十三哥哥……”
      十三猛一睁眼,灼灼的眼光仿佛在我身上留下了烙印,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就势躺在了李德全带来的两个小太监怀里。李德全向皇上一行礼,三个人扶着胤祥向帐篷走去,胤祥却在这时唱起了一首歌。
      “什么苦
      黄连苦
      黄连不若娘心苦
      天人永隔难再见
      娘想儿来泪如注
      什么凉
      冰块凉
      冰块不若儿心凉
      自幼失怙又失恃
      儿想娘来泪汪汪
      什么深
      海水深
      海水不若母爱深
      反哺欲养亲不在
      茕茕孤影愁煞人
      什么长
      青山长
      青山不若思念长
      夜夜独坐屋檐下
      魂牵梦萦到天亮”
      十三的歌声嘹亮,即使是因为酒醉有些口齿不清,我仍听清了他唱的每一句。
      就在我的第一滴泪快要堕落之前,皇上唤了我一声。
      我向着皇上和娘娘行了一礼,起身欲走,正看见德妃娘娘方才失措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淡紫色的衣襟上,一道绛紫色的酒渍蜿蜒而下。

      坐在往狮子园去的车上,我还在想着德妃娘娘看着我的眼神,和她衣襟上那道长长的酒渍。
      胤禛脸色灰白地靠在车壁上,紧握着我的手。我心痛难掩地一下一下替他轻拍着胸口,压抑住他胃里的翻腾。他一向酒量不行,可我知道,喝了酒,是胃痛,若是不喝这酒,却是心痛。
      “胤禛,胤禛……”我取出沾湿了的帕子轻轻拭了拭他的额头,把他扶过来,让他枕在我的膝上。
      “萦儿……”他紧凑过来,把脸贴在我的腹上,手锢着我的腰。
      我们紧拥着,象两个溺在漩涡中的人,彼此都是对方手中的稻草。

      一路上,我都没有意识到,在狮子园里会遇见什么人,直到脸色有些发白的乌喇那拉氏从我手中接过胤禛,我才第一次真正地、切身地体会到,胤禛并不是我一个人的。
      乌拉那拉氏一迭声儿地唤着丫头仆役们,只是客套地招呼了我几句,就遣了钮祜禄氏陪我坐着,自己进去侍候胤禛了。胤禛也实在是醉倒了,没有和我说一句话,甚至没有看我一眼,便被抬起了内堂。
      我沉郁地抿着杯中的极品涌溪火青,想笑,却笑不出来。钮祜禄氏本不是个善谈的人,只一径儿笑着,脸上却是满满的牵挂,眼角儿向内堂的方向不时地飘。
      我拥有的胤禛,是她们剩下的?
      或者,她们拥有的胤禛,是我剩下的?
      我知道自己这是在妒嫉,舌尖上绿茶淡淡的清苦象浪涛直冲刷到心底,我急急地放下杯子,勉强笑着道了别,头也不回地冲上了车。
      有月色的这一夜,月色似乎分外地亮。
      有江声的这一夜,江声似乎分外地响。
      没有胤禛的这一夜,我失落在狮子园的一颗心,似乎空虚得无法填满。
      想着,胤禛曾经象握着我手般,也握过她们的手;象拥抱着我般,也拥抱过她们;象亲吻着我般,也亲吻过她们;甚至,象那两个难忘的夜般,也和她们拥有过同样难忘的夜……
      可是,用全部心力去爱的我,又怎么能不期待也拥有同样全部的回馈呢?
      究竟这是奢望,我无奈地对自己一笑,闭上了双眼。

      第二天,还是蒙蒙亮,胤禛差人送来了一包东西。
      洁白丝帕包裹着,我打开,仍是一块白色丝帕,看去已用了几年,淡淡地发黄,丝帕上新染的墨痕,两个刚劲漆黑的字“想你”。

      接下来的日子,开始紧张刺激的围猎。我虽自诩射弩是一把好手,可是这么多年,愣是没学会骑马,胤禛送给我的圈圈在马槽里过了十年光吃不练的好日子,早变成了一匹肥胖的老马,再骑不得了。所以我只能眼馋地、被也叔叔紧紧看着地,坐在皇上身边,看着底下匹匹骏马上矫健的身姿。
      皇上兴致极高,取了块如意做彩头,要赏给猎物最多的人。
      李德全把如意放在锦缎上托过来,金制的如意精美绝伦,尾上还系着明黄色的丝绦,真真地好看。
      皇上见我盯着如意,一脸赞叹的样子,笑了笑,说道:“李德全,这如意就让曼萦拿着,呆会儿围猎结束,清点出头名,就让曼萦去颁这如意。”
      李德全应着,把如意递到我手上,我接过,抬脸对皇上笑道:“皇上真小气,就把这如意给了曼萦,再另寻一样宝贝做彩头是了。现在让曼萦拿着,呆会儿还要送出去,不如现在就不拿,省得到时候更舍不得。”
      众人一起笑,皇上举着手中鞭梢指了指我,大声笑着:“也罢,就赏了你。这如意本是一对,李德全,你去取了另一只来做彩头。曼萦,这样如何?”
      我振奋起精神,大声应道:“多谢皇上赏赐!”
      皇上长鞭一指,戎装的健儿们雷震般嘶吼着,冲向了围场。

      足足厮杀了一个多时辰,满载而归的人们回到了龙旗下,不多会儿,侍卫过来回,十阿哥胤礻我所获最丰。
      胤礻我把手中的长弓递给身边的侍卫,满面春风地下了马,向皇上走过来。
      皇上见了八旗亲贵们表现出来的奋勇,也抑不住脸上的自豪,满意地看着胤礻我。
      胤礻我单膝跪在皇上的面前,三呼万岁,接过了我颁去的金如意,转身站起,向着人们高高举起,群情激昂,万岁的呼声响彻云霄。
      高高兴兴地用了午膳。
      我的帐篷紧挨着皇上的龙帐,人来人往地颇有些闹腾,因知道原本随侍的密嫔因突然身体不适先回园子里休息,她的帐篷空着,皇上便差李德全带着我去那边躺一会儿。我也实实地需要休息了,强装兴奋了一早晨,我身心俱疲。
      密嫔虽年轻,长得又艳丽,却是个素净人,帐里熏着淡淡的梅花香,很是怡人。我躺上了云床,盖上了藕荷色的夏被,不一会儿就昏昏睡去。
      直睡了一个多时辰,才在青青的轻唤声中醒转来。
      坐在菱花镜前,由青青帮我整妆,乍一听到帐口传来的声音时,我还没有完全清醒。
      “是真的吗?听说皇上要把曼萦许给四贝勒!”
      “嘘,小声点儿,给人家听见。”
      “怕什么,密嫔娘娘回园子去了,我才刚亲送她走的。你快说,是不是?”
      “谁知道呢,皇上的圣意,我们可不敢揣测。不过要依我说,这也不是什么好事,那个丫头美得邪行,得了她,还不定是吉是凶呢。”
      “你没见今天一早晨,四福晋的脸都是绿的,我听我们府里太监说,昨儿曼萦把四爷送回狮子园的时候,在马车上就公然搂搂抱抱,成什么体统?”
      “嘻嘻,人家也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你也不想想,你十八岁的时候,和九爷何止搂搂抱抱,连孩子也生了。怎么,就不兴人家搂抱一下的?”
      “若是搂抱还罢了,只怕是已经……,也未可知。”
      “已经什么?已经什么?”
      “死蹄子,这种话说得出口吗?呵呵……”
      “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前些天不还听你说,你们十爷是如何地……”
      “唉呀!看我撕你的嘴……”
      人声渐渐远去,听得出这是九爷和十爷的几个侧福晋。
      我轻轻笑一笑,这才抬起眼往菱花镜里看,站在我身后的青青早已气红了脸,手里握着象牙梳欶欶发抖。
      “傻青青,值当得气成这样?”我轻拍她,笑得婉然:“还不快给我把头梳好?”
      “唉!”青青咬着牙应一声,却解散了我头上梳得半半拉拉的头发,重新仔细梳了一个更加俏丽更加妩媚的发式。我心里暗笑,她这是在效劲呢,可也不论,由着她在我头上发泄怒火。
      下午,皇上召见蒙古王公,成年阿哥们齐聚在皇上的龙帐。女眷们身着骑装,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娇笑着在草原上驰骋。
      我却是落了单。
      虽然因着皇上的眷顾,福晋们表面上都对我极热情,可背地里是怎么议论的,我刚才也听得很清楚。唯一可以算得上交好的太子妃石氏,因为看顾密嫔娘娘,也没有来,兼之我不能骑马,所以孤孤单单地由着也叔叔和青青陪着,在左近林子里遛遛。
      空空的山林里,偶尔只有几声鸟鸣,清幽得很,一步步走着,连落脚也不忍心太重,只恐惊了悠然的鸟儿。
      曲径弯弯,正走着,只听得前面一阵烈烈的马蹄,正停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因隔着几块大石,看不清来者是谁,也叔叔皱着眉,拉住了我们,正待上前看个究竟,就听见急促的蒙古话被暴怒地吼出来。
      我自然是听不懂,可是听着这个声音,却有几分熟悉。也叔叔听着,转过来朝我做了个噤声和手势,用口形告诉了我:“是策旺阿拉布坦。”
      是他?
      我心有戚戚焉地点点头,他虽然不能说是我的仇人,可也绝不会把我当朋友的。
      蒙古话继续被快速地吼出来,然后就是“啪”的一声,想来是某人被扇了一记耳光。这一下打得这么响,就连我也不禁一缩脖,心中抖上了一抖。
      马蹄声离去。
      又呆了好一会儿,我才放下心来,想继续前进,也叔叔又拉住了我,这一把拉得慢了点儿,我一脚踩上一截枯枝,劈啪一声,石后一声厉喝:“谁躲在那里?”
      还有人在?我有些惊慌地看看也叔叔,他手握刀把,扬声道:“曼萦格格在此,来者何人?”
      愣了一会儿,石后转出一匹高头大马,马上端坐着一个蒙古人,左颊上一个通红的掌印,带着惊诧和怒容瞪着我。
      我也认出了他。
      正是当年被我搅黄了和娜仁姐姐婚事的萨日朗。
      萨日朗本就身形高大,坐在那样一匹巨马上,简直就象一只瘦版的巨灵神凌空瞪视我。几年不见,他还是象个竹竿,黄瘦阴郁,只是唇上蓄起了一撇小胡子看起来成熟了不少。
      “原来是你?”萨日朗极不友好地上下打量着我,骑在马上围着我转了一圈:“你也有十七八了吧,怎么到现在还不嫁人?你们满洲的亲贵里,就没有一个人愿意娶你吗?”
      揭我的疮疤?
      我高高扬起左边的眉毛,挑衅地看着他:“愿意娶我的人多了去了,可也得我乐意才行。不象有些人,腆着一张热脸往上贴,还不是贴回来一个大耳括子?”
      萨日朗朝我俯下身,深灰色的眸子眯了起来:“还是这么牙尖嘴利?象你这样的应该嫁到蒙古去,每天挨一顿鞭子,治治你这个嚣张的毛病。”他说着,手中握着的鞭梢朝我指过来,也叔叔冷哼一声,上前握住鞭梢,一效力,竟夺了过来。
      我向着萨日朗走近一步,迎着他,用我所能表现出来的最凶恶的眼光看他:“我的毛病用不着萨日朗贝勒操心,你的鞭子还是留着招呼你可怜的姬妾们吧,只是不要打得太凶,当心变成了孤家寡人!”
      萨日朗的脸在瞬间扭曲,看着我的眼神仿佛我是一条毒蛇般,那眼神里有着无比的氛恨与凌厉的杀气。
      就在我们俩用眼神互相砍杀的当儿,远处传来嘹亮的号角声,萨日朗抬头看看远处,又看看我,一声不吭,夹了夹马腹,走了。
      我暗地里长长出一口气,正想对着他的背影再咒上两句,也叔叔突然开口:“刚才策旺阿拉布坦对萨日朗说:‘这么多年,你为了一个死人不仅正妻不娶,就连一个姬妾也不收,你不知道你已经成了草原上的笑话了吗?这次就算是绑,也要把你绑着去成亲。”
      我大惊地看着也叔叔,他正看着萨日朗渐渐消失的背影,长长叹息:“别这么敌视他,他也是个可怜人。”
      可怜人吗?若不是他,娜仁姐姐也不会躲去京城。若不去京城,怎么会遇见你。若不遇见你,说不定她还能多活两年。
      想着,我把百般怨恨全撒在了也叔叔身上,冲到他身边重重捶了两拳,唔唔哭起来。也叔叔什么也不说,轻舒铁臂,把我搂进怀里。
      在密林里为了娜仁姐姐痛痛地哭过一场,心里觉得好受多了。找了一处山泉洗了洗脸,歇了歇,我们三个踏上归程。
      慢慢悠悠出得林来,正对着一轮血红的残阳,远远看见一骑人马驶来,领头儿的正是八福晋。
      我至今对胤禛和钮祜禄氏婚礼上八福晋看我的那一眼不能忘怀,对她身后的那一帮正、侧福晋更是不想打照面,左右看了看路,沿着林边钻进了帐篷群中。

      低着头,跟着也叔叔在一座座帐篷中左转右转。亏得有了也叔叔,青青和我一样也不识路,只勉强分得清东南西北。转了没多大会儿,也叔叔嘎然止步,我是及时站住了,可紧跟着我的青青一个不留神撞在了我身上。
      “怎么了?”我刚开口,也叔叔便拜倒在地:“给八爷请安。”
      就在也叔叔拜倒的方向,身穿着石青色团蟒官袍的八哥哥正负手站着,天边最后一抺夕阳的光正射在他身上。
      “陪我走走好吗?”胤禩微笑着向我走过来,抬了抬手让也叔叔起身。
      我看了看青青,她正带着点同情的意味看着我,八福晋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朝这个方向过来。
      可是谁又能忍心拒绝八哥哥的微笑呢?我点点头,跟着他重又顺着小道返回了密林。
      林中已经阴暗了下来,胤禩却悠然地踱着,间或停下来等我一阵儿,为我指指路上的石块或是土坑。
      “天黑,路不好走。”
      我点点头,朝他笑笑:“多谢八哥哥,我看得清。”
      胤禩猛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侧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良久良久,方才一字一顿地说:“这就是你选择的结果?”
      我咬着唇,暗自苦笑。
      何为选择?又何来选择?自始至终只心系一人,与选择何干?
      转念一想,也算选择,飞蛾扑火般选择的命运,选择不拂逆自己的心,选择明知前路多舛,也奋不顾身投入的坚持。
      “是的,八哥哥,这就是我选择的结果。”我淡定地微笑,轻昂起头。
      胤禩看着我,也笑了,仰天大笑,笑得怆然:“曼萦,我看错了你。你不愧是从苗山野岭里出来的,够绝情,够残忍。你可知这十年一觉,搅醒了多少黄粱美梦?哈哈哈,梦里不知身是客,回首翻为烂柯人,曼萦,你知你手中握着怎样一柄斧吗?”
      我挺直身躯,睁大眼睛看着林梢的归鸟,不让泪水落下。
      原谅我,八哥哥,你的话我听不懂,也不愿意懂。
      我没有再看胤禩一眼,转身便走,越走越快,冲出密林,天边第一颗星正调皮地眨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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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寻》
      有空请看看,米打广告的意思,作者是谁我不认识,且是2003年发的老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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