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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翳翳繁云 ...

  •   齐助儿和马襄儿一见我的面,俱扑倒在地上痛哭,嘶声号啕。从他们断断续续的哭诉声中,我才知道,胤禛原也有逃脱的机会,只是他挂念着我丢在舱中的那只额娘留下的玉瓶,执意折返去取,这才会和齐助儿等众人失散,以至如今凶多吉少。
      我早已哀痛欲绝的心也禁不起他们又划上的这一刀,仿佛一盆盐水兜头直浇在伤口上,渍入骨髓。眼泪倒是流干了,只是从心口处始,直弥漫到四肢百骸,针扎刀剜一般地痛楚。
      我攒着心靠在椅背上,双眉紧皱,胤禟看出了我的不对劲,忙叱住了齐助儿马襄儿的哭声,过来扶着我,几天不见黑了又瘦了的张元隆朝着我迈了两步,才克制住了自己的举动。
      “没看见格格的样子,还不快去叫大夫!”胤禟冲站一旁的仆役低声嚷着,轻手轻脚抱起我进了房,把我放倒在床上。头刚挨着枕头,我只觉得喉头一甜,用力咳一声,一股热气涌上来,冲出口去。一边的丫环早惊呼起来:“不好了!格格吐血了!”
      “曼萦!曼萦!”胤禟揽着我大声痛呼,我靠在他肩头好一阵子,才把胸前翻涌的气血压下去。赫寿派在这里的医生早拎着药箱蹬蹬跑上楼,也顾不上施礼问安,拉过我的手跪在床前脚踏上便号起脉来。
      “怎么说?”大夫刚放下手,胤禟是一声厉喝,吓得矮胖的大夫额上沁出一层汗珠,身子更是一矮,嚅嚅道:“格格脉象浮且悬,左关沉……”
      “少拽文,拣能听懂的说!”胤禟又是一声,大夫赶紧躬身道:“格格这是急痛攻心,血不归经。从脉象上看,格格先前必是大病初愈,心脉有损,如今初闻噩耗,损伤加剧,臣已拟好了方子,马上写出来煎副药服下,先镇定住心痛心悸,再施以针炙之术,三五日内可恢复如常,再细细调养半年一年的,病根儿就可除了!”
      大夫拉拉杂杂说完,俯下身子等胤禟的回应。胤禟扶我躺好,扯过丝毯盖住我,这才掉过脸来,一看大夫还趴在那儿,怒得一脚蹬翻了他:“还杵在这儿干嘛?等赏吗?快滚出去给格格煎药!”
      九爷的乖戾脾气是出了名儿的,胖大夫跌跌爬爬地出屋,临了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忽通一声巨响摔倒在地上,胤禟脸拧着便要发火,我忙拉住他的手:“九哥哥,别急,我没事儿!”
      丫环端来了温水,胤禟亲手拧了毛巾,轻轻擦拭着我唇角的血渍,眉头深锁,双眉间拱起高高的疙瘩:“睡一会儿吧,呆会儿药煎好了我叫你。”胤禟对着我微微一笑,我点点头,合上了眼。是要眯一会儿,我只觉得头晕目眩,倒是和晕船的感觉有点象。
      一觉醒来,喝了苦苦的汤药,到晚膳时分,自己已经觉得大好了,不顾丫环的阻拦,到青青房里看了看她,她早听说我吐血的事,急得什么似地,眼睛全哭得红肿了。
      晚膳我只喝了点粥,胤禟上来,象胤祥以前那样,强逼着灌了我几口参汤,这才陪着我坐在窗边,看一看窗外波光荡漾的莫愁湖。
      “明儿一天再没消息的话……”胤禟手里握着个青瓷杯,端详着杯壁上粘的茶叶,轻轻地说了一句。我惨然低头,这件事已经到了瞒不下去的地步了,赫寿和胤禟两个人都压着这件事不让报到京城去,总指望着有了什么好消息,而不是象现在这样一个惊天噩耗轰上去。
      可是,在茫茫大海上失踪六天,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任谁也想得到。到此刻,希望已经渺茫,唯一抱着指望的,也许就是痴狂的我了吧:“不会的,不会的!”走到他曾经陪我看湖的窗边,还站在我曾经站过的地方,闭上眼,仿佛他也还站在我的身边:“九哥哥,求求你,一定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江南水师调了二十几艘战船,民船征调了几十艘,张元隆名下的船队几乎倾巢出动,在出事附近的海面上过筛子一样过了几遍,方圆百里的小岛上全部细细搜查几遍,一点儿踪影都没有。曼萦,不是九哥心狠,四哥他只怕是,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摇头,一阵晕眩来袭,忙攀着窗棂,指腹用力按着尖厉的花纹,我需要这种□□上疼痛的感觉,才能暂时缓解一下心头的凌迟。
      胤禟走到我身后,扶着我的肩:“曼萦,老十下午带信来,叫你过去山东,原本你身体不好不能长途劳顿,可我想着离了这里,心里可能能好受点,就自作主张答应了,已经派人给老十回信,明儿或后儿就启程,好吗?”
      “我不能走,九哥哥,”清湛的天空上,皎皎明月,疏朗的几颗星星点缀着,胤禛若还活着,可能与我一样正在仰望,看着一样的天空,一样的明月,一样的星星。我的心上仿佛有一根线与他牵系着,我不相信他已经出事了,否则爱他如我,怎么会感应不到:“四哥哥一定还活着,我知道,他还等着我们去救他呢。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他回来。”
      胤禟百般劝说,我只抱定主意,一点儿不松口,无奈的他看着夜深了,喊来丫环侍候我休息,回房去了。
      我就象这几天以来一样,一点儿睡意都没有,看着丫环抬着个高几摆放在平台上,亲手捧了一炉沉香,恭恭敬敬放置在高几上,也不用棉垫,就跪在几下石地上,在心里默诵已经默诵过无数遍的祷词。
      “高高在上的神明,请您聆听我的祈愿,若胤禛能得脱难归来,我愿自减寿命,我愿终生茹素,我愿多做善事。只求他平安。”
      我不会说华丽精美的词藻,只会这样直白地说出我的心声,但愿神明不会嫌我粗鄙,愿意将他的灵光照在胤禛的身上。我一遍又一遍地默诵着,忘却了时光,忘却了膝上的疼痛。伸出手掌,掬着一掌月光,吹来的轻风权当成是神的回应。
      掌中明亮的月光,就象是胤禛清冽的眼光,从来都是那么从容,从来都是那么悠远,轻易地将我缚住,三千柔情,丝丝缕缕地绑牢了我,今生今世也无法挣脱。
      可是这样的一个人,这样一个我视逾生命的人,竟然就这样陷进如此危险的境地,我只是在这里无力地祈祷,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也是唯一能让心不那么痛楚的方法。
      脑海里不停闪动的,是自认识他以来,发生在我们俩之间的点点滴滴,他的身姿在我的脑海里是如此鲜明,无论我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都能看到他或是温柔微笑的脸,或是冷若寒霜的脸,或是漠然无情的脸,或是狂野难抑的脸。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低下头,双手撑住地面,我一遍一遍地问自己。
      若胤禛能逢凶化吉,我该如何自处?
      若胤禛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又该如何活下去?
      “胤禛,胤禛,求求你,快点回来!”我低声啜泣,泪水一滴滴落在两掌之间。

      “傻瓜!”一双玄色的靴子出现在了我的眼前,胤禟薄怒难掩怜惜地叱了我一声,蹲下来,抚着我的头顶:“你这么做有用吗?一点儿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这石板地也跪得的?”
      他一把拉起我,我久跪僵硬的膝盖骤然伸直,一阵麻痒的感觉传来,不由得“哎哟”一声软了下去,胤禟托着我的腰,把我抱了起来。
      “不要,九哥哥,我没事!”
      胤禟不理我,也不看我,走回房,把我往床上一放,二话不说,掀起裙摆就捋我的裤脚。
      “这是做什么?”我急急地拉他,可挣不过他力大,白色的裤子被卷了起来,露出了雪白的小腿和青紫的膝盖。
      因为一直捂在衣服里,腿分外地白,可也衬得那膝上的瘀血青紫吓人。
      胤禟猛抬头,眼神分外凌厉:“怎么弄成这样,侍候的人都干什么吃的,不管不问,连药也没上?”我忙把裙子放下去盖住那刺目的膝盖,笑着说:“这有什么?一点瘀青罢了,我皮糙肉厚的,过两天就好了。小丫环们我瞒着她们呢,没的为了这么点小伤还要惊动大夫,用热水敷敷就好了。”
      “你……”胤禟只说了一个字,切齿瞪着我,直到我心虚地低下头,用手在铺上画卷卷:“好了,好了,九哥哥,明儿我再不跪了还不成吗?你别气成这样呀,怪吓人的!”
      胤禟长长出了一口气,俯下身去,揭开裙子细细检视我的膝盖。
      他悠长的呼吸吹在我的腿上,我只觉得汗毛都竖了起来,双腿下意识地蜷缩了起来,胤禟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直起身来,看到我红了的脸庞,这才了悟地哼了一声,站立起来:“我去叫人,给你上点药。回头我听说你再干这样的蠢事,就把跟着你的奴才全扔到莫愁湖里喂鱼!”
      一言既出,胤禟心知说错了话,愣了一下,我的脸也由红转白,一颗心如坠百丈冰渊。
      在海里失踪的胤禛,若是……,岂不也要葬身鱼腹?
      “你胡说什么?”我厉声叫起来,一时之间焦急、难堪、恐惧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心口处猛地一痛,我不由得全身一凛,握着胸口,痛得缩了起来。
      胤禟猛扑过来抱着我,叫着我的名字。
      我剧烈地喘息着,身体在微微地痉挛,可还是强掌着抓住胤禟的手:“九……九哥哥,你……一定要救回胤禛,我……我……,要是他……,我也活不了了……,九哥哥……”
      “你这是什么话?”我模糊的目光中,胤禟的脸也变得雪白,他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低沉。
      我的泪水滚涌出来,有几滴顺着脸颊滑进嘴里,咸咸的,苦苦的,就象我挣扎的心:“我喜欢他……,我喜欢胤禛……,他……要是……不在了,我也活不……下去了,我宁可用……用我的命换他……”
      一阵痛过一阵的心口让我再说不出话来,窝在胤禟的怀里只剩喘气的份儿。闻声而来的仆役们早喊来了大夫,嘈杂间我的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怎么搞成这样?”
      这声怒吼,是我醒时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咽部干涩的痛楚让我嘶哑地嗯了一声,睁开眼睛,看见了亮光。
      我的手被人握住,放在了口鼻间,呼吸间的热气吹得我手心有点痒,忙向回缩了一缩。握着我的大手忙紧住,轻轻地唤着:“曼萦,小萦,醒了吗?”
      虽然头痛欲裂,我还是听出了他的声音,是十哥哥来了,我用力眨了眨眼,渐渐看清了身边人。胤礻我更黑了,眼睛里血丝满布,脸颊和下巴上全是青茬茬的须根,他双手紧握住我的右手,贴在唇边,我能感觉到他手中的薄茧和脸上的胡茬。
      “十……”
      “别说话,喝点水。”胤礻我止住我,扶着我半坐起来,让我靠在他的怀里,端着一碗掺了蜂蜜的水一口口给我喝下。
      “小时候我整天活蹦乱跳的,怎么长大了倒三天两天地生病?”一碗水下去,舒服多了,我侧抬起头对着胤礻我笑道。他的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紧紧盯着我,好一会儿,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地咬一咬牙,说道:“曼萦,听九哥……”
      “老十!”一直站在床边看着我们的胤禟出声喝止了胤礻我:“先叫大夫来看看,这一睡三天,怎么也得先吃点东西,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胤礻我一向很听九哥哥的话,闻言闭上了嘴。
      我轻轻一笑,说道:“十哥哥,怎么我这一睡就是三天?怪道气闷得紧,你抱我到窗边榻上去坐坐吧,透透气儿!”
      胤礻我轻轻抱起我,放在榻上,掇了三两个靠枕给我歪着,这才轻轻推开窗户。
      小丫环们自来给我梳洗,长长的头发纠结,梳时费了不少劲儿,看着我紧皱的眉头,胤礻我怒叱一声“笨蛋”,接过梳子亲手给我梳起来。看着他握惯刀剑马鞭的大黑手捏着一柄象牙小梳,笨拙地跟我的头发作战,我不由得哧笑出声:“十哥哥,你这样子,好象张飞绣花呢!”
      胤礻我抬起头看我一眼,憨笑一下。
      猛然间,想起几年前的一个雨天,也是这样靠窗的榻上,我也是这样披散着头发,胤礻我也是这样给我抺着头发,他也是这样对着我一笑。
      那个年少莽撞不识愁滋味的少年。
      那个笑容象阳光一样灿烂的女孩。
      就是我们吗?

      大夫晚上来给我针炙。
      毕竟是民间的大夫,和宫里的太医不同,虽然肯定经过官府的面授机宜,可是在给我细细诊了脉之后,还是不合时宜地咕哝了两句:“不是说了要静养吗,怎么病症又重了,不遵医嘱,后果……”
      坐在一边的胤礻我端着茶碗往桌上一拍,“嗙啷”一声,屋里立马安静了下来。
      因为不能穿太厚的衣服,我只着淡蓝府绸的中衣躺在床上,饶是这样,胤礻我还是不放心,执意要在一边监视。是“监视”,他的原话,尽管我不怎么以为然。
      大夫跪着给我磕了个头:“格格,奴才暨越了!”便掀开床前垂着的轻纱,目不敢斜视地拈针便扎。
      针未及身,胤礻我粗着喉咙突地说了一句:“仔细着点儿,扎准喽!”
      我看见大夫的手分明抖了一下,伸手抺了一把汗,点头说是。可偏偏第一针下去,因为手势过慢,针尖被薄薄的府绸阻住,细细的针体弯折了起来,大夫头上的汗珠更密,不敢回头,斜睨了一下胤礻我。
      “没事的,大夫,本来这隔衣施针就是难为你了,不要紧张,慢慢来。”我笑着安慰了一下他,大夫点点头,闭了闭眼,收摄了心神,果然下面顺利多了。
      沿着天池、天泉、曲泽、郄门、间使、内关、大陵、劳宫、中冲等穴一路扎下来,不多会儿,我就象只刺猬似地,身上竖着根根银针。大夫蹲跪在踏板上,轻轻捻动行针,酸酸麻麻,煞是难受。
      我咬牙忍着,直过了顿饭功夫,大夫才一一将针拔去,又端来汤药,亲见我服下,这才惴惴地给胤礻我请安退下。
      胤礻我跟着太医一起出了房门,等丫环们给我整好了衣装,才又进来,关切地问:“怎么样,受得住吗?”
      我点点头:“还行,只是这滋味真难受。”
      “难受也得受,不然留下病根儿怎么办!”胤礻我一拧眉,作势唬我,自己也掌不住,我们两个笑作一团。

      因为皇上亲制了铜斗铜升,敕令以此为准在全国置换铁斗铁升。规正度量这可是一件大事,山东是皇上钦定的试点,所以胤礻我在金陵只停留了两天,便依依不舍地回去了。我看着他带领随从骑着马绝尘而去,脑子里全是前一天晚上他跟我说的话。
      “九哥说的,都是真的?”胤礻我负着手,站在窗边。高大的身躯健壮挺拔,晚风吹动他石青色的衣襟,他仿佛与窗外的夜色溶为了一体。
      我该怎么说呢?
      “曾经以为你心里的人是八哥,所以才会那样帮良妃娘娘,可后来他娶了别人。后来看皇上的意思,想把你许给老十三,看你的样子,对他也不错。谁知道你竟然对四哥有意。为什么偏偏是他?他有什么好,与你年龄相仿的阿哥那么多,十二、十三、十四、十五,个个都比四哥强,为什么你偏偏看上了他?”胤礻我的头微微低下,交握在背后的双手微微颤抖。
      “十哥哥……我……”坐在床边看在他,我没办法解释所有的一切,即使是面对胤禛,我也说不清这微妙情愫的来源。
      就在下一刻,胤礻我到了我的身边,扑跪下来,脸埋进我的裙摺,压抑痛苦的声音仿佛是来自他的灵魂深处。
      “曼萦,要看着你投入别人的怀抱,对我来说就象是从身上割掉一块肉。我以为自己已经能正视这种痛苦,可我太高估自己了,我没办法笑着面对它。当初都是我的错,我昏了头,这几年我没有一天不后悔。萦儿,怎么办,这种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我该怎么办?”
      他的双臂紧锢着我,大手按在我的腰上,因压抑哽咽而剧烈地呼吸,肩头上下耸动,梳得一丝不乱的粗黑发辫偏在了左肩。
      我伸手,从他的头顶抚至他的发辫,心中纠结,却不敢表露出来,挣扎着笑出来:“说什么傻话呢,十哥哥,听说侧福晋已经有了身孕,这一回去,就要当父亲了。皇上也夸你办差办得好,这样的好日子才刚开头,怎么会过不下去?”
      “不,我不要过这样的日子,我只要你,萦儿,”他抬起通红的双眼,掐着我的臂膀,用力地说:“我愿付出一切代价,只求能和你在一起,曼萦!”
      他脸上的神色在摇曳的烛光下看来分外地狰狞,我想从他的手中挣脱,试了几试,都没能成功,有些惊慌。臂上的疼痛却让我的头脑保持了冷静,十哥哥是个冲动的主儿,事到如今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虽然我很感动,可也知道是该下狠药打断他念头的时候了。
      我摇摇头,睁大眼睛,紧紧与他灼热的目光对视,坚定地说:“我也愿付出一切代价,只求胤禛能平安归来!”
      受伤的痛楚迅速升入了他的眼中,幽黑的眼睛轻轻瞬了一瞬,眼角处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他的嘴角却是笑了起来。
      “一切代价?”
      他轻声笑问。
      “一切代价!”
      我肯定回答。
      “即使……”他头微微侧一下,又问。
      “……是死!”他话音未落,我斩钉截铁地接上,唇边的笑益加开朗,眼神也益加坚定。
      胤礻我突地撇开我,站立起来,笑意隐去,看我的眼睛带着丝森冷:“如今只怕你就是愿意以死来换他,也求告无门吧?”
      是啊,求告无门。所有人都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能做的一切都做了,可胤禛还是……
      我点头微笑:“十哥哥,我额娘当年跟阿玛死在了一处,如果真要我步额娘的后尘,我也不会犹豫的。”
      “你……你对他真的用情如此之深?”
      我点点头。
      “可他……可他对你并没有……”
      “有我对他的心就够了,十哥哥,你说我傻也好,说我笨也好,反正我已经打定了主意,胤禛若有意外,我绝不独活!”
      “曼萦!”胤礻我一声厉吼,瞪了我好半天,抬脚踢翻床头的几案,拔身走出屋去。临到了屋门,身势却猛地颓然下来,抬手按在门框上,哑声说道:“曼萦,十哥哥再问你最后一次,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真的。”
      他的头微微一动,似是要回过来看看我,却又停住了,转了回去:“还有一句,若今日遇难的是我,你还会不会……”
      “我也愿付出一切代价,哪怕是死,只求你平安归来!”
      胤礻我点点头,立定,又点点头,转身走了。
      我忍了半天的泪终于能倾泄而下,心口处又隐隐作痛。
      胤礻我没有再来和我辞行,听见马蹄声,我才推开窗,看着他一身劲装端坐在马上,抬头看着我,脸上不带一丝表情。
      直到他的身影在远处消失了很久,我才怅然地叹了一口气。

      胤禛获救的消息是五天后传来的。
      又过了两天,由赫寿亲自护送的胤禛与从京中赶来的八阿哥、十三阿哥几乎是一同到达了胜棋客栈。
      听到信儿的时候,胖大夫正在给我扎针,青青已经能下地了,守在我身边。胤禟几天前不知为的什么事,风风火火地离开了,至今没有回来。
      一听见齐助儿喜悦颤抖的声音,我也狂喜地猛然坐起,顾不得胖大夫的惊呼,七手八脚地把身上的针胡乱拔下来,跳下床就往楼下跑。青青一瘸一拐地拎着件外衣追在我后面。
      果然是胤禛,人群中,我一眼就看见了他。黑了,瘦了,两只明亮的眼睛却还是一样地闪动着睿智的光芒。我站在门槛边,看着他,心象被狂风撕扯,一会儿东飘,一会儿西荡,始终落不到地上。想开口唤他,声音却被堵在了喉中,只有眼泪可以肆无忌惮地流下来。
      他也看见了我,眉头紧拧了起来,看着我的眼睛里仿佛有千言万语,牙关紧咬,太阳穴上跳动着,身子向前倾了一倾,轻轻迈出了一步。
      是真的!是胤禛!
      我一步跨进房内,泪眼婆娑地向他走去,我要紧紧拥着他,真切地感受到他的温度,才能相信胤禛是真的回来了,是真的回到我身边来了。
      还没等我走出第二步,立刻,就被拥进了另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个蕴含着无限柔情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总算见到你了,曼萦!”
      是胤祥。
      我没有抬头看他,仍旧直盯着早已别过头去的胤禛,泪水全洒在了胤祥的身上。
      “别哭,别哭,曼萦,我这不是来了吗?你看,四哥也平安无事,大家都好好的,正该庆祝才是,快别哭了!”胤祥为我拭泪,带着薄茧的指腹轻抚过我的脸颊。
      “是啊,四哥吉人自有天相,才能脱得此难,咱们大家都要好好庆贺一番。曼萦,快别哭了,看你穿成什么样儿就跑出来了,老十三,快带她回房去穿件衣服!”胤禩斜侧里走过来,不动声色地站在了我和胤禛中间,挡住了我的视线。
      十三应了一声,对着胤禛招呼了几句,拉着我便上楼去。胤祥跑得很急,我被他拉着,踉踉跄跄进了二楼的卧房。没有人不识趣地跟上来,一进房,十□□手推上门,狠狠地将我抱住,炽热的唇吻住我,喘息着辗转将他的思念传达给我。他一只大手抱着我的头,我避无可避,另一只大手搂着我的腰,我让无可让,只有双手用力抵着他的胸膛,蚍蜉撼树般想把他推开。
      直到我长长的指甲深深掐进他的胸口,骤然的疼痛才让他清醒过来,松开几乎喘不过气的我,额头抵在我额头上,歉意地一笑:“弄痛你了?都怪我,我太想你了!”
      我推开他,转身走到床边,扶着床棂,不知该怎样回应他的热情。心心念念牵挂的人,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却没有资格抱着他痛哭一场。
      胤祥跟过来,双手搭在我肩上,嗔怪地说:“怎么瘦成这个鬼样子?一阵风都能把你吹跑,这么不会照顾自己,让人怎么能放心。这趟回去,我就去求皇阿玛给我们指婚!”
      “胤祥!”我转身从他的手中走出去,喊了他一声,却发觉不知该说些什么,沉吟着只好说了一句:“我要换衣服了,你去帮我把青青叫进来。”
      十三摸了摸鼻子笑了,他双手抱胸上上下下看看我:“其实,这么穿也挺好看的。等我们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宅子,你天天穿成这样给我看?”
      “十三哥哥!”我跺脚,他笑着走开了,大声喊来了青青。
      换好衣服,梳好头,我再次下了楼。楼下正厅里,胤禛也梳洗过了,换了衣服,坐在他左首的胤禩面上带着忿忿,右首的胤祥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挥舞着拳头,狠狠地砸在紫檀木的茶几上。
      我缓缓走进去,站定在厅下,翩跹一礼深深拜下:“四哥哥,您,安好?”
      胤祥一步蹿过来扶起我,胤禩朝我伸出一只手,身子挪到了椅子边上,我抬起头,看看胤禛,他放置在膝上的双手紧握成拳,似喜还悲,似近还疏地看着我,轻声说了一句:“这些天,你还好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比以前沙哑了些,我喉头一酸,忙点头:“四哥哥受苦了!”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者,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四哥蒙此一难,必有后福,我已经命人备好了午膳,咱们陪四哥好好喝一杯,贺他脱厄解难。”
      扶着我的十三大声应和着,一迭声地催下人快传膳。我懵懵地随着他们走进了正厅后面的餐厅。坐定下来,精美的菜肴一道道地上得桌来,青青早将我屋里备好的一套餐具取来,放置在面前,原摆在我面前的几样菜式也被青青挪到了一边,厨房师傅这几天来做惯的几样精致素菜端了上来。
      胤祥举着酒壶正要给我倒酒,看着奇怪地问:“怎么?曼萦的病还要忌口?大夫怎么说?”
      我看一眼青青,还未及阻止她,她已经快口说出来:“四贝勒出事后,格格便许愿,愿终身茹素,只求四贝勒平安。这么多天,荦腥一口未进呢!”
      桌上的三人一齐看向了我,三道视线有爱,有怜,有叹。
      “曼萦!”胤祥怜惜地唤我,我笑着摇摇头:“这有什么,正好我不爱吃荦腥,而且姑娘家也怕胖,正该少吃些呢!”
      桌下有人握住了我的右手,我抬眼看去,正对上坐在我右手边的胤禛哀伤爱怜的眼神,他抬手唤来了齐助儿:“照格格的素菜也给我来一份,我此番平安无事,也该吃素敬敬神佛。”
      胤禩笑着也换了素菜,十三自然也是。
      席间,胤禛没怎么说起遇劫之后的事,胤禩和十三也没怎么问起,兄弟们聊着寻常事,仿佛这一场劫难并没有发生似地平静。胤禛一直紧握着我的手,神情自若地与兄弟们攀谈,我试着抽了几下,都没能挣脱,不禁有些脸红。
      菜上齐了,十三往我的碗里夹了好些菜肴,胤禛这才松开我的手。
      好不容易吃完这神情恍惚的一餐饭,我被送回了房里休息,略睡了会儿,早上中断的针炙继续进行。胤禛他们三个人由赫寿陪着到了江南总督衙门,就在这个时候,胜棋客栈来了个找我的不速之客。

      ~~~~~~~~~~~~~~~~~~~~~~~~~~~~~~~~~~~~~~~~~~~~~~~~~~~~~~~~~~~~~~~~~~~~~~
      原本“大海商”案中张元隆弟弟的岳父应该是时任两江总督的噶礼,可为了能让张元隆顺利地出场,我便自做主张地将噶礼换成了同姓舒穆禄的赫寿,反正都是同一时代的大官,李代桃僵一下,想必老噶和老赫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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