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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错误的祭品 ...

  •   雨水开始敲打窗玻璃,在市公安局的走廊窗上划出一道道蜿蜒的水痕。夜色深沉,雨声淅沥,却无法掩盖刑侦支队办公室里弥漫的焦灼。

      陆凛站在白板前,上面贴满了王大勇的照片、社会关系图和各种物证照片。红色记号笔圈出的问号刺眼地分布在各个角落。已经三十六小时了,王大勇依旧下落不明。通讯记录、银行卡流水、交通摄像头……所有常规侦查手段都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陆队,王大勇常去的那几家机械作坊都问遍了,都说他这人独来独往,技术上有一手,但脾气古怪,最近也没听说他跟谁结怨。”赵雷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带着疲惫。

      “他母亲那边呢?”陆凛的声音沙哑,目光依旧钉在白板上。

      “老太太神志不太清醒,问不出什么。我们安排了女警陪着。”赵雷顿了顿,“另外,法医那边对李倩尸体的二次检验有结果了,确认她指甲缝里除了自身的皮屑,还有极微量的……蓝色纤维,与现场发现的布料成分一致。”

      又一条指向王大勇的证据。

      陆凛的指关节捏得发白。所有的线索都像一条条绳索,紧紧缠绕在王大勇的脖子上,逻辑链似乎正在闭合。但他脑海里却反复回响着江屿那句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话:“指向得太明显了。”

      像一根刺,扎在他作为刑警的直觉上。

      “陆队,”一个技术队的警员探头进来,“我们尝试复原了王大勇旧手机里部分被删除的数据,发现他在案发前一周,频繁搜索过一个关键词……”

      “什么?”

      “‘审判仪式’。”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的雨声和打印机运作的嗡嗡声。“审判仪式”——这个词与江屿之前侧写中提到的“扭曲的审判观念”不谋而合。

      压力像不断上涨的潮水,淹没了最后一丝疑虑。舆论已经在发酵,上级催促的电话一个接一个。他们需要一个突破口,而现在,所有的证据,无论是物理上的还是行为上的,都将矛指向了那个失踪的机修工。

      陆凛猛地转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申请通缉令!重点排查所有车站、码头、城乡结合部的废弃房屋,特别是……有地窖或者类似封闭结构的地方!”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最后半句,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和其清冷的声音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

      * * *

      江屿的临时办公室门被敲响时,他正在对比化工厂案发现场的照片和邻市那起旧案的档案。雨水在窗玻璃上汇聚成流,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进来的是赵雷,脸色凝重:“江顾问,通缉令已经批了,全面搜捕王大勇。”

      江屿放在键盘上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他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但细看之下,眉心有极细微的蹙起:“找到决定性证据了?”

      “手机搜索记录,‘审判仪式’。”赵雷言简意赅,“加上之前的物证,足够申请通缉令了。”

      江屿沉默了片刻。搜索记录……这确实为凶手的心理动机提供了支撑。一切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但他心头那股违和感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因为这种“完美”的指向而愈发强烈。真正的偏执狂,会如此轻易地在电子设备上留下如此直白的心理痕迹吗?

      “王大勇照顾卧病在床的母亲多年,”江屿缓缓开口,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询问,“一个对母亲有着复杂依赖感的人,会轻易抛下她,独自逃亡吗?”

      赵雷愣了一下:“这个……或许是他知道事情败露,顾不上那么多了?”

      江屿没有回答。他转动轮椅,面向窗外迷蒙的雨夜。雨水冲刷着城市,仿佛要洗净一切污秽,却也可能掩盖更深的罪恶。

      “赵队,”他忽然说,“能让我看看王大勇家附近,特别是案发前后几天的监控录像吗?范围扩大一些。”

      赵雷虽然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我去安排。”

      * * *

      搜捕行动在雨夜中紧锣密鼓地展开。而江屿则沉浸在了枯燥的监控录像里。几个小时过去,眼睛因为长时间聚焦而干涩发胀,屏幕上的雪花点和晃动的画面考验着人的耐心。

      他重点关注的是王大勇母亲住所附近几个容易被忽略的街角和小巷入口。案发前三天……案发前两天……案发当天……

      突然,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按下暂停键。

      画面时间显示是案发当天下午,距离化工厂案发现场约三公里外的一个偏僻路口。一个穿着深色雨衣、戴着兜帽的身影,推着一辆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被毯子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从一辆没有牌照的破旧面包车上下来,很快消失在监控死角。

      推轮椅的动作显得有些吃力,但那个穿着雨衣的身影,步态和体型……与资料照片上的王大勇有几分相似。而轮椅上的人,看轮廓和毯子下隐约露出的花白头发,很像王大勇的母亲。

      王大勇带着母亲一起离开了?在“行凶”之后?

      这不符合大多数连环杀手的行为模式。他们通常独来独往,谨慎地切割自己的社会关系。带着一个行动不便、需要时刻照顾的老人逃亡,无疑是巨大的累赘和风险。

      除非……他并非逃亡。

      又或者,轮椅上的人,根本不是他母亲。

      江屿立刻将这段监控截图,连同自己的疑虑,一并发给了陆凛。他知道陆凛此刻大概率不会理会这种“凭空猜测”,但他必须提出来。

      信息发出去后,如同石沉大海。

      雨下得更大了。

      * * *

      凌晨两点,指挥中心的对讲机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叫。

      “陆队!城东废弃的纺织机械厂!巡逻队发现疑似目标!重复,发现疑似目标王大勇!他……他挟持了一名女性人质!”

      所有疲惫瞬间被驱散。陆凛抓起对讲机,眼中布满了血丝,声音却冷得像冰:“位置!现场情况!人质安全吗?”

      “在厂区最深处的旧仓库!人质暂时安全,但目标情绪极不稳定,手里有……有类似金属丝的东西套在人质脖子上!他要求见……见一个能理解他‘仪式’的人!”

      理解他仪式的人?

      陆凛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江屿那张冷静的脸。他狠狠咒骂了一句,一边下令狙击手和谈判专家就位,一边抓起车钥匙冲向楼下。

      警车撕裂雨幕,朝着城东疾驰而去。陆凛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瞥了一眼手机上江屿发来的信息和监控截图,那个坐在轮椅上被推走的身影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

      但此刻,人质的生命安全高于一切。他必须稳住王大勇。

      * * *

      废弃纺织机械厂的仓库高大而空旷,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铁锈味。只有几盏应急灯和警察的手电筒提供着微弱的光源。王大勇背靠着堆积如山的废弃纺锤,一只手臂紧紧箍着一名年轻女工的脖子,另一只手里攥着一根在灯光下闪着寒光的钢琴线,紧紧贴着女工颈部的皮肤。女工吓得浑身发抖,眼泪无声地流淌。

      “退后!都退后!”王大勇嘶吼着,眼睛布满血丝,神情狂乱,“你们这些污秽!不懂!你们都不懂!”

      陆凛举起双手,示意身后的特警停下脚步。他慢慢向前走了几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王大勇和他身后那片阴影。

      “王大勇,放开人质,有什么条件我们可以谈。”陆凛的声音尽量放平缓,带着安抚的力道。

      “谈?”王大勇神经质地笑了起来,“跟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有什么好谈的?我要见……见那个能看穿‘仪式’的人!那个警察!”他挥舞着手中的金属丝,“他懂!他一定懂!”

      他指的是江屿。陆凛的心沉了下去。凶手竟然点名要见犯罪心理顾问,这太反常了。

      “他不在。”陆凛冷静地撒谎,试图稳住他,“你有什么话,可以跟我说。”

      “你不懂!”王大勇激动地收紧手臂,女工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她在看着我!她一直在看着我!我必须完成仪式!清洗这个肮脏的世界!”

      “她是谁?”陆凛捕捉到他话语里的关键。

      “她……”王大勇的眼神出现一瞬间的恍惚和恐惧,但随即被更深的疯狂取代,“你不配知道!让那个懂的人来!不然我就……”他手中的金属丝又紧了几分,女工脖子上已经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血痕。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狙击手的红外瞄准点已经在王大勇的额头和持械的手腕上晃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仓库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却规律的滚轮声。

      所有人都是一怔。

      陆凛猛地回头。

      江屿自己推着轮椅,出现在了仓库门口昏暗的光线下。雨水打湿了他的发梢和肩头,脸色在应急灯下显得更加苍白。他的目光平静地越过众人,直接落在状若疯癫的王大勇身上。

      “我来了。”江屿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仓库里压抑的呼吸声和雨声,“你不是要见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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